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什麼。」
他扳過我的身子認真地看著我,「以前總聽九弟說,美人哭起來,旁人的心都會一起痛著。如今,我總算是明白。」抬起手指,愛憐地拭去我眼角的淚痕,「不要哭了,我覺得心都被你的淚水淹沒了。」
我搖搖頭,今天,讓我軟弱片刻吧,這個地方,害我殫精竭慮……
「小雪花,你真是個讓人欲罷不能妖精。」他俯下身子,細膩地吻去我的眼淚,舔乾我臉上的淚痕,他的唇熾熱柔和,讓我覺得寧靜和安全。輕輕的拍著我的背安慰著我,我慢慢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著稍顯昏暗的燭光瀉在他身上,猶如神般閃閃發光。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放過我?」
他玩味似地一笑,「想要知道,就和我出來。」
出去?外面有什麼嗎?不過是冰冷的宮殿,心懷鬼胎的人群。我搖搖頭,「不去。外面冷。」
「有我在,不會冷的。」他掀開身上的大氅把我抱在裡面,淡淡的清香讓我熱得面紅耳赤。「把你自己交給我好嗎?」
「嗯。」
他幾乎是抱著我,把我帶出門外。在燈籠照耀下的火紅中,似有潔白的花瓣在飛舞。慢慢伸出手,好涼!我驚喜的轉過身,拉著他的手,「下雪了為什麼不早說!」
推開他,從他的大氅中鑽出來,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晶瑩的雪花,一朵一朵,瞬間化去又在下一秒回來。
「翦香雲又是辰光落,倚窗閣誰琴掩寂寞。漸天如水,素雪飄泊。似煙斷星河,這回望盡永作終天隔。忍思憶心下事千種,漫悔懊殘葉灑愁紅。誰將韶光與我,卻怨年少光陰虛過。誰將盟誓與我,卻任別後寡信輕諾。我憐夜色吻花落,來一杯清風共醉於天河。待你我秋光老盡,縱幽恨緣份擦肩而過。我掬冰瑩舞婆娑,拈一朵波羅笑凡塵輕若。輪迴中太多的叵測,莫許我來生溫情脈脈。」歌已罷,我不停的旋轉。我心裡始終藏著憂傷,可是我還是常常對著俗世微笑,就好像追逐太陽的葵花欲罷不能。
胤祀伸出手接住因暈眩虛弱而差一點倒下的我。
該死!她的臉色好蒼白!他急問道:「你怎麼了?」
「我沒事,只是……有些醉了……」聲如蚊蚋的聲音甫落,我閉上眼睛不省人事的昏倚在胤祀懷中。
「小雪花?」胤祀焦急地喊道,待聽到我綿長的呼吸聲後,他才放下心輕輕彈了一下我的額頭,「為什麼不好好休息偏要來這裡嚇人呢?」
「主子,惠妃娘娘找您呢。」胤祀的貼身小太監走過來,奏道。
「知道了,就說爺多喝了些酒有些頭暈,馬上就回去。」
「庶!」
胤祀把我抱回屋裡,替我蓋好被子,又往炭爐裡加了些炭。坐在我身邊有凝視了片刻,方才輕吻過我的額頭後悄然離開。只留下我甜夢直到天明。
「縈雪!縈雪!醒醒,醒醒!」又是那陣熟悉的叫喊,熟悉的搖晃。
我揉著眼睛嘟著嘴,「錦兒姐姐,讓我多睡會嘛!人家昨天守歲好累的。」
錦兒一點我的頭,「我的小姑奶奶,你是守歲嗎?衣服都沒脫倒被窩裡就睡,偏我昨天還想著你,給你弄了些點心果子,結果跑回來一看,子時沒到你就睡著了。」
我訕笑著從被窩裡伸出手,拉著錦兒的衣袖,「好姐姐,我實在太睏了。這些天寫了好些東西,眼睛也酸,胳膊也疼,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你呀!那也趕緊起來吧。娘娘在前面打賞呢!」
呀,是傳說中的紅包嗎?我連忙翻身下床,換了件喜慶的旗裝,又被錦兒摁著紮了兩朵絨花,這才拉著我去叩見惠妃。
宮裡的一干人等都喜氣洋洋的見面拜個年,我也得到了一個大紅包,還有一排大小不等的湖筆。惠妃說,御花園的紅梅開得正好,讓我去看看然後回來畫幾幅大家一起做個大繡屏。比起針線活,我寧願去畫畫,也就興高采烈的領了差事,踏雪尋梅去也。
錦兒還要伺候惠妃,死活不肯偷懶陪我來看寒梅。我只得一個人背著手,抓著畫眉的青黛和一張略硬挺的白紙殺向御花園。
一路上不知道作了多少揖,臉都笑僵了。若是可能,我真想閉門造車。
站在御花園,還真是開了不少的紅梅,怒放著驕傲的生命。可在我眼中,卻沒有什麼野趣,都是病態的淒美。
「嘖嘖,嘖嘖嘖!美得就跟假的一般,早知道就不來看了。這大冷的天……」正埋怨著,就看到不遠處有一人手執紅梅漠然而立。
漸行漸近,欲罷不能。那張臉,那種眼神,甚至是他纖長的手指,我幾乎能感覺到他撫摸過我臉頰時的冰冷……不,這不可能,我掉頭就跑,生怕那個靈魂再次糾纏我。忻童,我想念你,想念到已經出現幻覺了嗎?
「縈雪?」耳邊傳來胤祀的呼喚。
我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看著他,微微曲膝施禮,才想起昨夜的曖昧。臉一紅,低下頭就想繼續逃,卻被他輕輕拉住。
「跑什麼,看你這滿頭汗的!」他遞給我一塊素淨的錦帕。
我笑笑接過來擦擦汗,想了想:「改日還你個新的吧。」
他點點頭,從身邊的小太監手裡拿過一個錦盒遞給我,「這是送你的禮物,你拿回去再看。」
我期期艾艾的接過來,不好意思的說:「我,我還沒想好送你什麼呢。」
他神采飛揚的看著我,微笑而不語。
這是什麼意思?我看著他,漸漸的似乎想到什麼,害羞地一跺腳,捧著錦盒急匆匆地跑走了。
回到屋裡慢慢打開錦盒,裡面是一隻素銀的手鐲和兩封書信。打開以後其中一封是阿瑪寫給我叮囑我萬事小心家裡一切都好的平安信。另一封,卻是胤祀寫給我的。這種信在這種地方讓我怎麼留啊?思前想後只得學了韋小寶,把信藏於書皮內,左右是不能再看了,但是裡面的字字句句,我卻記於心間。
可是,他不是我的良人。我怎能因為寂寞而伸出手?我不能改變歷史,亦不能改變他人的命運。終究,他與我,不過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旖旎片段。我拿著手鐲出神的想,我不愛金子俗氣,不愛美玉易碎,只愛粗曠樸實的銀。胤祀是易碎的美玉,所以我不能要。把手鐲放回錦盒裡收於床頭的小櫃。我拿著惠妃賞賜我的湖筆,準備去完成我的工作,這時才想到:方才在御花園,我看到忻童了,不,是滿人打扮的忻童……
拚命搖晃著腦袋,似是這樣就能否定我的幻覺。凝氣靜神,方才下筆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