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神偷王 卷一 第七次出獄·少年噩夢 第20節 情心,不該在這時萌動
    王同山在那個醞孕愛情的春天裡陷入了困惑。

    「我會成功嗎?像李湘音這樣漂亮標緻的女孩子她會成為我的妻子嗎?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如果聽說李湘音和我處朋友究竟會持一種什麼態度呢?他們會讓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勞教釋放犯結合在一起嗎?」王同山自從現隔壁鄰居的女兒李湘音對他傳遞出愛的信息以後先是心中無法忍受的興奮和激動。憑心而論他王同山無論從魁梧英俊的儀表還是他與生俱來的睿智和才華和漂亮的李湘音在一起生活都是無可厚非的。不過他無法修改和淡忘已經生的歷史也不能讓他周圍的人們不去追溯這段曾經生在自己少年和青年時期的往事。只要有人把他這段噩夢般的經歷與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婚事聯繫起來那麼即便今天的王同山再豪爽再無私再有才能才華再有端正儀表和敢作敢為的膽識。也很難促成一樁婚姻的完滿成功。特別像李湘音這樣清純無瑕的女孩她縱然對自己一往情深甚至一見鍾情也從不介意他與自己結識之前所生的一切。可是家庭與世俗的眼光肯定會像兩把無情的利劍在必要時會毫不客氣地斬斷王同山和李湘音苦苦澆灌的愛之心苗。如果再生他1971年在小茅山勞改農場曾經生過的悲劇那麼王同山又該如何面對和處理呢?

    歲月的風塵就像一口幽深的井。王同山在痛苦的時候就會一人徘徊在虎丘山下那泓碧綠的幽潭前面。他在這裡可以靜悄悄地反思過去想到面前的李湘音王同山的眼前便會浮現另一個女孩的音容笑貌。

    「我叫劉枚是來這裡看望我爸爸的。你是誰?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虎丘山的巨大倒影在王同山面前的碧水之中搖來蕩去層層漣漪在幽潭中勾畫出一圈圈幾何圖形式的畫圖讓王同山感到他生活的世界原本就充滿著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疙瘩。他記得在南京郊區小茅山農場裡改造生活的艱辛和歲月的蹉跎並沒有讓他喪失人之本性。那時候他已經是二十多歲的魁梧青年了他在荒涼偏僻的小茅山農場就業不但在農場的陶瓷加工廠裡學會一手相當於五級工匠的嫻熟陶瓷技術同時他也像普通人一樣隨著青春期的結束他對愛情也產生了強烈的追求和嚮往。只是小茅山農場絕少有異性出入即便和王同山有著同樣命運的女犯們她們的改造監押地點至少要在遠離男犯數十里的另一座農場。用王同山和他身邊勞改犯們的話說:「小茅山農場即便飛來一隻蒼蠅也是公的!」

    所以在那種極端封閉的環境裡王同山即便從心裡萌了愛與情的嚮往但他從沒有這種機會來實現自己的夢想。不過1971年春天他終於有了個與女人接觸的機會。這樣喜歡把幻想變為現實並且肯為這種幻想付出代價的王同山竟然在他勞改的小茅山平生第一次開始了感情「柏拉圖」。有一天主動和他搭話的女人居然是一位非常美麗、非常清秀的蘇北姑娘她與現在接觸的李湘音相比彼此不同的是李湘音是單純的而那個敢於去小茅山和王同山對話的姑娘卻是一個性格潑辣、敢作敢為的姑娘。只是那個叫劉枚的蘇州少女面孔生得有些黧黑而這黧黑中又透出了勞動女子所特有的紅暈那是健康美的膚色。雖然劉枚無法與蘇州的鄰居李湘音相比她僅僅是個有文化的蘇州工人家庭出身的姑娘可是在小茅山勞改農場當時那種環境劉枚的意外出現對於多年很少與異性接觸的王同山而言仍會激起他對感情生活的衝動。

    「我是王同山呀!你爸爸和我是同一大隊的莫非他就從沒對你談過我嗎?」王同山是在農場陶瓷工地宿舍的自來水旁與劉枚第一次相遇的。當時他是為了給工友們打水才在井台上遇到了從蘇州來小茅山農場探望父親的姑娘。第一次見面劉枚就向他主動打招呼就像第一次與鄰居李湘音初識一樣。由此觀之王同山至少是一個有女人緣的男子。女孩子們喜歡和他搭話並沒有因為他的特殊勞改身份將其拒於千里之外。

    「王同山你這樣年輕看樣子又是有文化的人你為什麼也關在這種鬼地方?」劉枚快人快語蘇州中學畢業的她從小就直爽。她現前來井台旁接水的王同山和她在這所禁閉的農場中司空見慣的勞改犯們有著本質的不同。劉枚喜歡和他搭話不僅因為王同山的魁梧和英俊瀟灑的外表也由於她現了王同山待人接物的文質彬彬。至少在劉枚眼裡他身上沒有一般勞改犯的粗野暴躁。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像王同山這樣有文化有見識的青年為什麼會像她父親那樣一個跟斗跌進了小茅山。

    「這……怎麼說呢?」王同山沒想到和劉枚初次見面她就會對他提出這種難堪的問題。他知道劉枚的父親是因為不光彩經歷才走進監獄大牆的而他是由於少年時期的一念之差觸犯了刑律。不過王同山的自尊心迫使他不敢對蘇州姑娘重複從前不光彩的歷史他臉色紅紅地在那裡沉吟許久最後才納納地對她說了一句話:「回去見了你爸問問他就清楚了!」王同山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拎著水桶跑遠了。

    當天晚上王同山在宿舍裡坐臥不安。快到三十歲的人了別說從沒和女人談過戀愛即便和女性接觸也只有這一次。因此他萌動了青春的慾念他從沒想到一個人心靈深處竟還有這麼美好的生活慾望。從前他在上海和南京流竄作案的時候接觸的女人只有那個雖有幾分姿色卻被嚴酷生活扭曲了靈魂的蘇北逃婚女子「老阿家」。她給王同山心中打下的烙印是可怕的罌粟。他是從漂亮的「老阿家」身上現了女人可怕污穢的一面。也就是南京見面後王同山對女人從心裡產生過強烈的反感。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小茅山勞改農場井台前與女孩子劉枚的意外相遇竟然會喚起他心靈深處對異性的好感。

    月色如水。王同山在當夜9點忽然走出宿舍。他手裡還抱著用為數不多生活費購買的幾包掛面和一袋他喜歡的花生米。這在當時的小茅山農場作為勞改人員已經是相當奢侈的禮物了他懷著衝動的心情腳履匆匆地向另一個勞改宿舍走去。那是一個單人房間只有家屬前來探望時農場才可破例安排勞改人員在這設備比較先進的宿舍裡居住劉枚是從蘇州來小茅山探望父親的客人因此她肯定下榻在這裡。王同山所以敢在深夜抱著禮物去會只見過一面的劉枚就是憑他的直覺現劉枚在上午與他偶然相遇中眼神中流露的同情與關切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可是王同山理解那種眼神往往是女性同意接近他的心靈表露。

    會客宿舍裡亮著幽幽燈火。王同山輕輕扣了扣玻璃窗片刻裡面便有一隻手小心地拉開了窗簾。裡面果然露出一張女孩子驚訝的臉。正是他整整想了一個下午的劉枚他見她在裡面衝他嫣然一笑然後就打開了房門把王同山讓了進去。王同山這才現劉枚的父親也住在這裡當著劉枚的父親王同山只能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不過劉枚對他的好感已在這短暫接觸中更加深刻地印在王同山的腦海裡他似乎現他和劉枚之間已經有了感情的默契。不過他不想久留因為他現劉枚的父親正以反感和戒備交織的眼光在燈光下冷冷地斜睨著他。於是王同山只得訕訕地告辭了。

    第二天王同山在陶瓷廠終日神不守舍。他沒有心思幹活多麼希望和劉枚在一起深談一次。好不容易盼到晚上下工王同山又跑到那間客房去給劉枚送去了可口的晚餐。當夜他回到宿舍在燈下就給她寫了一封情信。在這封信裡王同山第一次向女人傾吐了他心裡的苦惱談到他當年誤入歧途和走上扒手之路的經過。然後他連夜把那封信送到農場客房的門外從窗子下面的縫隙塞進去。又等了一天王同山接到了劉枚約他見面的一張短函上面只說:「如有時間明天清早可到茶葉地等我。因我後天就要回蘇州了。劉枚。」

    茶葉地。就是小茅山農場附近的茶葉園此地風光獨具一片片碧綠茶林散佈在小茅山下。一條清冽冽的小河環繞著茶林潺潺地流向遠方。王同山為在劉枚離開小茅山前和他深談一次特別向農場領導請了一天假。而且把他在農場勞動每月節省下來的工資也拿了出來準備請劉枚在農場食堂吃一頓飯。他這輩子從沒有和任何女人談過戀愛現在他和劉枚的意外相遇究竟是不是戀愛王同山心裡也不清楚。不過他那時確實把和劉枚的交往看得十分認真和神聖甚至寄托劉枚會把和他的這種關係盡快展為友情。所以那天早晨王同山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平時不敢上身的新上衣藍色工裝褲皮鞋擦拭得黑亮黑亮。到了茶葉林前現一位苗條的少女果然早早等在那裡了。

    王同山記不得那天和劉枚在茶葉林的小河前面究竟和這位蘇州女同胞談了什麼肺腑之言不過在事過多年以後他回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往事時仍在心底保存著良好的印象。特別是劉枚在他最困難時期向他送來的一絲溫情就像永遠難以忘懷的記憶一樣伴隨王同山從青年走向了壯年再從壯年步入了黃昏歲月。

    當王同山1979年冬天在蘇州那條破陋的小巷深處與另一位蘇州姑娘李湘音相遇時他會把眼前的李湘音與從前在勞改農場有過一面之緣的劉枚聯繫起來是因為他把和劉枚的短暫相遇誤為了人生的初戀。事實上他和劉枚的幾天接觸根本算不得初戀只不過是兩朵河水中的小小浪花在偶然時機裡的一次小小碰撞罷了。王同山永遠不會忘記那天他和劉枚在農場茶葉林裡的長談。本來他和她還有繼續見面的機會不料就在他們相對促膝喁喁細語的時候一個農場管教員突然從茶林裡衝了出來當場就對劉枚一頓不客氣的責備:「莫非你就不知道王同山是犯過罪的人嗎?既然知道他是慣偷。為什麼還要和這種人在一起呢?」

    就因為管教員的這句話衝散了他們本來氣氛良好的「幽會」。從那以後王同山又給返回蘇州的劉枚寫過許多信可都如石沉大海杳無回音了。直到這次王同山從小茅山勞改勞場期滿歸來他才在蘇州某一條小街上與她再次邂逅了。原來他當年給她寄出的那些信劉枚一封也不曾收到。現在的劉枚早已經結婚成家了。那天蘇州城裡飄揚起了早春的雨絲在如縷似霧的雨幕下王同山良久佇立在那條石板路上望著劉枚那牽著孩子的身影在沙沙細雨中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那條幽長小街的盡頭不見了蹤影。……

    今天王同山又來到虎丘山下面對一汪幽幽的潭水回想自己人生的坎坷遭際。同時也品味著與劉枚那轉瞬即逝的情緣他不知此刻的鄰居李湘音會不會是劉枚的第二?會不會還像從前和劉枚一樣情夢剛剛做起便稍縱即逝留在他心裡的只有無限的依戀與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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