下街往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單刀赴會
    天已經黑透了寒風一哨一哨的街道上的燈光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

    路過小黃樓的時候我抬眼看了看那扇熟悉的窗戶心一麻一麻地痛快步離開了那個地方。

    悶著頭剛走進王東家的那條胡同我就看見一個影子一晃王東?

    王東似乎看見了我轉身衝進了另一條胡同……***這個混蛋好小的心眼兒。

    孤單地在胡同口站了一陣我竟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心空得沒著沒落。

    一個麻桿似的女人抱著孩子匆匆從我的身邊走過我驀地打了一個激靈林寶寶怎麼還不回來?

    林寶寶應該是心裡委屈去跟她爸爸多訴一會兒苦去了吧這麼一想我放了一下心她那麼大的一個人了應該知道什麼時候回家的。我瞅了瞅空蕩蕩的胡同一搖頭進了我們家的胡同。王東可真有意思我那天不過是打了你幾拳踢了你幾腳至於這麼記恨我嘛……想起那天的事情我的心中閃過一絲內疚我也太不應該了對待自己的兄弟哪能下那麼狠的手?可是那天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金龍已經那樣了你還打而且是為了那麼一個不自重的女人這樣的事情如果傳出去我們這幫人還怎麼混?該打!管你對我有什麼意見呢。我罵聲操一跺腳進了我家的院子。

    我爸爸沒在家屋裡的燈黑著我媽一個人躺在床上厚厚的兩條被子蓋著她看上去就像一座小山。

    我剛想退回我那屋我媽忽然翻了一下身子:「大寬停電了。」

    我說:「我給你點上蠟燭吧。」

    我媽說:「好吧你給我把蠟燭點上有亮光屋裡還暖和。」

    我剛把桌子上的蠟燭點上我媽就閉上眼睛石頭一般睡著了。

    我默默地在我媽的床頭上坐了一會兒一次次地想要過去抱她想要讓她感覺暖和起來……我媽這輩子可真夠苦的打從記事起我就沒看到她有一天是快樂著的。記得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我媽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躲在廁所裡打開急匆匆地扒拉著看。我要上去看我媽用身子擋著不讓看我媽說小孩子看了這東西是要長災星的。我問災星是什麼東西?我媽說災星就是你辦了壞事兒它整天盯著你讓你過不上好日子的妖怪。我就不敢看了跑去學校找我哥我對我哥說咱媽帶回家一個災星咱媽看了她一輩子都麻煩了。我哥害怕了帶著我從學校跑回了家。剛進門就看見我爺爺叉著腰在院子裡罵我媽罵得很難聽我哥抄起一張鐵掀就給我爺爺鏟在腿上了。我爺爺愣著看了我哥一會兒摸著山羊鬍子笑了他說這小子行隨我呢。就不罵了回屋找出他的酒壺找王老糊喝酒去了。我媽紅著眼圈蹲在堂屋洗一些看上去像毛蛤蜊肉似的小肉塊抄一下哆嗦一下身子最後抱著盆子哭了她說你爸爸太可憐他好幾個月沒吃到葷腥了。

    記得那天我爸爸回來一聞到肉香就咧開大嘴笑嘿嘿嘿嘿孩子他娘真有本事今天我要吃肉了。

    後來我知道那些肉是貓肉那只死貓是我媽在路上揀的貓是被汽車給軋死的。

    多年以後我哥進了勞教所我媽說災星下界了災星下界了咱們家要完蛋了……

    我爺爺沒有吃貓肉所以我爺爺死得很安詳沒遭一點兒罪就過去了。我爸爸吃得最多他一直都活在艱難之中我哥吃得也多他得到了報應;我媽念叨說災星是我弄來家的所以我這輩子注定要贖罪……我媽還說大寬你沒吃你跟著你爺爺去你王八叔家了你逃脫了。我逃脫了嗎?想到這裡我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我沒有逃脫儘管我的災星不是那只死貓可是我的災星是錢這個災星即將降臨到我的頭頂。燭光一抖一抖地跳我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就像一隻正在倒氣的病獸。我吹滅蠟燭藉著窗外投進來的月光給我媽掖了掖被角踮著腳尖走到了門口。院子裡有個人影在晃我看清楚了那是我爸爸他像個老人那樣將雙手抄在袖管裡仰著脖子看天。天上沒有月亮有幾隻星星在眨眼。我爸似乎覺得冷身子一晃一晃地悠蕩脖子幾乎縮進了他的肩膀。我知道這幾天我爸跟我媽老是吵架因為我哥跟林寶寶的事情。我爸爸吵不過我媽總是念叨這麼一句「你不是已經同意了嗎?你不是已經同意了嘛」我媽瞪著他說我同意他要那個婊子可是我不同意他要那個野種他的腦子裡全是婊子和野種他的腦子裡沒有爹和媽。因為這個原因我爸經常出去躲一會兒等我媽睡著了才回來。我勸過我媽讓他不要對我爸這樣可是我媽不聽她說你爸是個窩囊廢就應該這樣對待他。

    我站在門後咳嗽了一聲走到我爸爸身後輕聲說:「我媽睡了你回屋吧。」

    我爸爸回了一下頭:「今天我們沒吵……她想你哥了你哥不回來看他你哥可真不孝順。」

    我說:「我哥這幾天有很多事情讓我在家陪你們呢。」

    我爸不說話了佝僂著身子回了屋院子裡一下子顯得空空蕩蕩彷彿散了場的戲台。

    我走出大門沿著胡同往西走了幾步忽然就覺得自己很滑稽天已經黑透了我這是要去哪裡?在胡同口躊躇一下我邁步走上了大街。大街上靜悄悄的四周全是夜風的哨音夜顯得更加淒厲更加猙獰恍惚有無數帶血的爪子從四面八方向我抓過來。我會不會就在這幾天被警察抓走再也回不來了?儘管我預感到不會那麼快可是我必須做好準備起碼應該隨時知道我父母的情況我實在是擔心他們找不到我會出現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既然王東在躲避我那我就去找金龍讓金龍把我的意思轉告給王東讓他作好思想準備。我跨過馬路走到一個剛剛按了電話的小賣部門口拿起電話給我家胡同口那個小賣部的大姨打了一個電話讓她去告訴我爸今晚廠裡有點兒事情不回去了讓他放心。因為前幾天我讓那個大姨給我家帶話過後總是給她幾毛錢大姨答應得很痛快。掛了電話我笑了錢不是災星錢這玩意兒真不錯。

    路上不斷有警車掠過我總覺得今晚出了什麼事情心慌手出汗腳步也有些踉蹌。

    在車站等車的時候我看了看天天上沒有月亮但我看到了月光月光使天空顯得十分寧靜。

    一個人從背後戳了我一下:「張哥去八廠工地你嫂子在那兒等你。」

    我猛地一回頭:「王東?出什麼事情了?」

    王東冷冷地瞅我一眼轉身就走:「來順被綁架了你嫂子不讓你哥知道讓你去。」

    我顧不上王東了撒腿往八廠工地的方向衝去耳邊全是獵獵的風聲。

    八廠工地就是我跟楊波「搞江湖義氣」的那個工地不遠沿著下街穿過幾條胡同就到了。站在黑栩栩的工地外牆邊我看見林寶寶寒風中的羔羊一般站在一座半截樓下面仰望著一處巨獸大嘴似的窗戶身子簌簌地抖旁邊什麼人也沒有。那個窗戶黑洞洞的裡面隱約有人影在晃。我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應該直接過去見林寶寶還是應該觀察一下地形然後從僻靜的地方衝進那個人呆的屋子。我斷定綁架來順的人是洪武或者鋼子或者他們手下的人。我把一直揣在褲兜裡的那把仿五四手槍捏在手裡打開了保險我知道那裡面有三顆子彈。本來有四顆的前幾天我跟王東去大海池子商量事情曾經試過槍和子彈都棒極了子彈衝出槍膛在呼嘯的狂風裡出一聲刀劍破空的聲音讓我的心塌實得石頭一般硬。

    林寶寶在寒風裡哆嗦了一陣兩條胳膊伸直像是要抱孩子的樣子一步一步地往樓下走。

    上邊砸下了一塊磚頭隨即一個狼嗥般的聲音暴響:「不許過來!報警去啊報警去啊!老子不想活啦!」

    裡面傳出來順的哭聲哭聲剛起隨即噎著似的憋了回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林寶寶停住腳步在當地站了片刻又退回了她剛才站過的地方無助地看著工地大門似乎是在盼望著什麼。

    怎麼辦我是否應該直接摸進綁匪的房間然後一槍結果了他?我的心彷彿有一把火在燃燒……我不敢斷定裡面有幾個人也不敢斷定他們的手裡有沒有刀和槍我害怕一旦失手就再也見不著可憐的來順了。林寶寶站不住了嚶嚶地哭了兩聲摸著大腿蹲下了。是啊她為什麼不去報警?我知道她害怕讓我哥哥知道他害怕失去來順又失去自己心愛的人可是她為什麼只知道傻在這裡?她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理解這幾個綁匪看樣子他們不是要錢要人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來順?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在哪裡?窗戶裡的人又喊話了:「婊子你不要難過這都是你那個野漢子逼我這麼幹的你去告訴他我綁了他的孩子讓他來跟我拚命是漢子就來!」我依稀聽出來說話的這個人是鋼子他不是已經跑了嗎?蘭斜眼告訴過我鋼子挖了家冠的眼睛以後就不見了應該是害怕警察抓他潛逃了。可是他怎麼又不害怕了他怎麼又回來了?我側過耳朵仔細地聽裡面的動靜裡面很靜似乎沒有別的人……正在猶豫是否從樓後摸進去我的胳膊被人捏了一下。

    「寬哥我來了。」金龍瞪著狼一般的眼睛站在我的身後緊著嗓子說。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我一把將他拉到了牆根。

    「王東過去找的我。」金龍攥著我的手低聲道「別緊張來順沒事兒的。」

    「王東呢?」

    「他走了他說以後你們張家的事情與他無關。」

    我的心小小地彆扭了一下操這算是個什麼人嘛……摔開金龍的手悶聲問:「他都對你說了什麼?」金龍說:「沒多說他就說來順被鋼子綁了在林寶寶帶他回家的路上。他說當時他正在工地的牆外撒尿就看見林寶寶披頭散地從裡面衝了出來。他攔住她問生了什麼事情?林寶寶哭著說來順被鋼子綁架了讓她去找一哥來見他……後來林寶寶不哭了讓王東去找你。她還說裡面沒有別人只有鋼子一個人鋼子搶了來順就衝進了裡面的一座樓然後就逼林寶寶去找一哥。***這小子的腦子是不是連電了?這不是胡來嘛……我估計來順沒事兒鋼子的目標不是他是一哥。剛才我經過寶寶餐廳一哥不在裡邊裡邊全是一些空酒瓶子我估計一哥喝了不少酒……對了是不是一哥喝了酒折騰鋼子了?」

    上面的磚頭又砸了下來我看見林寶寶抱著腦袋慢慢躺下了身子佝僂得像刺蝟。

    不能再等了!我按一下金龍的肩膀沉聲道:「你呆在這裡別進去我去會會他不要讓別人上去。」

    剛才金龍說話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譜不管別的我必須當面去見一下鋼子然後見機行事。

    「寬哥你最好先別上去鋼子的脾氣我知道逼急了他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

    「現在不是我逼他是他在逼我。放心該怎麼辦我自己有數。」

    「你的槍呢?你最好帶上槍不然沒法應付萬一……」

    「沒有什麼萬一」我摸了他的肩膀一下「大不了我死我嫂子和我哥不能沒有來順。」

    「這都什麼呀寬哥來順不是你哥的親兒子……」金龍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明白了!鋼子這小子不知道來順不是你哥的親兒子他只知道你哥經常帶著來順在街上溜躂他看出來你哥很親來順……這個膘子!對了寬哥你可以上去跟他談判就說來順不是一哥的親兒子。」「來不及了就他這麼個折騰法一會兒就來人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麻煩呢」我推開金龍一字一頓地說「不管上面生什麼情況你不要衝動觀察好了再說」亮一下槍接著說「放心我帶著傢伙呢。如果事情不好先死的應該是他。」金龍語無倫次地說:「最好別這樣最好別這樣……我知道揚揚被抓了咱們應該應付的事情很多你可千萬別因為這個再惹麻煩。對了剛才我從洪武那邊出來的時候看見幾個小子拿著傢伙往外衝好像出了什麼事情……寬哥你分析一下是不是一哥跟洪武直接開始了?要不他們這麼忙活是什麼意思?寬哥……」

    我已經衝進了工地。躺在地上的林寶寶一下子看見了我:「大寬……」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胳膊:「別哭我來了。」

    林寶寶翻起身一把抱住了我:「大寬那個叫鋼子的欺負咱們他欺負咱們老張家的人……」

    金龍跟了進來一拉我:「寬哥我想過了他宰你你得用更快的刀子宰他。」

    我推開他一聲「鋼子我來了」喊出來這才覺自己原本沉穩的聲音已經變成了犬吠。

    窗戶上探出一個黑糊糊的腦袋隨即縮了回去。我用槍指著金龍的腦袋嚥一口唾沫啞著嗓子說:「我是怎麼告訴你的?你過來幹什麼?出去!」金龍舉著手回頭看了看工地大門:「沒用的寬哥要是有人來我有什麼理由攔他們?我還是跟你一起上去吧不管出現什麼情況咱哥兒倆都在一起……我早就說過了以後我就是你寬哥的人了我要跟著你赴湯蹈火。」默默地盯了他一會兒我突然感覺心裡堵得厲害剛才他說的關於刀子的話讓我聽了很不舒坦你什麼意思?那句話分明是攛掇我殺了鋼子這麼快又要跟我一起赴湯蹈火了?我說:「你帶嫂子離這裡遠一點兒這裡有我你們別攙和。」

    林寶寶打擺子似的搖晃:「大寬你千萬防備著點兒鋼子拿著一桿槍腰上還有大砍刀。」

    我抬頭望了望樓上那個靜如墳墓的窗戶心像被一隻大手攥著胸口悶得幾乎喘不動氣。

    金龍倒騰了兩下腳扶一下林寶寶:「嫂子你能不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在這裡下車抱著來順往家走……」林寶寶哽咽兩聲話都說不連貫了「鋼子從對面過來了他的臉上全是血一隻眼睛用紗布包著上面也全是血……他問我是不是叫林寶寶?怪我傻呀我說是。當時我的腦子裡什麼也沒有就那麼告訴他了。他就過去抱來順他抱著來順就往工地走我去追他他就拿槍頂我的頭說他叫鋼子讓我去找張毅如果張毅不來見他他就讓來順死……我糊塗了就跟他打他沒打我他只是罵我婊子抱著來順跑到了樓裡面。後來他用磚頭砸我讓我去找張毅……那時候我都懵了什麼也不知道後來就看見東東了。我不敢去找張毅張毅是個混蛋……」

    「說夠了沒有?」我瞪了林寶寶一眼「那你就別去找他。好好在這裡呆著來順不會有事兒的。」

    「寬哥我分析得一點兒錯誤沒有」金龍的眼睛亮了一下「鋼子身上的傷肯定是一哥打的。」

    「這不用你分析」我打開金龍摸上我肩膀的手「去吧跟嫂子離這裡遠一點兒。」

    「大寬你千萬別跟鋼子衝突他瘋了……」林寶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金龍一個趔趄拽遠了。

    我背轉身子將槍悄悄掖到後腰上揮舞著胳膊沖樓上喊:「鋼哥我來了!我是張寬張毅的弟弟你不認識我了?」樓上靜悄悄的。我繼續喊:「鋼哥你給個痛快話你到底想要什麼?錢?多少?我給你借遍了下街我也湊給你。如果是我哥哥得罪了你我替他挨著。這工夫我找不著他真的家裡沒有飯店裡沒有你讓我去哪裡找他啊?鋼哥你冷靜一點兒下來我跟你談談……」樓上還是沒有動靜我有些心慌這小子到底在裡面幹什麼呢?一急「要不我上去見你?你可千萬別幹傻事兒啊!」我盯著那個黑洞洞的窗口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就在我即將接近樓道的時候一塊磚頭砰地砸在離我一米遠的空地上鋼子忽地探出了腦袋:「張寬!我不認識你!你不要上來讓你哥來見我要談我跟他談這裡沒你什麼事兒!」我舉著雙手搖晃兩下聲音虔誠地笑了笑:「鋼哥我不是跟你說了嘛剛才我去找過他找不著啊。你讓我上去我跟你談行不?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要錢嘛我說了要多少我都想辦法給你湊我張寬說話算話。」

    「我要一百萬你有嗎?」鋼子笑起來的聲音沙沙的嗓子像是被石頭拉過「老子不要錢要命!」

    「鋼哥別開玩笑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要人的命?」我感覺他好像冷靜了一點放輕聲音說。

    「這話你應該去問張毅!」鋼子猛地打著了打火機「看見了沒有?看見我的臉了沒有?」

    「看見了看見了」我看著鋼子腫成豬八戒的腦袋笑了「鋼哥這沒什麼吧?你應該知道當初我被爛木頭砸的那一次吧?比你這個慘上一千倍。最後怎麼樣了?最後我還不是照樣跟木頭哥成了同事還成了好兄弟?」見他不說話我繼續忽悠「你想想咱們都是在社會上混飯吃的有個言差語錯鬧了矛盾然後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這不是很正常?這樣現在我找不著我哥哥我替他上去讓你打愛打成什麼樣你就打成什麼樣我張寬要是還手就不是人生爹娘養的。」

    「你少***在我面前裝好漢!」鋼子猛地把頭往下一伸「你給我看仔細了!我的眼珠子沒了!」看著打火機亮光映照下的鋼子纏著紗布的一隻眼我吃了一驚難道我哥糊塗到為了一個搬不上檯面的孩子跟人家玩「以眼還眼」的?哥哥瞎了一隻眼的不是你啊你憑什麼辦這種糊塗事兒?我一時說不上話來木頭一般楞在那裡。鋼子縮回腦袋悶悶地嚷了一聲:「讓張毅來!限他半個鐘頭不然死孩子就這樣!」屋子裡傳出來順一嗑一嗑的哭聲我的心都要碎了眼前晃動著的全是來順小鳥兒一般在寶寶餐廳跑來跑去的影子。我看見來順舉著一串糖葫蘆衝我喊二叔二叔給你吃……我看見我哥兩手抄著來順的腋窩一下一下地往天上拋來順笑得像只下蛋的雞爸爸爸爸放下我二叔爸爸欺負我我不跟他玩兒了;我看見不會說話了的來順孤單地蹲在餐廳門口看那些在樹梢上跳來跳去的麻雀不時啞著嗓子嘿嘿兩聲白色的陽光照著他蒼白的小臉蛋……媽的鋼子你這個混蛋!大人之間的事情就是砍了腦袋也不能折騰孩子啊。

    我的手悄悄摸上了插在後腰上的槍一時心硬如鐵如果他膽敢傷害來順我就打斷他的腿。

    鋼子的腦袋又探了下來這次他的口氣有些緩和:「張寬你為什麼不報警?」

    我說:「我為什麼要報警?不就這麼點小事兒嘛。」

    鋼子說:「我沒有力氣跟你說話了我流了很多血……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報警?」

    這小子的腦子開始亂了可能真的是沒有力氣了吧?我說:「剛才我回答過你了就這個理由。」

    鋼子歎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你是怕我被抓起來然後跟警察抖摟出你的事情來吧呵。」

    這話讓我的腦子嗡的一響什麼意思?你能跟警察抖摟我什麼事情?

    鋼子說完這話鼻子裡哼哼兩聲接著沉默了。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的腦子像是驀然劃過一道閃電搶劫洪武那天我看見的那個人是鋼子!怪不得我覺得想要上前跟我打招呼的那個人有些面熟呢原來是他……在這之前我見過他一面那是好幾年前洪武帶著人去我家鬧事的時候當時他就跟在洪武的身邊。「黑吃黑」以後我在路上遇見過他他見了我遲疑了一下還是上來跟我握了一下手說是張寬兄弟吧?咱們以前見過面的。當時我的腦子裡閃出過「黑吃黑」的事情因為是跟楊波在一起腦子一亂也就過去了。奇怪既然那天他看見了我甚至看見了王東他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捅給洪武?他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玩意兒?我猜想是不是他跟洪武也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也在惦記著洪武的錢沒想到讓我先下了手他在靜觀其便等候下一次機會?亂……我不想考慮那麼多了先處理了這事兒再說!

    「鋼哥你這叫什麼話嘛」我故意裝糊塗「在外面混的誰不怕警察?你不是也怕嘛。」

    「我怕個鳥?」鋼子笑得很放肆「我挖了小王八的眼想躲還沒來得及就被張毅抓了現在我什麼也不怕了。」

    「鋼哥讓我上去跟你談好嗎?外面冷。」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鋼子陰險地笑「你為什麼不報警?」

    「我不是回答你了嘛我害怕警察。」我的心猛地一硬殺了他不然我會進監獄。

    外面一陣騷亂我扭頭一看幾個人圍住林寶寶在唧唧喳喳地說話好像有幾個是我們的街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年輕人看樣子像是洪武那邊的人。林寶寶老鷹捉小雞似的攔著他們不讓他們往裡進金龍不見了……管不了那麼多了再拖下去警察就要來了!我把插在後腰上的槍挪到右邊靠近我右手的地方悄悄打開保險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梯。鋼子聲音微弱地喊了一聲:「張寬張寬你去了哪裡?你給我出來呀……」我不說話貓一般躥上樓梯轉幾個彎呼啦一下站在了鋼子房間的門口。蜷縮在鋼子懷裡的來順一轉頭看見了我哇地哭了。鋼子詫異地回了一下頭眼睛猛地瞪大了他似乎都忘記了自己的手裡拿著一把短管獵槍茫然地看著我:「你怎麼上來了誰讓你上來的?」我的右手一直貼在槍上左手衝他做了一個不要衝動的手勢:「鋼哥別緊張外面來了不少人我不敢呆在下面跟你說話我怕連累你我沒有惡意。」

    鋼子這才想起自己手裡的槍左胳膊一夾來順右手猛地舉起槍對準了我:「靠後站不要過來。」

    我現他舉槍的手有些哆嗦似乎不像是害怕應該是沒有力氣了。

    我知道他不會貿然開槍打我此刻他的腦子還沒亂到那個程度保持一個姿勢站在那裡沒動。

    本來我想拖延時間等他連槍都舉不動的時候先把來順搶過來再說腦子突然一懍不能那樣等他把持不住自己突然爆我就被動了。我側著身子悄悄把槍握在了手裡:「鋼哥你能不能先把孩子放了咱哥兒倆好好談談?」鋼子極力保持著鎮靜目光散了又聚集起來眼皮抬得異常艱難:「去喊張毅過來去喊張毅過來我不跟你說話再囉嗦馬上死人我沒有多少耐心了……」「鋼哥既然你找的是我哥為什麼要折騰孩子?把孩子放了我跟你一起去找張毅。」我在猶豫著是否應該一槍打碎他的腦袋我擔心他腦子裡的那根弦突然斷了。鋼子想笑咧咧嘴沒笑出來聲音像一頭將死的狼:「你以為我傻?沒有孩子在我手裡讓我死?聽我的喊張毅過來不然我馬上殺了他的兒子。」我慢慢吸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舒緩一些:「鋼哥你可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情況他不是我哥的兒子是林寶寶在鄉下跟別人生的。」

    鋼子把槍往上抬了抬想要對準我一些可是他沒有力氣一調槍頭對準了來順小小的腦袋:「這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只要殺了他張毅這一輩子土鱉就當定了。」「鋼哥我不是在跟你和稀泥這是真的這個孩子不是我哥親生的你殺了他對我哥沒有多大損失。」看著他的槍管擰著來順的腮幫子殺了他這個念頭越來越膨脹……殺了他我要殺了他。現在我殺了他是不會負多大責任的因為他犯了綁架罪我殺他是在他即將犯殺人罪的時刻實施的法律最多判我個私藏槍支罪何況這個罪名我只是聽說還不知道法律上有沒有呢……殺了他!就在我即將把心橫下的時候鋼子話了:「兄弟我跟你沒有什麼冤仇我恨的是張毅他一直以為我是在幫洪武做事可是我的心思誰知道?家冠一次一次地跟我過不去我只是在跟他糾纏……可是你哥今天竟然帶著人抓了我我跟他解釋他不聽他直接摳我的眼睛……他抓不著洪武就朝我撒氣」聲音越來越微弱「那天我看見你和王東去了洪武飯店我知道你們幹了什麼可是我沒有做小人我一直守口如瓶……」

    「既然這樣你就先放了孩子。」我悄悄鬆開了握槍的手看著他一點一點地萎靡在牆角。

    「張寬你走吧讓張毅來……」

    「鋼哥聽我一句這個時候就是張毅來了你也沒法報仇你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

    「我有我有……」鋼子吃力地抬了抬左手想要掐住來順的脖子來順往旁邊躲了一下。

    樓道上有輕微的腳步聲我不敢肯定上來的是警察還是鋼子的人不能再等了!我趁鋼子抬手抓來順的剎那一步躥過去一腳踢飛鋼子已經垂下的獵槍炮彈般迅而又沉重的拳頭夯上了他的腦袋他的脖子似乎是在一瞬間斷了腦袋猛地耷拉到了胸前來不及看他我一彎腰一把抱起來順猛地一轉身……一個警察衝過來接過來順後面呼啦衝進了一群警察。我不敢繼續在這裡囉嗦長舒一口氣飛奔下樓。上面一陣騷亂我聽見有人在喊:「張寬呢?別讓他跑了!」

    我支起衣領遮住臉錯開往上湧的人流幾步竄到了工地的大門口。門口稀稀拉拉站著幾個人蹺著腳尖往樓上張望他們似乎沒有看見期待著的精彩臉色明顯地有些惆悵。我躲在這幫人的後面冷眼望著被幾個警察抬出來的鋼子心中一陣空虛前面生的一切就像在夢裡一樣。林寶寶披頭散地抱著來順嗚哇嗚哇地哭。我跑到馬路對面藏在一個崗亭後面呆呆地望著一輛開過來的警車拉走了鋼子拉走了林寶寶和來順……那群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風吹來吹去的聲音沒有了樹葉抖動的聲音沒有了只有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在這個夜裡孤單地飄著。

    金龍去了哪裡?我繞過崗亭沿著崗亭後面的那條胡同沒有目標地走金龍為什麼突然走了?

    警察知道我在上面跟鋼子周旋他們在找我他們找我幹什麼呢?抓我?

    我穩定了一下情緒疲憊地站下了也許是我想多了警察找我應該是調查一下鋼子綁架來順的情況吧。

    無論如何我得去找一下王東搶劫的那件事情巨石一般壓著我的心臟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我抄近路往王東家的方向跑……一抬頭王東家的門口赫然停著一輛警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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