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繁華富貴的沈家府邸今日重新熱鬧起來,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幾乎滿城的達官貴人都彙集一堂,連沈家連晉三級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熱鬧的時刻。
突厥入城之後,一直以沈家府邸為大本營。陸謹入住期間,其中擺設佈置一概未動,甚至連大門上「文信公府」的匾額都懶得替換。而撒兀甘入城之後,陸謹自動退讓,移居到附近另一位官員的宅邸落腳,這裡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行宮。
太子殿下嫌中原的屋子設計太過複雜狹隘,便命人將正廳左右的側屋和裡堂一併打通,合併改建成一間房子,專門用來飲宴慶功,寬闊大氣,容納數百人飲宴都綽綽有餘。
此時葉薰正坐在正廳後方的一件側屋裡,這裡是專門安置參加宴席的歌姬隨從的房間。隨同金菱前來的幾個僕役都靜候在這裡。
因為距離正廳不遠,外間喧囂的飲宴歌舞聲清晰地傳入耳中,等了片刻,葉薰越發不耐煩起來。
她湊到窗口向外望去。外間***輝煌,人聲鼎沸,與芳月閣的夜晚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比芳月閣多出了一列列森嚴的身影,那是站崗守衛的突厥精兵。院子裡,迴廊處,樹林中到處都有他們的身影,手裡持著刺眼的刀槍,烏黑的甲冑上閃爍著森森的寒光。更有數隊巡邏的士兵在正廳周圍交替穿梭,任何想要接近的人都要經過層層盤查。
「蕭師傅,小心被那些突厥兵發現了。」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傳入葉耳中。
葉薰轉頭一看,是一個同來的小丫鬟,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葉薰。
「沒事。」葉笑了笑,道,「我只是隨便看看而已。那些突厥兵遠得很呢。」
小丫鬟順著半開的窗戶,瞅了一眼外面。似乎是被外面士兵的身影嚇了一跳,小丫鬟忙不迭地收回視線,佩服地低聲道:「蕭師傅真是大膽。只是……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萬一被那些士兵給發現了,誰知道會怎麼樣呢?」
葉薰掃視一眼屋內,滿屋子人都是一臉正是如此的表情。看來大家都被上一次的厄運給嚇怕了。生怕今晚有一點兒行差踏錯,殺身之禍就要從天而降。
「唉,只希望宴會早點結束,那個太子不是很快就要出征了嗎?還敢這麼通宵達旦地喝花酒……」一個小廝低聲歎了口氣。
「噓,小聲一點兒。小心被人聽見啊。」另一個小廝趕緊把指頭豎在嘴前,示意道。
「唉,無論那位太子爺想要喝道多麼晚,我只希望他老人家不要發什麼脾氣就好了。」
「指望那位太子爺,還不如指望我們金菱小姐,千萬顧惜我們這些下人的性命,讓我們有命回去呢。」一個小廝不忿地插嘴道。「這年頭,連伺候著花酒都要擔心性命不保,那些突厥蠻子真是……」
這小廝說了一半,吳紋連忙板著臉打斷了他們地議論,「都說什麼呢?還不快住嘴,小心突厥人進來了聽見。」
眾人不敢再多說,屋裡沉默下來。
「對了。蕭師傅,蕭公子呢?」轉頭望見依然站在窗邊的葉薰,吳紋禁不住問道。
「這個……他剛才去正廳送樂器了。」葉薰回答道,一邊神色有些憂慮,「只是過了這麼久還沒有回來?也不知是否出了什麼事故?」先發制人地把沈歸曦為什麼不回來的疑問打了出去,吳紋他們自然無法開口詢問了。
「也許是在那裡給金菱小姐幫忙了吧,蕭師傅不必擔心。」吳紋他們安慰道。
葉薰點了點頭,但心中卻開始真的有些著急了。
這小子不會幹什麼傻事吧?
那天老鴇走了之後。葉問起沈歸曦為何要去參加這場宴席。
沈歸曦回答她是想來探聽一下情報。
「我們總不能老是守在這個小院子裡吧,我的傷勢如今已經痊癒了,趁機查看一下突厥的軍情,也看看能否尋到機會聯絡到助力,幫我們逃出去……」
沈歸曦說的句句在理。葉卻依然滿腹懷疑,「就是這麼簡單?」憑著這些日子對他的瞭解,葉薰就知道他心裡頭一定有小算盤。絕對不是單純地打聽情報這麼簡單。
「不然還能怎麼樣?」沈歸曦無奈地攤手說道。
「不管你是想去幹什麼?但絕對不許去刺殺那個突厥太子。也不許去刺殺陸謹他們知道嗎……」葉薰一本正經地叮囑道。
直到沈歸曦第n遍向她詛咒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因為一時頭腦發熱,自尋死路地跑去當刺客。葉才終於點頭同意前來。
到了這裡,沈歸曦立刻以幫忙送樂器的名義出了院子,至今已經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回來。
也不知道他到底打聽出什麼消
有,可千萬不要被人逮住了。
要說沈家府邸的地形建築,絕對沒有人比自幼生長在這裡的他更熟悉的了。即便是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也能夠全身而退才對。葉自我安慰地想著。
正想的入神,忽然一聲驚呼打斷了她地思緒,「啊!小姐的白玉蕭怎麼還在這裡?!」
幾個人紛紛轉頭看去,一個小丫鬟滿臉驚慌地站在行李旁邊,手裡拿著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簫。
「這是我剛剛從箱子底下翻檢出來的,」小丫鬟驚聲道:「小姐今晚不是有一首曲子要用這個嗎?」
眾人連忙圍上去,一個小廝拍著腦袋急道:「糟了,是放到角落忘記了。」
「不用急,這是最後一首曲子要用的,還有好幾個時辰呢,等小姐休息更衣的時候幫她送過去就行了。」吳紋道。
「那……誰過去?」小丫鬟低低問了一句,眾人一時啞然。平時人人爭搶的活計兒,此時人人走避不迭。要去和那些突厥兵打交道,想想都頭皮發麻。
「那我……」吳紋剛要開口,葉薰打斷了她地話,「我去吧。」說著從小丫鬟手裡把玉簫接了過來。
此時陸謹應該在宴席上,只要別遇見他,自己的男裝打扮應該不會有人看破。葉暗暗想著,她實在是擔心沈歸曦的去向,決定親自出去看一趟。
**
一路倒也平安。只遇見了一隊巡邏士兵,見她不過是個文弱書生,盤問清楚是去送樂器的之後,倒也沒有為難。
葉薰一路通暢地來到後堂,向守在院門處的突厥守衛說明原委,守衛便放行進入了。
正廳的後堂都是客房,是專門給赴宴的賓客醒酒或小憩的地方。金菱如今地身份不同一般,這裡還專門為她準備了一間屋子,供其更衣休息。
葉薰進了屋,剛踏進房內,立刻感覺一陣異香撲鼻而來,她向四周看去。
這裡原本是供沈夫人休息的側間,佈置地頗為華麗,雪堆的輕紗帷幕被碧玉鉤分挽兩側,正中是一張檀木圓桌上,掐絲琅纏枝燭台上燃著數只蠟燭,將房內映照的纖毫畢現。帷幕之後,一張烏木鎏金床榻掩映在流蘇幔帳間,幔帳上還繡著精緻的出水芙蓉花紋。
床頭是一隻青銅紋獅螭耳的香爐,正燃著不知名的香料。原來香味是從這裡來地,葉薰恍然大悟,
她也並未多心,逕自走到桌旁將玉簫放下,然後湊到窗邊查看了一下四周地動靜。
周圍一片寂靜,回想起來,這一路上也沒有碰見任何異常。
真不知這小子跑到哪裡去了,葉薰暗暗擔憂著。
不過沒有異常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至少說明他還沒有被人發現。
葉薰在床邊坐了片刻,也許是門窗一直關著地緣故,細膩入骨的香氣瀰漫在整個房間裡,越來越濃重。聞得久了,竟然有些頭暈起來。
她忍不住晃了晃頭,感覺清醒了一些,心想:不知金菱什麼時候才會過來,與其在屋裡乾等,不如留下一張字條回去算了。
窗下就是一張書桌,筆墨齊備,葉薰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句話,寥寥數語告訴她玉簫遺漏地事情。
寫完之後,葉薰回到圓桌旁,拿起玉簫,想將紙條壓倒玉簫底下。
就在這時,葉薰忽然感覺一陣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全身力氣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抽走了,那支輕輕的玉簫瞬間變得重逾千斤,拿在手裡竟然不穩了。
她連忙扶住桌子,才沒有跌倒在地上。
想要站直身體,可雙腿軟綿綿地使不出絲毫力氣。
頭腦越來越昏沉,「啪」地一聲脆響,白玉簫失力地跌落在地上,碎成兩截滾落到桌子底下。
葉薰無力地伏倒在桌子上,只覺得全身發燙,迷霧一樣的暈眩感籠罩住心神。
浮動在空氣裡的香氣越來越濃郁。
而且正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伴隨著這滲入骨髓的馥郁暗香,從內心深處蔓延上來,掀起陌生而敏感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