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好像是蒼海桑田一般的久遠,但是卻又像是彈指一軍的一個瞬間。
是戰,是和?
無數人的命運就在這一瞬間,就是這位將軍的手中。
葉風心中長歎了一聲,緩緩地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
所有能做的,他都已經盡了全力去做了。剩下的就只能是交付到命運之神的手中。
雖然他知道,如果自己的態度再低一點兒,條件再寬厚一點兒,說不定會對自己更有利一點兒。但是無論何時,他都不會,也不屑這樣做。
如果對方是個理智的人,那樣做只會讓對方輕視。根本無濟於事。
如果對方是一個貪婪的人,只要收買就行了。更不用那樣做。
一個高傲的人,當然要有他的原則,有值得他高傲的地方。
陡然之間,那叩桌之聲停了下來。
葉風猛然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向了漢尼拔。
漢尼拔同樣睜開了雙眼,平靜而坦然地看向了葉風。
半晌之後,他轉頭看向了窗外,輕輕說道:「好吧,一切就按閣下所說的辦。」
在場眾人立時感到身上的壓力一鬆,齊齊地吁出了胸中一口氣。
葉風微微欠身一禮,道:「恭喜閣下,你為迦太選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漢尼拔微微一笑,看著窗外樹上的隱隱綠意,以眾人聽不到的聲音,捫心自問。道:「這條路當真是正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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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幕降臨之時,迦太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看著城中燃起的點點燈火,一點兒也看不出這個強大的帝國剛剛經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一個位高權重的強大家族轟然垮塌下來。
最後,隨著城門處發出一聲悶響,防護的鐵柵重重地放下來。
這一場如暴風閃電一般宮庭政變的最後一絲痕跡也被抹去了。一切都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恢復了正常。
漢尼拔仍然坐在那張桌子前面,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靜靜靜地思索著什麼。
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的油燈猛然爆出一個燈花,他這才驚醒了過來。
漢尼拔回頭四顧,卻看到,不知何時起,馬合拔靜靜地侍立在自己的身後。
他不由一笑,道:「馬哈拔,有什麼事嗎?」
馬哈拔欠身一禮,沉聲道:「將軍。最後一處據點已經被我們攻佔了。蘇菲特家族一百七十三口除三人外出走脫外,無一漏全數被擒。另外那三人也正加緊追捕中,相信很快就可以抓獲。」
他頓了一下,欽佩地看著漢尼拔,讚歎道:「將軍。我們這一次的計劃相當成功。」
漢尼拔笑了一笑,道:「這不算什麼。不過你也要小心。我們不光要清除那一家族,附在他們身上的那些助紂為虐的餘黨也要清除乾淨。」
馬哈拔以手撫胸重重一禮,肅容道:「是,大人。」
說完,他後退了一步,就要轉身離開。
漢尼拔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猛然又叫道:「馬哈拔∼!!」
馬哈拔立時轉過身來,恭聲道:「是,大人。」
漢尼拔思付了一下,緩緩道:「馬哈拔,你說我選的這條路當真是正確的嗎?」
馬哈拔不由一愣。奇道:「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漢尼拔沉聲道:「此時的諾曼正是內外交困。奴隸起義,還有帕提亞的入侵。如果我們在此時插上一腳。
不是調回駐守賽班娜要塞的兵士,而是繼續整軍備戰。在今年春季,發動攻勢。揮兵東進,直取諾曼帝國。
他們那富饒的糧倉,繁華的城市,還有如林的工廠說不定就全是我們的了。」
說到這裡,他不由激動了起來,臉頰上染上了一層紅暈。
馬哈拔一驚,關切地走上前來,道:「大人∼!這個問題,你以前說過的。不是嗎?」
漢尼拔長歎了一聲,以手掩面又坐了下來。
好像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心一樣,他喃喃地道:「你說的不錯。這個問題我們以前說過的。」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勞師遠征,缺乏補給。國內貪污橫行,根本就無法保證供大軍遠征的糧草。就地徵集,容易激起民變,化友為敵。而葉風那一招焦土抗戰會使我們在遠征中得不到一粒糧食,一滴飲水。
兵士匆匆徵集,軍心散亂。訓練不足,器械不夠,戰力不足。除非我們能一擊攻下西尼亞,否則全軍將死無葬身之地。「
說到這裡,他苦笑了起來,搖頭歎道:「而在那個人的面前,我卻是沒有這個信心能一舉攻下西尼亞。」
馬哈拔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想起在西尼亞設卡,雁過拔毛,虎過留皮的葉風,想起當初和自己一起在長街搏殺雄獅的葉風,沒想到既使是這位縱橫天下,未曾一敗的絕世名將也沒有足夠信心,可以打敗那位赤血龍騎。
他遲疑了一下,道:「大人,數十年來,您東擋西殺,縱橫天下,身經百戰,從未一敗。就是眾神時代的英雄也不過如此……」
漢尼拔嘲弄地一笑,抬腿踩在了一箱珍寶上面,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當時沒有看到他的眼睛。如此多的珍寶放在面前,就是我也不禁為之心動。而他卻僅僅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而己。」
馬哈拔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漢尼拔一笑,解釋道:「如果他只是不放在眼中,說明他本性視錢財如糞土。這樣的人往往有更大的野心。這並不足懼,因為有野心就會有弱點。如果他喜歡金錢,那就更好辦。只要收買就行了。而他的眼中,卻是在不自覺中流露出一種輕蔑。」
馬哈拔奇道:「輕蔑?」
漢尼拔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是的,輕蔑。就像是你我提到南方荒蠻之地的野人之時的輕蔑一樣。」
馬哈拔看了一眼那在燈光之下放出五彩光華的珍寶,喃喃道:「輕蔑?對這些價值連城的財寶?真的有這種人嗎?」
漢尼拔苦著一下,又接著道:「我甚至懷疑,他真的是像傳說一樣,真的是遠古眾神中的一員。或許只有他們看到這些珍寶之時,才會如此輕視吧。」
馬哈拔一時無言。
他默默地看著這個將軍,看到他鬢角上的白髮,這才發現,這位不世的名將現在已經不是當初意氣紛發的年紀。
馬哈拔心中一歎,這位將軍絕大部分的精力並沒有耗費在沙場之上,而是用在了與內部的貪官污吏的鬥爭當中。
想到這裡,他不由咬著嘴唇,痛恨了起來:如果當初,國內腐敗的三流政客們沒有拖將軍的後腿,迦太依然是迪安海的霸主,現在的諾曼帝國說不定已經是灰飛煙滅了。
他又等了一會兒,看漢尼拔仍然不做聲,不由低聲叫道:「大人,大人?」
漢尼拔抬起頭來,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馬哈拔猶豫了一下,道:「大人,現在也不晚。我們所需要的也只是時間而己。只要我們治理好了國內的情況,大力加強農業建設。到時候,憑了我們的根基和強大實力,有大人您的雄才偉略的領導。迦太依然會是迪安海的霸主。」
漢尼拔一怔,定定地看著馬哈拔。
半晌之後,他歎息道:「你說的不錯。我們所需的僅僅是時間而己。」
漢尼拔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馬哈拔。告訴下面的人,不要進來。我要靜一靜。」
說完,他轉過頭來,看向窗外,看著外面那黑沉沉的夜色,沉默無語。
馬哈拔又稍稍等了一會兒,見漢尼拔再不吩咐。於是緩緩退出了大廳。
他站在廳外,舉著看向了天空。
不知何時起,烏黑的雲朵遮住了天空,看不到一絲的星光。雖然是春天了,但是空氣中卻透出了一種刻骨的寒意。
馬哈拔看到這像是某種冥冥之中預示的天像,不由打了一個哆嗦。喃喃地道:「難道我們真的錯了嗎?」
隨即,他斷然地搖了搖頭,將這種想法扔出了腦外。心道:正本清源,我們這麼做是沒有錯的∼!僅僅是看民眾對我們這一次行動的就可以看出來了。在抓捕過程中,民眾無不歡欣鼓舞地提供線索,積極配合。
正是在他們的幫助之下,這一次行動才會這麼順利的。否則一旦逃走了兩個重量級的人物,就會壞了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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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風帶著歐拉還在那數箱的財寶,高高興興地在數十名漢尼拔貼身侍衛的護送之下,回到了住處。
等他們打發了那些侍衛,剛剛走回到前廳,就見一個矮胖的身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
那人氣急敗壞地高聲叫道:「你壞了我們的大事∼!」
葉風不由一愣,道:「巴爾廈大人,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巴爾廈看了看門外漸漸聚集起來的看熱鬧的人群,強自壓下了怒火,道:「你隨我來。」
說完,轉過身來,大步而去。
葉風低下頭來,看了看莫名其妙的歐拉,不由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歐拉見此,急忙吩咐身邊的侍衛,道:「你們幾個先把這些送到我……,分一半送到麗麗的房中。仔細一點兒,知道嗎?」
他看葉風走遠,也顧不得許多,撒腿跟了上來。
三人來到了前廳當中,坐定之後。
巴爾廈等侍從們都退了出去。這才看著葉風,怒聲道:「你究竟是想要幹什麼?居然壞我大事∼!」
葉風愕然道:「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巴爾廈立時勃然大怒。
只見他霍然起身,伸出粗胖的食指,點指著葉風怒聲道:「好啊,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在裝糊塗。知不知道我們為了削弱迦太,費盡心機。十餘年來的心血被你一朝而毀……」
葉風豈是讓人指著鼻子罵的人。
他也不由得怒火上衝,眼中寒光一閃,沉聲道:「閣下,你這麼無端指責,到底是為了何事?希望你能夠說個清楚。」
巴爾廈看葉風手按刀柄,立時嚇得後退了一步。但是卻仍然是氣急地叫道:「你壞了我諾曼大事∼!怎麼?現在還想要殺我不成?」
這時,公爵與魯斯也聞聲趕來。見到場中火爆的氣氛,急忙解勸道:「兩位都先消消火氣,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什麼話不能說清楚的。」
巴爾廈見此,在座位上重新坐了下來。但卻仍然氣得肥厚的胸膛不住起伏。最後,他一咬牙,道:「好,我就把話說清楚∼!」
說完,他重重地一拍手,厲聲道:「你們都出來吧∼!」
只見吱地一聲輕響,旁邊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小門打了開來。
眾人皆是一愣。轉過頭來向旁邊看去。
只見幾名頭髮花白、學者打扮的老者從小門中魚貫而出。
歐拉看到他們的樣子,不由驚奇地『咦『了一聲,指著那幾個面色尷尬的學者,高聲道:「你們……你們……你們……」
葉風見他激動的連話也說不完整,不由歎息了一聲,道:「你們不正是我們在漢尼拔身邊見過的那些學者嗎?」
歐拉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謝謝。我想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那幾名學者乾巴巴地向眾人一禮,道:「見過列位大人。」
葉風仔細地看了看那幾名學者,雖然不是在漢尼拔處見到的全部,但是也是到了一大半。他看著那幾人的神色,不覺搖了搖頭。心下恍然。喃喃地說道:「難怪我覺得這些傢伙不是好東西,原來確實是收了黑錢的。」
巴爾廈一拍桌子,怒聲道:「怎麼樣?你說,你是不是壞了我們的大事?十餘年來,我們費盡了心機,這才取得了一點兒成果。現在被你區區幾句話,卻是全都給毀了。」
歐拉眨了眨眼睛,道:「這一次還真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