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康熙帶著李德全並一干阿哥們進了帳。看起來,康熙似乎很開心。我走過去接過他的頭盔,然後遞上乾淨的手巾。等他坐定,再奉上明前茶。
康熙抿了一口茶水,「朕今日見你們的騎射功夫,各個都有長進。也算是不污了我們愛新覺羅家的榮耀。明日,朕拋個綵頭,你們這些兄弟們戴著鷹犬去圍場好好較量一番,頭名者,朕就把那把跟隨朕三次出征噶爾丹的寶刀,賜給他!」
行的數位阿哥無一不是興高采烈的應道。
「十三,十四。你們還小,此次你們兩個,就較量較量馬上的功夫,不過今天下午朕要考較你們兩個射箭的本事。」
「庶!」胤祥和胤禵興奮地應道。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胤禛、胤祺你們兩個留下。」康熙迅速地完成從父親到帝王的轉變。
「你們坐下。」康熙淡淡地說。
旁邊有小太監搬來凳子給這兩位阿哥,我見他們似要長談。便去取了兩方面巾遞與胤禛和胤祺,他們剛行獵回來,必然是一頭汗,此時若是被風吹著得了病症,不知道是自己懊喪還是別人得意。
聽寧然姑姑說,胤禛喜歡喝龍井,胤祺喜歡臨安芽茶。此次出來,她都提前備好,以免讓這些阿哥覺得我們這些長隨眼高於頂生了怠慢之心。
奉上兩杯香茶,取回他們用過的手巾,我倒退著走出大帳,招呼人去準備午膳。
康熙靠在虎皮大椅上,拿起桌上的一本奏章,「這個是蒙古各部呈上來的陳情表,你們兩個看看,各自擬出方案來呈與朕。下個月,隨朕去巴圖捨裡接見各部王公台吉。」
胤禛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接過康熙手裡的奏章。轉身回到座位上,對胤祺說,「為兄回去立刻謄寫一份給你。」
胤祺點點頭。
康熙轉頭問李德全,「午膳可曾備好?」
「已經備下,隨時可以傳膳。」
「那就傳吧,你們倆就隨朕一同用,不必再回去單吃。」
「謝皇阿瑪恩賞。」胤禛和胤祺連忙起身謝恩。
聽到康熙吩咐傳膳,我連忙讓宮女太監們把御膳呈了上去。
正想著去後面湊合著把飯吃了,「縈雪姑姑,德妃娘娘派人請您過帳一敘。」有個小宮女稟報道。
「知道了,我這就去。」壓下心底的煩亂,我彈了彈身上的浮土,看了一眼康熙的大帳,轉身離開。可又有誰知,我這一走,卻幾乎是再也回不來了。
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地,身邊是我央了德妃放出宮的瑤瑟,她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我撫摸著她的頭髮,這孩子自小孤苦,如今跟了我也許會吃更多的苦。
我苦笑著,想起站在德妃身邊的韻鐸。烏雅氏韻鐸嗎?原來,你是德妃的人。
德妃倒是大度,把帳子讓給我們去敘舊,只是,我和他,有何久可續?
「素筠……」
「這位公子您認錯人了吧,我乃縈雪,墨佳氏縈雪。」他這一年未見,人倒是長高了,也長開了,眉眼間依稀有德妃的樣子。
「我……」他懦懦地說。
「公子若無他事,容縈雪告退。」我微一施禮轉身欲走。
「素筠!我會補償你的!」他拉住我的手。
補償?補償?補償!我冷笑著回過身,「公子欠了我什麼說要補償?須知,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命……還命!」
「我……是有難言之隱的!」韻鐸悲傷地說。
「又是如何呢?」我柔聲道。
「素筠,你肯聽我解釋?」
「刑部審案還要先聽聽苦主的話呢,就算你該死,若是不知為何該死,死也白死!」我的臉色刷地一變,叱責道。
「我本是德妃娘娘的親侄,與阿瑪額娘一同赴京的路上遭遇劫殺。我也年幼,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證實我的身份,就那麼流浪到了江南,然後在紹興遇到你……」
「好富貴的身世,好淒慘的遭遇,好沒準的眼力!」我諷刺道,「別著急,最後一句話說得是那個救了你收了你關心你愛護你的白癡。她還曾想就那麼把一生許給你,免得日後你遭人白眼。」
「素筠!」韻鐸緊緊地拉住我的手,「不是我害得爹娘!只是那天我們去買西瓜,你在路上摔了跤,當時救你的人是四阿哥。他見我面容似曾相識,便尋了人去打聽,然後……」
「然後你就認祖歸宗嗎?」
「我……」
「我們習家從未貪你一分一毫,只是因為爹爹憐我不喜商事,又因膝下只有我這一女,才允我收留你。爹爹也曾和我說過,他日你若尋回親人,要走要留隨你。」
「我……」
「卻沒想,你竟然是個白眼狼。你貪我家錢財也罷,又何必傷我全家性命?爹爹和娘對你可有半分不好?安安還有那些下人可曾給你半點臉色?你若不死,天道不公!」我憤恨地指天罵道。
「我……」
「你也好意思來見我?怎麼,想起我說過分家的事情,知道我不是那時才興起念頭把家裡的產業全都轉了出去?還是做不成大清朝最大的糧商了?」我哼哼一笑,「我當初讓你收了那些糧,只為教你什麼教買賣,什麼叫經營,什麼叫為商之道。怎麼,如今失了去,又想從我這裡找補回來?」
「我……」
「你以為我只是個喜歡玩鬧的商賈之女嗎?」我指著我的心,「卻不知我胸有丘壑!爾等燕雀安知吾鴻鵠志哉?」
「我知道!家裡的藏書樓多一半的書都是爹爹為你收集的!我更知道,對錢對權,你從不留戀。不想繼承家產,所以便尋了我。不想樹大招風,便早早把家產分割好,暗地裡掌控。穿衣你不喜艷麗,戴物你不喜珠寶。唯有吃,你所求甚高,不在繁瑣簡陋,你說過,菜隨人心,你只喜歡吃有幸福味道的……」
「你以為你看到的這些就是我嗎?」我寒著臉,「因為幸福,所以我寧願做溫室裡單純的小花;因為幸福,所以我寧願收起翅膀甘願平凡;因為幸福,所以我寧願守在爹娘身邊不肯遠嫁。你以為你看見我?你以為你瞭解我?你可以去問問八阿哥身邊的阿爾薩蘭,我,習素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德妃掀開簾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嫻雅。「本宮不想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你這樣的妖孽,斷然不能留在宮中,不能留在萬歲爺身邊。」
我看了看這對姑侄,朗聲笑道,「那就放我歸去,我不稀罕留在這骯髒的溝渠。」
「你!」德妃怒目而立。
「怎麼?想殺我?可以啊,不過最好等我走了再派殺手,你瞭解萬歲爺,更瞭解他的脾氣。想要我死,好啊,這條命送你。只是……」我陰陰地笑了,「只是我怕你取了之後,落得個不能終老的下場。」
「反了!」德妃上前一步,作勢要扇我一掌。
反正是魚死網破,我還怕誰?抬起右手攥住德妃的手腕,「娘娘,奴婢惶恐呢!這般忍不住心性,還能在後宮中爭得上位?是奴婢小看您了,還是這後宮的佳麗們本事太弱了!」
「縈雪!不得無禮!」嫻雅在德妃身後叱道。
「有嗎?誰看見了?德妃娘娘,您看見了嗎?」我歪頭看著德妃,笑得更加燦爛。
德妃卻是出神地看著我手腕上的翡翠鐲子。
「怎麼?很喜歡?」我褪下手鐲往嫻雅的手裡一扔,能不能接住看她的本事了。「奴婢送您了。」
「這……」德妃突然有些遲疑,然後凌厲地摔開我的手,「你何時走?」
「後日。」
「為何?」
「我要一個人,還要她帶兩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