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雖沒有抬頭,但肩膀不經意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我已然明白,道:「我知道你對四福晉很好。因為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以心相待。我也知道你府裡的女子並不多,但是每一個都是你信任和喜愛的。」
胤沉默了好久,才輕聲道:「是。她們都是額娘挑的,皇阿瑪指給我的。一個兩個也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多了張吃飯的嘴。」黑暗的夜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發亮的眸子裡似有銀光閃動。
我的心莫名有些酸楚,竟不知用什麼話來寬慰,過了半晌,才勉強笑道:「她們都是喜歡你關心你的,長久處著,你總會被她們打動。更何況,這天下這麼大,總有一個在你身邊陪伴你,你卻不認為只是多了張嘴吃飯的女子。」
胤忽然垂下頭,黯然道:「喜歡就是喜歡,當初不曾付出真心,以後亦不會。如果你說時間可以打動一個人,那麼你告訴我,你被我打動了嗎?」
我心中歎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許久才道:「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在這邊待久了,不好。」
胤搖搖頭,我忍不住道:「難道你還是睡不好?」
胤只是轉身掀開紗幔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月色,目光漸漸黯淡,過了很久他才道:「皇額娘走了以後,我幾乎沒有好好睡過。」
我好奇道:「從沒有嗎?那你怎麼受得了?」
「佛法可以讓我的內心平靜,還有……」仍站在那裡,胤臉上很平靜,只是眼中慢慢出現一絲痛苦之色.
「還有什麼?」我追問道。
「什麼也不是。」胤緩緩走了回來。凌起兩指,指尖夾著一張紙條,道:「你是接。還是聽我說?」
沒有伸手,我已知道紙條的內容。因為我曾經看過太多這樣的紙。但是我不想,自己的生命因為這樣地紙條變得充滿猜疑和恐懼。
盯了我許久,胤冷笑道:「你不敢接?難怪你遲遲不查身邊的人。婦人之仁!」他忽然狠狠地看了看冷風,冷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的其他人,包括我。」
我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道:「我不是拒接,我是不能接。」
胤哼了一聲,道,「你不想殺那女人何必諸多借口?你從京城到杭州,一路上連自己地小命都顧不及,還要暗中保護她?你敢說你沒有懷疑過?」
我篤定地說道:「是,我的確懷疑過。甚至說,從一開始我就在想,她是誰身邊地人。可是無論她怎樣。她都陪我走過那段最難的路,就因為這個,我也要給她機會。」
胤忽然抬眼盯著我。道:「你說什麼?」他忽然連連點頭,道:「好。就憑這句話。我替你了結了她,惡人自有我去做。」話音未落。他輕拍掌心,叫來一個蒙面人。
「把你的噬魂,拿出來給她一觀。」胤吩咐道。
蒙面人雙手奉上的匕首很薄卻不亮,雖輕卻很硬。想來必是一招出手,絕不空還。殺人最好的武器不是刀,也不是劍,而是匕首。因為匕首短而利,常不被人注意,這就是匕首最大地好處。大多數人會畏懼刀劍,卻常常輕視匕首,可卻不曾想到匕首總在不露鋒芒間已取人性命。
「好個殺人的利器。」我坐起身,手指輕輕拂過匕首,「胤,你用它殺過多少人?」
胤冷聲道,「無一。」
「是無一失手還是無一落網?」我諷刺道。
胤勃然大怒,道:「你還是捨不得她?」
我緩緩地道:「不是捨不得。是你不能殺她。」
胤道:「為什麼?」
我笑道:「魚餌要是沒了,拿什麼釣魚?」
胤不解地看著我,道:「你想釣誰?」
「只要她活著,幕後那個人自然會來找她。」我不忍心地閉上眼睛,「不一定是老爺,也許……還有別人。」那個別人,或許是德妃或許是胤。前一個人,我無所謂,她早就與自己的親兒離心,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她痛得,更何況未來的苦,才剛剛開始。後一個,我不知道,對他,欣賞過,憐惜過,喜愛過,依靠過,不捨過;只是終究沒有緣分,如是而已。
胤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你真的不殺她?你要知道留著她,太過危險。」
我笑道:「所以我才孤身來找你。借由你的手,釣條大魚。」
胤臉上漸漸有了絲笑意,他忽然看著我,神色一凝,道:「你不是為了救她一命,故意說的吧?」
我目光中已透出不屑之色,道:「你以為我一直留著她是為了保護她?」
「難道不是?」
我哼笑道:「當然不是。你莫忘了,我還有家門大仇在身。」
胤「哼」了一聲,道:「你還記得你的家仇?」
我不再說話,卻從袖子裡取出一件東西,遞給胤,傲然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我自己地仇,我自己報。」
胤接過賬簿,驚道,「你已經看完了?」
我點點頭,「我已經把這些銀錢的流向和用處捋一遍。別的話我也不想說了,你自己看吧。」
胤撫摩著賬簿,忽然想起什麼,抬頭笑道,「怪不得你要糟蹋我地房子,這麼一鬧,誰能想到你是在利用這個機會看賬簿。」他將賬簿放入懷中,「縈雪,既然事情已經做好,就莫要再折騰這房子了。」
「做事有始有終是我的本性,這房子絕對會幫你弄好。就算是金屋藏嬌也不會丟了你四爺地面子地!」我傲然道,「你要是不喜歡等我走了以後再改回去便是。」
胤猛然走到我面前,彎下身子,嘴角露出諷刺的譏笑,右手輕輕地撫摸著我地脖子上,轉而扼住,力氣越來越大。
我也不掙扎,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如果有人跟我說,胤就是忻童,我現在一定信。因為……忻童啊,每一世,你都要親手殺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