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湘繡不停抹眼淚的模樣,葉薰心下悲喜交集,卻又有些疑惑,她是怎麼又回到這裡的呢?
旁邊蕭若宸看到她的表情,便明白她在想什麼,笑道:「我也是偶爾遇見了湘繡的。」
原來蕭家當初抄家滅族,這些服侍的下人都被發賣了。湘繡卻格外幸運,她當時本來就病著,遇到了抄家的噩運自然更加雪上加霜,沒有幾天就病的差不多要死掉了。負責整理發賣他們的人見她發燒已經燒得出氣多進氣少了,覺得晦氣,又擔心她的病會傳染。因此,趁著她還沒有斷氣,乾脆用草蓆子一裹,扔到無人的街角去了。
湘繡在那裡遇到了一個撿垃圾為生的老婆子,給了她幾口熱水,憑著體質好,竟然硬撐著退了燒,活了過來。之後便留在附近靠做些刺繡織補之類的活計兒謀生,好在她繡工精湛,養活自己吃住之外還能夠不時接濟一下那個救了她的老婆子。
直到前不久偶爾遇見了蕭若宸,才被蕭若宸帶入了府裡。
之後日子自然是由湘繡貼身服侍葉薰了。雖然葉薰早已經習慣了自力更生的生活,並不需要人服侍,但想到身邊如果有不知道底細的丫環在,對自己和蕭若宸來說都不方便,也就只好接受了。
不知道是因為白天睡得太多了,還是因為心裡的牽掛遲遲無法放下,整個夜晚,葉薰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覺。
第二天醒過來,坐在梳妝台前。葉薰看著自己那兩隻黑黑的眼圈,很是無語。
湘繡推門進門來,看到葉薰貼近了銅鏡端詳自己的架勢,也忍不住掩嘴一笑,「小姐在看什麼?」
「當然是再看自己的臉了。」葉薰苦笑道,坐直了身子。
湘繡將捧進來地一個大盒子放到梳妝台上,隨手拉開一層。葉薰探頭一看,明晃晃一片。儘是樣式精美、寶光閃耀的金釵珠花,想必下面也是耳環項鏈之類的首飾。這些東西葉薰看了就頭疼,問道:「哪裡來的?」
「當然是少爺……不……是大人命令京中的工匠打造的。」湘繡笑道。葉和蕭若宸的身份還是秘密,貼身服侍的家人裡,也只有她一個知曉,自然不能再叫舊時地稱呼了。
一邊說著,湘繡轉過身來。這時她才看到葉薰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嚇了一跳。「小姐……」
「沒什麼,就是沒有睡好而已。」葉薰不在意地揮揮手。
湘繡捂嘴笑道,「這樣明顯,待會兒奴婢拿點兒清火去毒的蜜露擦擦吧。不然真認不出小姐來了。」
葉薰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可就是這樣毫無意義的對話,卻忽然撥動了她心中一弦。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仔細端詳了幾眼,開口問道:「湘竹,你說這幾年不見,我的容貌變化大不大?」
「小姐容貌變化了很多呢。」湘繡走到葉薰身後,如舊時那般幫她梳理頭髮,笑道:「若不是見到小姐與少爺那般親密,又得了少爺的提示。以奴婢的眼力是絕對認不出來地了。其實就算是少爺,奴婢也沒有認出來,當初還是少爺聽了外人喊奴婢的名字,先認出奴婢來的呢。」
葉薰心裡一顫,果然,經歷了這些年。他們的容貌早就有了很大變化。湘竹和蕭若嵐是從小一起長大地,可以說是這世上對這個身體的容貌身形是最熟悉不過的人了。連她一開始都無法認出自己來,沈涯憑什麼能夠只見了一面就認出她來呢?!
葉薰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她回憶起自己和沈涯在京城的幾次見面,可實在是太久遠之前的事情了,細節基本上都模糊不清,葉薰想了半天也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難道真有傳說中過目不忘的人?沈涯那傢伙……」
沈涯這個名字一入耳,正替葉薰插簪子的湘繡忍不住手一抖,「啪」地一聲脆響。金簪失手掉到地上。
「怎麼了?」葉薰轉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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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繡連忙彎腰撿起金簪,抬頭勉強笑道,「沒什麼,剛剛手不穩,只是幸好沒有跌壞。」
說完繼續幫葉薰挽頭髮,人卻有些恍惚,一根簪子插了幾次才戴上。
葉薰透過銅鏡掃了一眼那隻金簪,又看了看湘繡有些發白的臉色,隨口問道:「湘繡你臉色不太好,可是有心事?」
「沒事。」湘竹連忙說道,頓了頓又改口道,「只是有些疲倦,可能因太歡喜,昨晚沒有睡著覺的緣故。」
這個理由倒也合情合理,葉薰暫時打消了疑惑。
轉眼間,葉薰在府裡已經住了五六天了。闔府上下都知道她是將軍大人地親姐姐,自然恭謹服侍,每日裡錦衣玉食,日子過的和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差不多。連無聊程度也可以相提並論了。當然,還有焦慮程度,只是那一段日子是焦慮自己的婚姻大事,而這一次……這一次好像也是在焦慮自己的婚姻大事。
可上次只有一個煩惱,只需處心積慮地想著怎麼逃出這個牢籠,而這一次卻是煩惱的更多,如何才能夠得到外界地消息?如何才能夠開口向蕭若宸提起自己和沈歸曦的關係呢?而且沈歸暮和雁秋也在了京城吧,葉薰真想見見久別的朋友。
這五六天裡,葉薰數次想同蕭若宸開口,可話到了嘴邊卻總是不知道怎樣開口,而且兩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
他每天清晨上早朝的時候,喜歡賴床的葉薰還躲在被窩裡呼呼大睡;而晚上,因為邊關戰事正緊,朝中的事務特別繁忙,他經常三更半夜才能回家。
幾天的無聊日子下來,葉薰只肯定了一件事,當官還真是一件累活,別的不說,每天早晨早早上朝,就不是她這個喜歡睡懶覺的人能夠忍受地。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兩天,葉薰真的忍受不住了,這種大家閨秀的日子,簡直像是在養小豬。她尤其難以忍受的是那種消息閉塞的感覺,簡直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奇怪啊,記得以前自己的心願不就是當一隻米蟲嗎?現在反倒不能忍受這樣好吃好喝,無所事事的生活了。
因為心裡有了牽掛嗎?葉薰微帶悵惘地想著。
不管了,反正明天一定要出去打探消息。這天一大清早的,葉薰就起了床,翻出出門的衣服來。
「小姐想出門去嗎?」湘繡見了便問道。
「是啊,想出去逛逛。」葉擺弄著那一堆衣服,想挑出一套樣式簡單普通,不引人矚目的來。
「小姐可真是該出門一趟了。」湘繡想了想,說道。
「怎麼?」葉薰一愣,她本來以為向來膽小怕事的湘繡肯定會阻止她呢,沒想到是這種反應。
「小姐難得能夠平安歸來,總要去看看夫人的。」湘繡正色道。
夫人……蕭夫人?不對,她說的是蕭若嵐的生母!葉薰立刻想了起來。蕭若嵐的生母在生下她不久就過世了,因為她是個妾,又是窮苦人家出身,而且生下的也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女兒,所以蕭家當時也並不看重,連祖墳都沒有讓她入,只在城西擇地葬了,靈牌也是供在城西的一座廟裡。
蕭家倒台,祖墳祠堂都被官家沒收監管了,反而是這個死了十幾年的妾的靈牌墳墓無人注意,逃過一劫。也可謂世事無常了。
以前蕭若嵐極為盡孝,每個月都要去寺廟裡祭拜生母的,可以說是內向文靜的她的最大活動範圍了。
自己頂著人家的身體,總也要為她盡點兒心,葉薰想到,而且正可以名正言順地出門去了,一舉兩得。
既然這樣,就乾脆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天,讓人準備了香燭紙錢,又告訴了蕭若宸。
第二天一大早,葉薰就帶著湘繡,坐上馬車,出門往城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