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因為加班而晚回家,卻偏偏又遇上了下雨的男孩路過了公園的長椅,於是,他遇上了獨自坐在雨中的女孩。不知為什麼,面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他走過去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女孩抬起頭,望著男孩:「我在等人。」
「等人?」男孩抬起眼看了一眼她:「等你父母嗎?這麼大雨,又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
女孩望著他,眼神冷冷的:「不,我剛從孤兒院逃出來,我正在等帶我去地獄的人。」
男孩呆住了,不知是因為女孩的話,或是因為她的神情,或者,只是因為這個女孩本身。
她,並不像在說謊,卻也並不像在開玩笑。但是,卻沒有一絲可憐的神情,只是冷冷的,就像在說別人的事。
於是,男子把女孩帶回了家。連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是可憐嗎?或者是好奇?也或許,就像看到了一隻路邊的野貓,然後會順手把它帶回家一樣,並沒有什麼理由吧?
可是,當第二天一早,女孩對他露出陽光一般的微笑的時候,自己卻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即便如此,男子還是去孤兒院為女孩辦了收養手續。收養?父親?自己大概也大不了這個女的幾歲吧?為什麼會想要幫她呢?
「大概是我腦袋發暈吧。」男孩是這樣為自己找的借口。
女孩喜歡同男孩爭電視,甚至喜歡同男孩爭床,喜歡每天將男孩的萬寶路香煙換成桔子口味的棒棒糖,然後,男孩每一次都會大發雷霆的打女孩子的頭,打完又會問她痛不痛,女孩總會搖搖頭,即使小手仍然輕輕的揉著自己被打過的地方,然後,對男孩傻笑起來。陽光般的笑容,總會讓男孩一次又一次的懷疑自己第一次見到的她,到底是否在做夢。
直到那一天,天又下雨了。
「我回來了。」
走進房間的男孩,卻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切,跑出去玩了吧?」
卻看到女孩睡房的門開著,好奇女孩竟沒睡在自己床上。推開門,卻見女孩一個人,縮著身子坐在牆角。
「你在幹什麼?」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冷冷的忘了男孩一眼。
又是那種眼神,男孩不由得一驚,就與那晚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的眼神,冷冷的,就像……
女孩終於說話了:「你是誰?」
男孩嚇到了,猛地撲過去,希望女孩對他笑,即使是傻笑也無所謂,希望她告訴自己,她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只是……想嚇嚇他……可是,女孩的第二句話卻是:
「你是,來帶我去地獄的嗎?」
男孩猛地抱住了女孩,想要叫她的名字,卻突然想起,自己甚至忘記了或者說從未記起,自從離開了孤兒院,女孩已經沒有名字了,或許,從來就沒有過。女孩冷冷的,即使這樣抱住她,她也沒有任何反應,一如那一天,即使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自己帶她回家,她也甚至沒有任何的反抗,就像……就像……
就像等待著被死神送入地獄的靈魂一樣……
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心痛,她只是一直從路邊撿回來的野貓不是嗎?為什麼,現在看到她的樣子,會覺得心痛呢?
雨漸漸的小了,然後停了。女孩抬起頭,望見了男孩的臉,然後,露出了傻笑:「爸爸,別抱這麼緊嘛!」
男孩呆呆的望著恢復了笑臉的她,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
然後,男孩從嘴裡吐出了兩個字:「晴陽。」
「嗯?」女孩不明白。
其實,就連男孩自己也不太明白:「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吧。」晴陽,晴天的太陽,希望,你的世界不在有雨,希望,永遠能看到你太陽般的微笑。但這個意思,男孩卻沒有告訴女孩。
「晴陽嗎?」女孩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真好聽呢。謝謝爸爸。」
「以後別叫我爸爸。」不知為什麼,會因為這樣的稱呼而生氣,大概是她把自己叫得太老了吧,這是,男孩為自己找的另一個借口。
就在男孩要關門出去的時候,女孩去突然問了一句:「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男孩奇怪的忘了女孩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沒有。」然後用力地甩上房門,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生氣。同時,他也忽略了女孩聽到這個答案時,眼中閃過地一份失落。
不久後男孩才發現,每逢下雨,女孩都會變得有點奇怪,變得……好冷……而且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身邊發生了什麼,直到雨停。而且這段時間,女孩也很喜歡問他一個問題:「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而回答,只有一個:「沒有!」
那一天,男孩在上班,天空卻突然下起了雨,努力的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但當發覺的時候,自己已經向領導請了假,在回家的途中了。
房門開著,她不在,沒有她的影子。男孩衝出門,開始四處尋找,直到全身濕透,才在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長椅上找到她。
明明一直在想著,找到她後揍她一頓,讓她知道沒事不要亂跑,可是,見到眼前渾身濕透的她,看著雨水從頭髮上滴下來遮住了眼睛,卻不知道去擦掉的她,男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她的身邊,拉住她冰冷的手。直到她說:「為什麼……你還不接我去地獄呢?」
男孩緊緊的抱住了女孩,然後大吼:「笨蛋,不許再說這種話,不許說,更不許做,我不會讓任何人帶你去地獄,因為……因為你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呀!!」
雨停了,太陽出來了。不,雨仍然在下,可是,為什麼會有溫暖的感覺呢?男孩呆呆地瞪著女孩的笑臉,為什麼,剛才還冷如寒冰的她,為什麼會有如此溫暖的笑容呢?明明……雨還沒有停啊……
「很多年前,父母在一個下雨天把我拋棄在了那裡,然後,在很多年後的那一天,你在一個下雨天把我撿了回去。」這是很久以後,女孩告訴男孩的話。
頭一次,男孩沒有問自己為什麼剛才要說那些像傻瓜一樣的話,沒有對自己如此重視女孩而感到吃驚。沒有問,也沒有找借口,亦沒有去想真正的答案。只是……緊緊的抱住了女孩,晴陽——晴天的太陽……
在那以後,女孩不怕雨了,即使是下雨天,她仍然可以毫無顧忌地笑,對男孩傻笑。只是,她仍然常常問男孩那句話:「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答案仍然是:「沒有!」
女孩常常咳嗽,從第一天見她就這樣。男孩注意到了,買了一些藥,女孩也吃了,可是卻不見好轉。然後,有一天女孩咳出了血,又暈倒在家裡。男孩把她送去醫院,然後她就住院了。在醫院裡,男孩去看過她幾次,每次女孩都問東問西,弄得男孩覺得煩,而不再去了。只是,女孩從沒提過她在醫院過的怎樣,也從沒說過自己的病。
男孩有些擔心,怕女孩的了什麼嚴重的病,但是女孩住了兩個月就出院了,男孩這才安心。只是,這段日子以來,女孩問那句話問得更平凡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答案永不改變:「沒有!」男孩簡直被她問煩了,還警告她不許再問。於是,在那之後,女孩常常欲言又止,再沒有問過男孩。
然後,男孩發現了女孩藏起來的肺癌的診斷書;然後,女孩從沒向他提過一句;然後,男孩也若無其事的過著以往的生活;然後,女孩吃的東西越來越少;然後,女孩睡的時間越來越長;然後,女孩的咳嗽越來越厲害……
女孩仍然一如以往的傻笑著,男孩也裝作毫不知情,可是,女孩蒼白的面色,卻瞞不了任何人,也瞞不了男孩。
那一天,有下雨了,女孩說要去公園,男孩罵了一句:「下雨啦,白癡,明天吧?」
「不要,我想今天去。」女孩很固執。
終於,男孩答應了。他們一個走在前,一個走在後,女孩不願意帶傘,只讓男孩一人撐著傘。
長椅上,女孩坐了下來,也不管椅上的水濕透衣服——反正,早已全部濕透了。
「很多年前,父母在一個下雨天把我拋棄在了那裡,然後,在很多年後的那一天,你在一個下雨天把我撿了回去。」女孩說,重複著自己說過的這句話。
可在男孩聽來,這句話,卻更像是:「我不會讓任何人帶你去地獄,因為……因為你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呀!」白癡,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句話……
然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男孩一步衝到女孩的身邊,這才發現,女孩已經半昏迷了,只靠殘餘的一點意識讓自己坐著,而不倒下去。
「喂,白癡,晴陽!喂!醒醒!」
女孩微微的睜開了眼睛,她問:「你有話……要對我說嗎?」女孩看了男孩一眼,眼神冷冷的,似乎,又回到過去了,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男孩沉默了,好久,他說,「聽仔細了,你一直想聽的話,有,我喜歡……不,我愛你。」終於說出了,女孩一直想聽的話。轉過頭,這才發現女孩已經倒在他的身上,沒有了呼吸。
甚至……那句話……也不知到她是否有聽到……
然後,日子又回到了過去,男孩又是一個人了,電視自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換台,半夜睡覺不再有人打擾,煙盒裡的棒棒糖又換回了香煙,一切,又回到了正軌,似乎就像一場夢,女孩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只是,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當太陽出來的時候,男孩會笑了呢,只是……笑地傻傻地,就像當年的女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