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一旁看著,搖搖頭,「你的字太過清柔,下筆遲疑,筆力不夠。」他站到我身後,握著我的手,起筆在紙上續寫道,「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寫完把筆一擱,找出一方石印就蓋了上去。他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朕賜你那方石料呢?」
我從貼身的繡囊中取出,「奴婢還沒來得及送回家供奉起來,只得每日貼身帶著。」
「若是朕命人在上刻字做你的私印,你想刻何字?」
「奴婢不敢,奴婢惶恐。」
康熙皺著眉頭拿走了我手裡的石印,然後話也沒說,轉身帶著李德全走了。
得,又把我晾在這裡了。簡單收拾好書案,拿起那副「浪淘沙」認真地比較了一番。結論是,我,小女子一個,才疏學淺,胸無大志。他,聖明君主一位,才高八斗,胸懷天下。我的字,秀氣圓韻,筆力輕柔。他的字結構嚴謹端莊,用筆豐潤、平穩,光彩照人。沒法比,根本不在同一檔次上!可是他顯擺就顯擺吧,幹嘛要握著我的手寫字?打死我我也不會往康熙看上我的方面去想,不是不敢想,而是不想想。這完全不可能嘛……
拯救我的依舊是可愛又單純的小豆子,「傳萬歲爺口諭,墨佳氏縈雪今日辦事不利,罰抄寫歐陽修《減字木蘭花》,每篇十遍,不寫完,不得離開南書房。」
不會吧,歐陽修寫了《減字木蘭花》僅我知道的就有七首。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全宋詞》,怎麼也得讓我對照一下吧。找了一圈,有《全唐詩》、《全唐文》、《太平廣記》、《昭明文選》等等一堆,就是沒有《全宋詞》。可是,我記得前幾天我還把《全宋詞》搬到南書房了呀?我相信,我一定是得罪康熙了,否則他不會這麼明目張膽這折磨我。我又不是他閨女,幹嗎非要我文治武功樣樣齊全,我又不缺父愛!
不就是寫字嗎?我會寫的筆體絕對能算出十種來……打算好的是亂寫一氣,等真下了筆,也就沒了那些烏七八糟的心思。如今細細寫來,我的心倒是靜了很多,整個人都沉浸到歐陽修詩詞的意境中,只是我寫完的時候,才覺得有些奇怪,幹嘛要寫他的《減字木蘭花》?還好不是《漁家傲》或者《玉樓春》,我能直接寫到天亮出發。
把字交給門口的小豆子,我轉身離去。我想我已經可以閉著眼睛飄回去了。
小豆子急匆匆地把字送到了乾清宮。康熙拿著幾十頁的紙一片片的翻看,她還是有些悟性的,寫到最後也算是把心定了下來。整天毛毛躁躁的,裝傻充愣,真不知道哪天一怒之下就要了她的腦袋也說不準。
李德全愁眉苦臉地說:「主子爺,您老這麼著憂心國事,皇太后娘娘知道了,肯定是要責罵老奴的。」
「朕膝下兒女眾多,少和朕說什麼瓜迭延綿。也不知道那個丫頭哪裡學來的這些胡詞。」
李德全點點頭,「只是主子爺這般的重用她,且不說後宮的娘娘們,就是皇太后娘娘,第一個就是不依。」
康熙笑呵呵地指著我的字,「這丫頭的字,其實還有幾分剛烈。只是當著朕,卻是怎麼也寫不出來了。」他看著李德全那張苦瓜臉,再加上他侍母至孝的心性,也就點了德妃的牌子。
因此,事實可以證明,當皇帝來了興趣的時候,管你是不是在睡覺,也得按品大妝跪於宮門口迎接。
我確實一夜好眠直到天亮。我自己的隨身衣物並不多,加上康熙賞賜那雙鞋,左右不過一個包袱,只是不知道木蘭圍場那邊會不會入夜了還是很涼,便跑去儲秀宮向錦兒借了一套厚衣服,沒辦法,我自己的被瑤瑟送去洗了還沒發下來。唉,封建社會原來也是辦事效率低下啊!然後又備上些驅寒祛風的藥,萬一要是病倒了,指不定又被康熙怎麼捏著欺負呢。
跟著侍衛上了小馬車,裡面坐著的竟是嫻雅。為此我開心地笑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
「這次是德妃娘娘伴駕?」
「嗯,還有幾名庶妃。」
庶妃?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良妃哦……我期待著。
「能在皇上身旁伺候姐姐真是有福氣!」
「可別這麼說,其實怪怕的。你也知道,天威難測。能像李師傅那般如魚得水,太難了。」
「可是大家都說你是飛上枝頭了,沒準哪天就成了金鳳凰。」
「嗯,大家還沒說沒準哪天我就掉了腦袋,要不就被扔到辛者庫為奴去。」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嫻雅妹妹可真是個菩薩心腸的人兒,將來準能找個好夫婿。」
嫻雅把頭靠我身上,幽幽地說:「想咱們這種沒權沒勢的女孩,能不嫁給別人做小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能找個好夫婿,我都不敢想呢。」
「德妃娘娘家裡不是有不少出色的子侄,萬歲爺又對他們烏雅氏很是賞識,妹妹當然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哪怕嫁個目前勢力地位的族人,沒準幾年後,妹妹就能搏一個誥命夫人呢。」
「姐姐呢?」
「我?」我苦笑著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呢,以前在惠妃那裡還能有些希望。如今調到皇上身邊,我保命還來不及,哪裡有時間想別得。」
「只是,姐姐若是沒有個念想,只怕……」
「我明白,可是皇上說了,不許我胡想,只要我伺候好了。問題是,想要伺候好,並且能活著,太難啦!」
「也許姐姐服侍好皇上,皇上就會把姐姐嫁到個好人家去。」
能嫁到胤禛府裡最好,除此以外,就是尋常百姓也比這高牆深院好!可惜,那個萬一,是根本不可能的。
突然,我想起忻童,想起死前他的瘋言瘋語,若是他真得在,他還記得那些話嗎?他會真得不擇手段的得到我嗎?
「姐姐難道一點都不喜歡八阿哥?」
這是哪兒跟哪兒?「別瞎說,我上次遭的罪還小嗎?聽說她這次也跟來了。我得躲著點她,萬一她那個不開心,我就不是毀容了,估計直接駕鶴西遊。」
「姐姐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她也敢?」
她當然敢,她還有什麼不敢的?只是,這般爭鬥,留給她的卻是那麼悲慘的一個結局。我真想對她說,專一的愛,沒有錯,只是為你愛的人積些福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