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默!你不能死!你忘記自己曾經說過,死比活著容因為太過容易,所以才不能輕易尋死!」
「誰?」我睜開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羽默!還記得我說過的來世愛嗎?縱然這一世,我注定要失去你,但是我不能看著你就這樣先於我死去。」
「童!」我坐起身,四處尋找,「童,你在哪裡?你出來呀,讓我看看你!你知不知道,我擔心了你多少年!」
「羽默,那就一直擔心下去吧。只有你擔心著我,我才能去繼續……那條路。只有你擔心著我,就算天涯海角相隔萬里,我也知道你會好好活下去,繼續尋找我。」
「童,我不管!我累了,受夠了,讓我看你一眼!我死而無憾了!」
「笨蛋羽默,我才不會讓你死呢!」童俏皮地說,天際間又響起LesSupremeus華麗而甜美的聲音。
童伴隨著吉他簡單的音階,輕輕地哼唱道,「流水般的昨天,天空中的誓言,對未來的期盼,隨著秋風飄散。誰對誰的欺騙,誰對誰的依戀,誰對誰的背叛,誰又可以分辨。不必在乎昨天,不必恐懼孤單,天空它依舊很藍,那是我對你的思念在蔓延……」
就這樣一遍,一遍,一遍,不知疲倦,我和童,在未知的空間,流著淚。一同哼唱著這首歌,一遍,一遍,一遍。雖然我們彼此看不見,但抬頭看向天空,它真得……很藍……
「那是我對你的思念在蔓延……」我看著前方不遠處地天空,輕輕說道。
「羽默!你醒了!」這是深沉內斂的冥追。
「天啊,你嚇死我們了!」這是總愛大驚小怪的璇璣。
「小姐!請你不要再這樣胡鬧好不好!」這是古板的韓。
「雖然不好意思,但是請不要責怪我無法一一回答你們的問題。」我看著他們三個人憔悴的不分伯仲的臉。認真地說,「我已經和我死去的愛說過再見了,現在,我要學著習慣抬頭仰望天空。因為在那裡,有我的思念在蔓延。」
冥追總是很為我著想,他點點頭,「只要你不胡思亂想。看什麼都行。」
韓總是很有分寸,他點點頭,「小姐,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看天。只要你不再回頭看那些事,看什麼都行!」
璇璣總是很出人意料,他雙手一攤。「康熙馬上就到。四爺跟著馬上也要進來。那位八爺被我打昏了。現在問題來了。一,羽默怎麼辦?二。你們兩怎麼辦?三,我們將來怎麼辦?」
「爹爹和娘呢?」我掙扎著坐起來。
「放心吧,我們已經派人把二老地遺體送下山,後事怎麼辦,你說了算。」璇璣自作主張地說,然後得意的看了冥追一眼,瞪了韓一眼,只不過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互動,我還都沒察覺到。
冥追體貼地扶著我,「你若是想走,憑我們倒也不難殺出去。」
韓點點頭,「車馬都備好了,隨時可以走。」
我捶了捶有些發木的腦袋,「冥追,你和韓哥哥先走。我和璇璣必須把事情了結了,否則,天下之大,也難有我們地容身之處。更何況,君家那麼一大家子人……不能讓他們陷入危險!」
璇璣的桃花眼一彎,「這個你放心,老和尚去報信了。」
「既是這樣,那咱們西湖再見!」我用力推了冥追和韓一把。
他們定定地看著我,眼睛裡閃過千百種情緒,然後一同搖了搖頭,冥追說道,「不行,這事不能依你!最多我們在城外等著你們。否則大家一起留下來。」
璇璣站起身從身上不知什麼地方摸出一粒藥丸,抓著胤祀生生給他餵了下去,「還有這位!我可不想讓他再壞事!」
我臉色隨即一黯,想到了死在胤祀手下的爹爹,和為爹爹殉情的娘。
韓瞪了璇璣一眼,「小姐,你先把大主意拿了再琢磨其他事好不好!」
我看著冥追、璇璣、韓,這些個經歷過風雨依舊陪在我身邊地人,「既然是來等死,那我就死上一次又何妨!」
冥追聽完我的決定,問了一句,「我給你的簪子,還在嗎?」
我習慣的摸了摸頭髮,大驚失色,平時我都是把它帶在頭上,怎麼會沒了?
璇璣歎了口氣從袖子裡拿出一根簪子遞給我,「雲蘇幫你穿衣地時候,見你昏迷著,就沒有為你別上。我看你平日裡愛得緊,就順手幫你拿上了,免得你醒了以後找。」
冥追長吁了一口氣,從我手裡拿過簪子,動了幾下,然後拆成兩截,從裡面倒出一粒晶瑩剔透的藥丸,「簪子倒是其次,裡面的藥才是最關鍵地。那是『龜息丸』
合用來假死遁世,只是這藥效力有點慢,大約要一個能見效。」
我想了想,笑道,「那正好,我總得有點遺言要交代。比如遺體怎麼處理什麼地,免得節外生枝。好了,暫且這麼定下,有變數,璇璣總會想法子通知你們。」我突然看了韓一眼,「如果方便,就帶上瑤瑟。還有,別忘了我說過地話。」
韓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讓我放心。
我抓起藥丸像糖豆一樣扔到嘴裡嚥下,然後揮揮手,「散了吧,都散了吧!」
冥追和韓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咬著牙遁走;趁這功夫,璇璣連忙換回女裝,然後骨骼一陣亂響,再一看,冰無葉醫婦重回人間。
趁著康熙他們父子還沒來,我還有些事情想問問璇璣。
「為什麼你要女扮男裝?」
「你不是聽說了嘛!這是規矩。誰也改變不了。」
「那你和韓怎麼辦?」
「我們本就是哥們,很簡單。」
「韓也會武功嗎?」
「當然會,他又不是笨蛋。不過比起我,總是要差上那麼一些些地。」
「胤祀上次被刺,是不是有你們地人幫忙?」
「是我們好不好,幹嗎突然分得那麼清,撇得那麼遠。這麼說吧,不但是他,連那位。也是長老們安排人下得手。」
「爹爹被刺之前,沒說完的話,是什麼,你知道嗎?」
「大概知道吧。不過不想告訴你。也許會告訴四爺吧,好歹他還算是個人物。」
「真得不能說?」
「說了你只會更鬧心。不知道也好!」
「我……」
「別說話,三十步之後,人馬上到!」
「就一句!」
「說!我的姑奶奶!」
「我這臉色像是迴光返照嗎?」
「小姐。你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事的!」璇璣突然大聲喊了一句,「佛法無邊,一定能化解你的災厄!」
雖然內心實在是悲慟難忍,可是看見璇璣作怪的樣子。再想想他的男兒身……我拿被子捂著頭,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要悶笑到內傷。
「皇阿瑪,您還是不要進去了。嬤麼知道了。會責怪兒子沒有盡到人臣之責的。」胤禛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朕自有分寸。倒是外面。這些人,還有老八是怎麼回事?」
「啟稟皇阿瑪。據報是有歹人上山意圖行刺八弟。」
「哦?都追到這裡來了?難不成是他在外面惹了什麼仇家不成?」
「兒臣不知。」
「那老八為何來見她?」
「兒臣……,請皇阿瑪恕罪,也許是情不自禁。」
「好個情不自禁,倒把自己折了進去,平白添了這些喪氣。那他暈這兒算是怎麼回事?」
「回稟皇阿瑪,寺裡懂醫術地僧人已經看過了,說八弟是挨了一掌傷了心脈,受了些內傷。不過並不嚴重,回去吃些藥調養幾日,便可恢復。」
「既是這樣,來人,送八阿哥回他自己個的府上靜養三個月吧。」
「庶。」
「老四,朕問你,你想不想進去,又敢不敢進去?」
「兒臣想,卻是不敢。」
「這是為何?」
「縈雪姑娘乃是兒臣的紅顏知己,更是先生的莫逆之交,兒臣想見,是因朋友之義,不忍見只因朋友之情。」
「既然這樣,見見又何妨!」康熙似乎在外面歎了一口氣,「老四,你很像朕,卻比朕多了幾分真性情。」說著話,他推開了屋門。
只見昏暗地靜室內,冰無葉一人守在床邊,而床上那個人……康熙腳下一軟,靠在門邊,胤禛手疾眼快地攙住了康熙。
「她走了?」康熙走進屋,指著被子下的我。
無葉轉過頭看著康熙還有胤禛,含著淚輕聲說道,「她一直等著,總算是沒有空等一場……」說著話,她慢慢掀開被子,露出被子下已經呼吸困難的我。
「皇阿瑪,兒臣……兒臣……先出去吧!」胤禛咬著牙,顫抖著說。
「罷了,無葉,你也出去吧。非詔,不得入內。」
「庶。」
胤禛和無葉走到門口,兩個人心有靈犀地同時回頭望了一眼,然後默然地走了出去。
「她……」胤禛站在古柏下,狠狠得盯著不遠處的靜室,卻連一句話都無法說完整。
「大限已到,四爺請節哀順便。」
「可你不是說她不會……」胤禛冷冷地看著無葉,難以壓抑心中地煞氣和悲慟,「還有,那對夫婦怎麼不見了!」
無葉搖了搖頭,「他們這次是真得走了。緣由,你自會知道。只是現在,不方便。過幾日,會有人把東西送上門,你看過便知。」
暫且不談這些,她,她到底怎麼回事!」
無葉看著胤禛,心中不忍,運功密音給他傳了一句話。胤禛聽完,看了無葉一眼。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無葉知道他是在思考,所以沒有打攪他。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胤禛淡淡地說,「你既已萌生歸隱之心,待皇阿瑪准了之後,才能放你返鄉。只是你與縈雪姑娘之間雖相處時日不多,感情卻如此深厚,確實難能可貴。我自會在皇阿瑪面前為你求情,許你護送她地棺槨返鄉。」
「謝四貝勒恩典。下官沒齒難忘。」
胤禛轉過身沒有看他,「退下吧,我想靜一靜。」
「庶。」
縈雪,我來看你了。」康熙走到我的身邊。緩緩坐下,抓著我地手合於掌心之間。
「你不該來。」我看著他突然增加的白髮,就好像這個無所不能的帝王,在一夜間老去。
「不。我救不了你,難道還不能來送送你。我想好了,你若是有個萬一,給你看病地那些御醫全都要為你殉葬。」
「咳咳……玄。你認為那層地獄適合我呢?」
「縈雪!你為何要說這種不吉利地話!我……我會請活佛為你親自誦經,送你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既是這樣,就當是為我種下一片福田。他們都沒有錯。是我自己。身子太差。打不贏那些毒藥。」
「那些害你地人,我都不會讓他們好過!只有德妃……我雖然奪了她的權力。可她畢竟還擔負著教養十三和十四兩個阿哥地責任……」
「爺,你貴為天子,何愁找不到女人。可是阿哥們雖為皇室貴冑,卻只有一個額娘。十三阿哥……好不容易才忘記了失去額娘的悲慟,您做阿瑪的又怎能再把他推入絕境。」
「可我身在絕境,我已身在絕境。你怎麼能輕易放棄,留下我一個人面對以後的……悲辛無盡!」
我地神智已經開始有些渙散,想來是藥的作用已經開始發揮了吧,「也許是前世在佛前,我只求了五百年,求他讓我們結一段塵緣。『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許隔世,在你回頭望過去的時候,我依舊跪在佛前,默默祈禱著。若能再見……已是有緣……」
「不,我命你,不,是朕命你,朕命你來世只與朕一人結緣,朕會等你,朕會在每次回頭的時候,都去尋找你……」
「庶,咳咳……縈雪記住了。爺,替我帶一句話給四阿哥,謝謝他,還有,請他做個忠君愛國不偏不倚地好人。」
「好。」
「十三阿哥好可愛,就像是奴婢的弟弟,可惜奴婢沒有這個命。爺,您一定要好好待他。
「好。」
「阿瑪和額娘,奴婢是沒有辦法盡孝了,還請把奴婢的隨身之物留給他們二老做個念想。」「好。」
「八阿哥……咳咳,他什麼都不缺,奴婢也沒有什麼話想留給他。」
「好。」
「爺,不要遷怒君家,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讓奴婢死了都不安心。」
「好。」
我閉上眼睛,再也遏制不住睏意,嘴裡喃喃地說,「替我告訴玄燁,兒孫自有兒孫福,莫以人言論短長。」
「好……」
「還有,跟他說,我沒怪過他,也不恨他,只怨自己沒福氣被他寵愛著。」
「好……」
「真想回家啊,紹興地小巧流水人家,紹興的西風古道瘦馬,家……」
靜室內再也沒有聲音,康熙就那麼坐著,握著漸漸冰冷的手,眼前那個人是睡去了吧?她笑得還是那樣燦爛,就像是冬日地暖陽。她貼身穿得是天下獨一無二地天山蠶絲織就地雲紋絲袍。她手上戴著著,除了佛門的法物,就是天下獨一無二地九轉玲瓏響金鈴。還有她的腰間,她的腳腕,無一不備這金鈴緊緊地鎖著。
以為這樣就能把她永遠留在身邊,每日笑語嫣然,每日研墨添香,每日為他洗手做羹湯……
天……好冷,康熙輕輕放下我的手,站起身長吁一口氣,推開門,「起駕回宮吧。」
「庶。」
走上御輦的那一剎那,康熙回頭又望了一眼根本看不見的靜室,「醫婦冰無葉,玩忽職守,其罪當誅。念其醫術尚能拯救黎民,今貶為庶民,責令其護送墨佳氏縈雪之棺槨,返鄉。」說完,他坐到御輦內。
龐大的護送隊伍緩緩地行進在山林中,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那冰冷無情的紫禁城;他們的主子只有一個,就是在御輦內失魂落魄地念著「悲辛無盡」的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