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出聲來了!
脫口而出的剎那間,葉薰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一下子失去了依托,向著不知名的深淵直落落沉下去。
可就在同時,自己的那一聲輕呼卻沒有傳入耳中,或者說,那一聲輕呼被另一聲呼喚替代了。
「娘娘,」是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恰好與葉薰的那一聲輕呼同時響起,掩去了她細微短促的驚叫。
葉薰感覺心臟在停頓了數秒之後終於恢復了跳動,她無聲的呼出一口氣,真是死裡逃生。抬頭看元澄,也是一臉的緊張不安,顯然是被葉剛才的失聲嚇到了。
奇怪了,他恐懼什麼啊?難道說他剛才不是故意的……
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沈皇后清麗高華的聲音已經傳入耳中:「怎麼了?」
「是皇上召見娘娘,御駕正在渡月宮。」來人恭謹地稟報道。
聲音有點熟悉,葉薰側耳細聽著,對了,好像就是上次跟著元澄一起去普光寺的那位「狗腿兄」。
「本宮知道了。」沈皇后沉默了幾秒鐘,又問道,「皇上不是還有西部三省水利的奏折要批閱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個……屬下不知,只是皇上剛剛服食了極樂散,正在寢殿裡休息。」「狗腿兄」繼續稟報道。
沈皇后輕歎一聲,道:「算了,雁秋,我們走吧。」
葉薰膽顫心驚地聽著腳步聲經過涼亭旁邊,然後漸漸遠去。終於不可聞了。
感覺經歷了生死一線的考驗一般,她鬆了一口氣。隨即怒視依然賴在自己身上的那隻,一聲怒喝:「起來!」說著用力推了一把。
脫離了危險。元澄的神情也鬆懈下來,隨即又恢復了那副笑嘻嘻地痞賴模樣,不理會葉薰的推搡,湊上去笑道,「愛妃真是無情……」
葉薰受驚一樣伸出手,一巴掌抽上去。
可惜跟元澄折騰了這麼久,葉薰的力氣早沒剩下多少了,這一巴掌打得有氣無力,不痛不癢。
元澄輕笑一聲,也不在意葉薰地冒犯。反而逕自接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了一下。
葉薰觸電一樣飛快地把手抽出來。正要抬腳再提,元澄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心知不能久留引人注意,終於施施然從葉薰身上爬了起來。
葉薰連忙從地上站起來。可因為起得太快,手腳無力,一陣發暈。險些向後跌倒。
元澄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可惜那隻手剛剛觸到葉薰的腰上,葉薰就條件反射地向後跳開了。
元澄也不多說,逕自轉過頭,問道:「許翎,父皇為什麼找母后過去?」
葉薰吃驚的轉過頭,這才發現,亭子外面竟然還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就是那位「狗腿兄」,他竟然沒有跟著沈皇后走?!
葉薰暗暗叫苦。像這樣的高手行動間她不可能聽得見腳步聲,只是直覺性地認為他已經跟隨沈皇后離開了,想不到竟然沒走。
低頭看看自己衣襟開散。髮髻凌亂的模樣,她忍不住大為尷尬。又想到剛才元澄叫他許翎。蕭若宸曾經向她提起過宮裡的一些主要人物,這個許翎似乎是任侍衛副統領一職。難怪上次跟著元澄出宮去狼狽為奸。
葉薰一轉頭,許翎也看清楚了她的容貌,頓時陷入呆滯狀態了。以他的武功耳力,向沈皇后稟報的時候就聽出亭子裡有人藏著。接近地時候他暗中向亭子裡望了一眼,看衣角便知道是素來風流自賞的三皇子又在拈花惹草了。本以為那女子必定是個小宮女,或者今日入宮的貴家小姐。可是眼前站起來的這個女子……不是上次在普光寺裡見到的那位嗎?
再看看自家殿下臉上那一片又紅又腫地痕跡,好像還有一個若有如無的巴掌印子……這兩人……他愕然地來回看著這兩人,一時間呆若木雞。
葉薰真恨不得自己有滿身力氣,把看到自己這幅尷尬模樣的兩個傢伙直接扔到湖裡去淹死算了。她長吸一口氣,平息下滿腔地怒火。看了看天邊一抹絢麗的晚霞,冷然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擾殿下了。告辭了。」說著,直接轉身向亭子台階走去。
元澄也不阻攔,只是俯身在她耳邊輕笑道:「那就日後再見了,只是在下的提議,小姐可要仔細考慮哦。」語氣裡滿是慇勤的笑意。
葉薰腳下一頓,隨即恢復鎮靜,快步走下亭子,將元澄得意的笑聲拋在身後。
進了樹林,先尋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葉薰簡單整理了一下頭髮衣服,這才返回浮碧亭。
亭裡的酒宴早已
本是花神祭祀,周圍擺上了不少奇花異草烘托氣氛,三五成群地在御花園裡賞花觀景,葉薰消失了這段時間倒也無人注意。
過了不久,宴席終於徹底結束了,各家小姐紛紛告辭,在引路的宮人的帶領下離開御花園。各家馬車正靜候在宮外。
葉薰坐在車裡,心緒紛亂難安。她無意識地緊抿著下唇,掀開車簾的一角,看向外間。深沉地暮色已經無聲的降臨大地,天地間一片混沌,視線被深不見底的陰影徹底籠罩,四面重圍,無處突破,正如她當下地心情。
「小姐,您怎麼了?」見葉薰臉色不對,湘繡試探著問道。
「無事。」葉回過神來,安慰地笑了笑道。
她信手放下車簾,無限疲倦地躺回車裡。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她措手不及,讓她疲憊不堪卻又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地精神去面對。
仔細回想起和元澄見面的細節,他看樣子並不想讓皇后知道他與自己私下相會,雖然最後害得自己出聲,但看他之後的反應,更像是肆意妄為之下的意外。
他約見自己是隱瞞著沈皇后的!而且聽他提起沈涯的語氣……難道說他對沈涯,甚至沈家已經起了戒心?可是天下每個人都知道,沈家正是三皇子最大的靠山啊,就連上次元澄登基,也是全靠了沈涯一手扶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怎麼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呢?
心思正糾結難安,馬車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已經到家了。葉跳下馬車,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屏退了湘竹,轉身就向蕭若宸屋裡走去。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太過重要,她必須盡早提醒他,共商對策。
「小宸?」推開虛掩著的大門,葉薰步入房間,呼喚道。
奇怪啊,房間裡明明亮著燈,人卻不知道哪裡去了。葉薰轉了一圈,屋裡空空如也。
想到蕭若宸可能暫時有事出去了,她索性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靜心等他回來。
燭火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動,蕩漾的光暈投在書桌攤開著的文案書卷上。幾十本卷冊繁複雜亂,想必蕭若宸剛才正在這裡處理公務。
葉薰的視線掃過桌面,一邊靜靜的等待著,一邊回想起今日發生的點點滴滴。
「如直接拚個魚死網破,也勝過被仇人呼來喝去當奴才……」
「難道你就不怨恨?」
……
不知道為什麼,首先映入腦海的,竟然是這兩句話,葉薰精神一陣恍惚,心裡像是填埋著什麼沉滯的東西,壓得她心裡難受,卻又無法排解。
回想起在沈家的那些日子,小宸似乎從來沒有表現過他對沈家的恨意。在那些年裡,恭敬有禮、溫和認真,似乎成了所有人對他的印象。
記得以前他有什麼心事,無論多麼隱秘的,都從來不會隱瞞自己的。可是在進了沈家之後。卻再也沒有向她提起過關於仇恨,關於那個夜晚,甚至關於蕭家的話題。
是覺得貿然提起太危險?還是他根本想要一肩擔起這些沉重的包袱?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
那時候他只有十幾歲吧。葉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疏忽了一些東西……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正想的入神,一陣涼風吹過,她身體一顫,手肘無意間掃到了一本卷冊。卷冊掉下來,連帶著打落了桌上的一隻精緻的翡翠山水筆筒。
「乒」地一聲脆響,筆筒跌落到地上。葉薰嚇了一大跳,連忙站起身查看。
幸好這只筆筒的玉質頗為堅硬,竟然沒有摔碎。
葉薰撿起筆筒,正要將它放回原位,卻無意間發現筆筒的下半部分開了一道口子。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小小的暗格。葉薰好奇起來,一隻小小的筆筒竟然也有這種巧妙的機關。裡面是什麼?
她用手指戳了戳,暗格打開,一粒滾圓的小東西滑進了她的掌心。
仔細一看,是一枚耳墜,純銀的月形墜子上鑲嵌著米粒大小的一顆珍珠,造型和質地都有說不出的熟悉。
仔細看了兩眼,這個耳墜……葉薰腦中靈光一閃,這個耳墜不是……剎那間,她只覺得心臟像是被鐵錘重重敲擊了一記,一時間險些站不穩了。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姐,宴會結束了嗎?怎麼來我房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