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她纖手一指。
忽然夜風吹過,月光幾乎要迷離了我的雙眼。波光粼粼的湖邊,長滿了茂盛的水草,一隻螢火蟲從草叢裡飛了出來,接著兩隻、三隻……那點點螢火,似精靈長袖善舞,似流星滑過夜空。無數發光的螢火蟲在空中飛舞,猶如無數顆墜落人間的星星,在暗沉的夜色中散發著驚心動魄的美麗。
這種美麗的夏夜景象,我只在紹興的老家看見過。
記得小時候,夏日的夜晚,星光閃爍,涼風習習。田野邊、樹林裡、菜地上、房舍旁,那熒亮熒亮的「小燈籠」便冉冉地升騰起來了,在夜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
最美妙的是那螢火蟲的顏色,清涼如水,寒冷似霜。那是淡淡的熒白,水一般透明的顏色,甚至更淺,彷彿寒冬瑞雪樣的白,似霜如雪,給人的感覺冰涼甚冷,甚至寒光迸射。看著冷颼颼的螢光,躁熱的心裡剎那間溢滿了涼爽。
「霧柳暗時雲度月,露荷翻處水流螢。」它們打著一盞盞漫天飛舞的小燈籠,凌空舞蹈,自由自在地飛翔,隨心所欲地遊蕩,「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我驚喜的叫道,「璇璣,你怎麼找到的這個地方?」
兔起鶻落間她帶著我翩然躍落地面,輕輕在背後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向前。我轉頭衝她微微笑了笑,以示感謝,然後衝將過去妙舞戲螢。
在璇璣眼中,那個憂鬱的小姐,她最新的被保護人,舞得很專注。一如凝眸那些錯落的綠。水袖舒展,乾淨舒朗地風徐徐地穿越過她的身軀,髮絲被撩撥起一星一星。水袖在暫未褪盡的月華下傾上如雪銀白,她的側臉不再惆悵而是很平靜的那種。背後,無數的螢火蟲時而舒緩飛翔隨風飄蕩,熠熠生輝,閃爍入眼;時而忽高急低起伏不定,如天上流星滑落人間。
翩翩舞姿。與閃爍的螢光交相輝映,給寂寞的夜晚憑添幾分情趣。她依稀記得江南地樂舫裡也見過如此清雅的舞蹈,素衣輕帛的舞女,做作地展開手腳,眉目傳秋波,回首顧盼也不忘記脈脈送去一個莞爾,她們美——傾城傾國,卻沒有靈魂。可那淡漠一眸。卻能顛倒塵世,風流人生。
璇璣卻知道,這個戲螢的女子就是江南最神秘的那位反彈琵琶的大家,只有一舞從此就銷聲匿跡。旁人無數猜測。誰又知此刻夜風吹拂,青絲纏繞,她一縷水袖戲流螢,氣兒喘喘,錦黛兒凌亂,笑聲兒如銀鈴。
「璇璣,你怎麼不過來呢?我好久都沒有看見這麼多的螢火蟲了!」
璇璣嫣然一笑,把手食指放在唇間觀賞,示意我禁聲。只見她慢慢地悄悄地向一隻螢火蟲靠近。緩緩地伸出手,迅速地把它攏在掌心。
「哇,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尖叫著驚喜地跑過去。
璇璣抓起我地手,把另外握有流螢的那隻手闔在上面,「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我覺得手裡有一點冰涼。一點輕癢,「好姐姐,快讓我看看,快讓我看看!」我忍不住哀求道。
璇璣慢慢地抬起手,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停在了我地手心,尾部閃耀著淡淡的光芒,很是可愛。
「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
「那你為什麼要放走它?」
我眨巴了幾下眼睛,乾笑了幾聲,總不能說兩個女人一起在月下戲螢。感覺很詭異吧!「正因為喜歡,所以才要給它自由,這是對於它生命的尊重。」藉著微忽其微的弱光,珍惜剎那間的美麗邂逅。
「螢火蟲是腐草朽木所化,以露水為食,以夜空為生,它夏至而生,夏末而亡,短暫的夏季是它生命的全部歷程,因此它弱質慧心。」我出神地看著斑駁宛星辰的螢火蟲頑皮地在我周圍飛舞纏繞。
「如果我跟你說還一個地方我想帶你去,你去嗎?」璇璣又恢復到老樣子,掛在我身上嬌媚的說。
「只要不是去亂鳳崗練膽,只要不是晝夜兼程趕到揚州去見韓,怎麼都行!大不了我陪你當夜遊神,今晚不睡了!」我大義凜然地拍拍胸脯,小女子我,也是很有義氣地。
「我帶你去見那個韻鐸,你去嗎?」璇璣在我原本已經平和的天上加了一點沉重的東西。
「拜託!大姐!」我真是要被她給玩死了,「這大晚上的,我可不去。「
「為什麼?」
「麻煩,說不清,恐落人話柄。」我眼珠一轉,「而且現在也還不是時候。在生意上的事情沒有一個了結前,我不想分心。」
「騙人!鬼話!」璇璣嘟著嘴說道。
「也許吧,只是……」我笑著掐了一把她的手,又不老實,真是地!「你和我身上都有著不能言喻的重擔,這副重擔讓我們不可衝動,更不能輕舉妄動。」
「我發現你真得像韓說得那般,有時候隱忍的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子。」
「十八歲?」哦,也是,我自己幾乎都要忘了,可十八歲在未來,我不過是一個剛剛考上大學的黃毛丫頭,就算放到現在也該是孩子他娘了。我也得過我自己選擇的人生不是?「我還小著呢,因為我才十八!」我笑嘻嘻地蹦出去,才不管璇璣會不會摔倒。
「喂!」我對著池塘大喊,「我要把我最沉重的記憶埋在這裡,五年後來看一次,十年後來看一次。直到我有能力開啟它,我才要去做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