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神偷王 卷一 第七次出獄·少年噩夢 第56節 小茅山,傷心的地方(1)
    在一列開往蘇州的火車上一位富麗雍榮的闊夫人坐在那裡翻閱一本散油墨香的小說《青春的腳步》。這時車廂一側的門忽然打開了幾個全付武裝的警察押著一個戴著閃亮手銬的中年人向闊夫人的座席方向走了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只見他的際已經花白但是國字型臉上仍然還保留著年輕時代的英俊瀟灑。他的突然出現讓正在座席上翻閱小說的婦女大吃一驚。這些年來她一直都在尋找自己心中的戀人萬沒有想到今天她竟然在飛馳的火車上與心中的偶像意外相逢了。坐在她身邊的是她的丈夫他也對妻子突然的反常神情感到驚異。

    漸漸那個中年人已經來到了闊夫人的身邊闊夫人也放下了手裡的小說。他和她就在眾目睽睽下對望著彼此的眼神都在迅交換著只有他們才能理解的感情。特別是當中年人現她手裡的《青春的腳步》時心中立刻產生了強烈的震撼。他沒有想到自己在監獄燈下寫成的一部書稿竟然被她拿出來出版了。看到那飄散著油墨香味的書中年人情不自禁地向她撲了過來女人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兩人的心裡都好似有許多話要對對方傾吐可是在這車廂裡。兩人在這種環境裡畢竟無法傾吐心裡的情愫特別是中年人的身邊有幾個荷槍的警察他和闊夫人就只能眼含著熱淚在警察們的監視對視著。

    「走吧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押解他的警察們一齊上前來推中年人。因為火車已經煞在蘇州車站月台上了。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這樣一對特殊的舊情人身上那位中年男子顯然已經觸犯了刑律被幾個警察不容分說地推下車去。那位生得標緻漂亮的女人再也忍不住地撲了上前可是她卻被警察給擋住了去路。女人瘋也似地跑向火車的窗前她望著在月台上被警察們不容分說拉走的中年人大聲喊道:「你就放心去吧我等著你不管你在裡面呆幾年我都會在外邊等你回來的!」………

    上面這段生離死別的場面並非王同山現實生活中的真實寫照。而是他筆下一本小說初稿中的情節。自從1972年山東女學生周纖與他分手以後王同山就在小茅山農場裡接受改造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到了1973年冬天王同山見他接連給周纖寄出的信都杳無音訊索性就理智地要求自己放棄對周纖的頻繁信他知道周纖現在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她如今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工作環境。而他這樣無休止的寄信肯定會打擾她的生活和學習。不過如果不寫信他心裡有許多話又向誰傾吐呢?於是王同山就在那年冬天開始了寫作每當監捨裡的人們又圍在燈下徹夜不休地打麻將時王同山都在床邊的桌前的稿紙上寫幾頁。剛才那個在列車上與情人意外相遇的情節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寫成的。也許他始終也不肯忘記與女大學生周纖列車上的意外相遇的往事也許在他心裡始終還保留著他對愛情追求的一方淨土所以儘管王同山十分清楚他和周纖之間還橫亙著許多難以逾越的障礙永遠也不可能與她相偕著走進婚姻的殿堂然而王同山寧願把這對新生活的渴望變成遐想也要一筆筆寫在紙上讓這無法現實的感情追求永遠伴隨著他在監獄裡的生活。

    這部取名為《青春的腳步》的長篇小說王同山在小茅山大約寫了一年左右。每天晚上和清晨他都要記上幾筆。這樣堅持到1974年的冬天桌上的稿紙就已經積了厚厚的一疊。字數至少也有二三十萬言了。王同山沒有想到就在他為這部處*女作構思一個漂亮的結尾時那年冬天小茅山農場也開始了「批林批孔」運動。鬥爭的激烈程度是王同山從前連想也不曾想過的。自從認識了周纖以後他在小茅山確實生活得很本份心緒不安的王同山從此再也沒有想過要逃走。正如他在給周纖的信上保證的那樣:「我在這裡再也不能做對不起你的事了。請你放心我會讓我早一天出去的到那時我一定要去山東找你。……」

    可是運動一旦開始平時秩序穩定的陶瓷廠又生了意外的動盪。到處都在揪斗每個車間都在尋找批鬥的靶子。王同山看到一些有歷史問題的犯人開始人人自危起來他的心也開變得萬分緊張。特別是有人已經把注意力向王同山轉移的時候他開始思考自己的過失。從泰山被逮回來以後這些年來他雖然在陶瓷廠裡老老實實作工再不敢做任何過格的事可是他前幾年的三次越獄外逃畢竟是小茅山狠抓階級鬥爭新動向的一個典型。在那段日子裡王同山不得不把每天都要寫的書稿悄悄地放進自己床下的小木箱裡。他知道那些寫滿字跡的稿紙飽含著他對一個女人的癡愛。運動展到1975年的1月上旬忽然有人悄悄給王同山透風說:「你可要小心啊現在場裡到處都在抓咒罵江青的反革命有人也在說你寫的那些東西裡就有反革命言論。你的書稿萬一被人搜查出來可就夠你喝一壺的了!」

    風聲越來越緊。王同山雖然知道他在《青春的腳步》手稿裡寫的都是他對夢中情人的無限思念根本沒有任何政治內容。可是已經有過多次遭受批鬥經歷的他深知萬一有人把他寫的小說稿與當前「批林批孔」鬥爭聯繫起來他可就要「欲加之罪何愁無詞」了。如果有人故意上綱不僅要徹底毀滅他的前程甚至如果弄不好還會波及遠在濟南的女教師周纖。想起周纖在臨行前對他的叮囑王同山忽然感到渾身泛起了冷意。他把床下的木箱子拽出來然後他小心地把那部尚未寫峻的手稿捧在手裡在燈下他整整讀了一個通宵。讀著讀著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在黎明前他忽然下定了決心:「毀掉它!如果將來我有自由那一天還可以再寫反正這個故事已經融化在我的心裡了什麼時候都可以寫出來的。」

    次日上午王同山利用去農場外出工的機會悄悄地把那部厚厚的手稿————部浸透他無限心血與感情的處*女作拿到一座小山下的樹林裡悄悄地點燃了火。一張張寫滿密麻麻鋼筆字的文稿就這樣在火中化作為一片片在風中飛舞的黑蝴蝶向著初春尚未冰雪消融的山林溝壑間飄去了飄去了……

    王同山在監捨裡寫的第一部小說就這樣化了灰燼。他撲在那些化作黑灰的稿紙上大聲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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