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晨曦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仇恨之輪迴
    你講的,真的是實情嗎?」

    就在楚雲漢想要開槍的時候,他的身後,突然間響起一個聲音,一個溫和而又優雅的聲音。不急不燥,不溫不慍,這是楚雲漢最為熟悉的,也是最令他牽掛的,卻在此時,有如晴天霹靂一樣響在他的耳邊,驚得楚雲漢全身都為之一震。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是你平常,最喜歡的遊戲。今天,我來陪你玩一次。」那個溫和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慢悠悠的說著。一個硬物,抵在了楚雲漢的腰間。

    這種觸感,楚雲漢自然知道是個什麼東西。他歷經沙場,無數次都與死亡擦肩而過。幾近一輩子都在與這東西打交道,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的呢。

    只是,這聲音,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難道……這聲音的主人真的會是他嗎?

    一隻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將已然木然在那裡的楚雲漢手裡的槍,奪了下去。

    「真的,是你嗎?伯雅?」楚雲漢愣愣的問了一句。

    阿來抬起頭來,看到了站在楚雲漢身後的那個人。

    那個人,其實剛才就已經出現在楚雲漢的身後了,只是,那個人沒有說話,而自己,也沒有說話。

    雖然臉上是不露聲色的,嘴上也是無聲無息,但是,阿來的心裡,是完全震驚的。

    這個人,這個人身材高大,腰身英挺,一張臉俊美得有如天人下凡一般。那雙濃眉下的雙眼,有如浸透了天上那輪明月的光華。爍爍生輝,而那高挺的鼻子下地圓潤而又完美的嘴唇,卻帶著微微的笑意。

    他手裡的那把槍閃著黑色的寒光,臉上地笑容,卻有如春風拂面。他是在看著阿來的。那眼神,帶著笑意。帶著欣慰,也帶著濃濃地親情。

    這雙眼睛,阿來太熟悉,太熟悉了。

    大家都說,大哥像媽媽,自己像爸爸。大哥最像媽媽的地方。其實就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足以打動世界上最冰冷的心腸的人的眼睛,那麼溫柔,那麼溫和,那麼溫暖。就像是掛在寧靜夜空中地清輝四溢的月亮一般,寧靜。而又深遠。

    而眼前地這個人,穿著一襲青色長衫,恰如阿來童年的記憶裡的那個夜晚。大哥就是穿著這樣顏色的長衫,站在櫃子外面,叮囑自己一定不要出來的。

    那一天地記憶,有如被烙印印在他的腦海裡,甚至是靈魂深處的一樣。

    那一天,大哥輕輕地拉著自己,把自己引到角落裡的一個櫃子,輕輕拉開櫃門,示意自己進去。

    阿來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年僅五歲的他只能怔怔的望著自己一向崇拜和敬仰的大哥,連大氣也不敢出。

    「我們做個遊戲吧,天祐。」大哥調皮的眨著眼睛,故做神秘的說。

    「什麼遊戲?」聽到有遊戲可以做,自己有些興奮了,門外噪雜的腳步聲似乎並不能闖進這幼小心靈的恐懼裡。

    「藏在這裡,無論聽到什麼也不要出去!」大哥的臉上突然出現一股嚴厲的神情,令那時候的自己看得有點怕。「如果你出來,那你就輸了,我就永遠也不理你,也不帶你出去玩兒!」

    阿來忙不迭連連搖頭,示意自己決不會出去。

    「那就好,」大哥溺愛的笑了,摸了摸自己的頭,「記得啊,不許出來,除非我來接你或者四周完全聽不到一點聲音!要不然,我可真就不理你哦!」

    阿來連連點頭,直到櫃子的門完全關閉,將大哥的臉和最後的一絲光亮完全隔絕在外,直到櫃子裡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和一股子樟腦味兒,直到他大哥的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除非是我來接你,或者是你聽到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了,否則你絕對不可以出來!知道嗎?」

    那個時候,大哥就是這樣說的。阿來一輩子都會記憶猶新。

    而眼前的這個人,他的身材明顯的高大了,氣質也明顯的成熟了、穩重了,他的年齡在增長,他看上去,也與十五年前的大哥有著那麼一點點的不一樣,可是,阿來絕對可以肯定,這就是他的大哥!

    有那麼一瞬間,阿來甚至是覺得他像是從天上或者是從另一個世界裡飄回來的,但是,當他看到他用那把槍,抵著楚雲漢的時候,內心的激動,有如洶湧而來的海水,幾乎一瞬間就將他湮沒。

    「大……大哥?」阿來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他的嘴唇也一定在顫抖著,因為他已經覺得他們都不聽使了,連說出來的話,也都顫顫巍巍的。

    「是……大哥?」阿來試探的叫道,聲音哽咽,眼睛濕潤。

    阿來這一輩子,哭過的次數少之又少。他的眼淚似乎是在蕭家被血洗的那一天,便流盡了,自那以後的日子裡,無論什麼事,無論有多麼的悲傷,他都會忍住洶湧而來的淚水,將它們硬生生的咽在肚子裡。而今天,他終於見到了他的大哥,他唯一的親人,他從童年時代起便一直敬仰和依賴的大哥。那個為了救他,把他藏在櫃子裡,自己卻隻身趕赴外面那場關於死亡的浩劫。

    現在的阿來,像是一個受夠了委屈的小孩子,他終於見到他的親人了,他再也不用去強裝堅強,再也不用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臉上卻強裝笑臉。他的大哥來了!

    阿來的淚水,就在眼睛裡打轉,眼睛裡,溢出強烈乞盼的問詢神采。

    這

    的是自己的大哥,那為什麼這楚雲漢要叫他做伯雅的

    「楚雲漢,你弄錯了,我並不是什麼所謂的楚伯雅,」楚伯雅在楚雲漢的身後。淡淡的說著,「楚伯雅只是你給我取地,一個你自以為很好聽的名字。而我真正的名字,叫蕭天佐。」

    阿來的一顆心,簡直要跳了出來。

    「大哥!」阿來歡喜的喊了一聲。奔了過去,一隻手。攬過楚伯雅地肩膀。

    楚伯雅,在這裡,要正式的改他地名字為蕭天佐了。蕭天佐含著笑意的眼,看了一眼阿來,然後又轉向了楚雲漢。

    「哈哈,」楚雲漢不怒反笑。他笑得似乎很開心,也很釋懷。接著,便索性更加開心的笑了起來。蕭天佐的眉,微微的皺了起來,看著楚雲漢發狂一樣的笑。

    楚雲漢笑了一陣子,慢慢地轉過身。看著蕭天祐。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楚雲漢問道。

    「從一開始,就不曾忘記過。」蕭天佐地臉上帶著溫和有如春風般的微笑,說道。

    是的。那一年,那一天,蕭天佐把弟弟藏在了櫃子裡,一個人跑了出去。剛剛跑出去的他,立刻被一顆子彈打在了肩膀上。他想要向遠處跑,卻又有一個黑影竄上來,蕭天佐只感覺到頭部受了一記重創,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這記重創,其實只不過是看起來傷得很重罷了。傷口處汨汨的流出血來,蕭天祐慢慢地睜開眼睛,感覺到脖子上一片粘濕,還有著溫熱的感覺,在向下淌著。眼前很黑,呼吸很困難,整個身子好像被套在了一條麻袋裡,動彈不得,而且,像是被別人扛在了肩上。

    一路上,他聽到扛著他的那個人和其他幾個人地對話。

    其中一個說:「還少一個小子呢,賞錢會不會少給了?」

    然後就有一個聲音回答他說:「放心,那老小子不敢。如果他膽敢少給一分,我就把這事宣揚出去,讓他連人也做不得!」

    又有一個聲音說:「這蕭家到底是犯了什麼事兒啊?惹上這麼個魔頭,非要殺他全家不可?」

    然後剛才的那個聲音便喝斥道:「你管它什麼事!要是沒事兒了,還輪得到你我,我們這幫兄弟們混這口子吃食?不早早餓死我們了!東家的東西少問,只管做事拿錢就好!」

    其他的幾個人,連連點頭稱是。

    蕭天佐緊緊的咬著牙關,看來,他們現在要去見的人,便是那個殺了自己全家的罪魁禍首了。也罷,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這樣恨蕭家,要把蕭家滿門全部殺得一乾二淨!

    於是,他,便被帶到了一個小小的房子裡。

    扛著他的人,說他暈過去了,受的傷很重,於是他便聽到了一個有若洪鐘般的聲音急切的要他們打開麻袋。

    蕭天佐感覺到一個人快步走近,他可以聞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雪茄味道,這味道他有些熟悉,自己的父親,便也是抽這種雪茄的。

    那人似乎是把自己抱在懷裡,蕭天佐一直緊緊的閉著眼睛,他感覺到那個人灼熱的視線,好像在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自己。

    「可憐啊……」那個人歎息了一聲,便抱著他,站起身來。

    蕭天佐聽到那幾人向這個抱著自己的男人要錢,這人嘿嘿的笑了幾聲,便聽到幾聲槍響,緊接著,便又有「撲通」倒地的聲音。再後來,便是一頓雜亂的腳步,像是把那些人抬了出去。

    然後,那個人,便抱起自己走到了外面。

    就從那天起,蕭天佐便裝做什麼也不記得了。也是從那天起,蕭天佐變化身為楚雲漢的義子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尋找,尋找著自己的那個調皮的弟弟,也在調查著楚雲漢迫害蕭家的真正目的。

    「楚雲漢,你真的只是為了那塊玉珮而殺了蕭家的全家嗎?」蕭天佐逼近了一步,問道,他那有如月華般清輝四溢的雙眸,此時,也已經被仇恨蒙上了一層血色。

    恰如那一輪掛在天空的,帶著血色的月亮。

    楚雲漢沒有說話,他在看著蕭天佐,目不轉晴的,神色複雜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別人,你其實,是為了搶奪蕭子城的妻子柳若彤,才造成了蕭家三十五口人命的血案?」蕭天佐的嘴唇,緊緊地抿了一下,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的恨意,牙關也咬了起來。

    「當年,你與我爹蕭子城,本是最好的兄弟。無論性情與才華,你與我爹比起來。都只是略遜一籌。在部隊裡,我爹的表現。總是壓你一頭,卻偏偏他是個溫和如水地人,對你總是熱情相待。而你,表面上與我爹相處甚好,實際上卻十分的憎惡他,妒忌他。你幾乎是又敬又恨著我爹地。後來。有一天,正如你所說。你們在追捕一個叛徒的時候,巧得了這對兒寶貝。但是與你剛才所說的不同的是,我爹並沒有參與射殺那對同僚,那是你的主意。我爹只是殺了那個逃跑的叛徒,而你。你殺了那兩個你地同僚。」

    「你說服我爹將這玉珮一分為二,你們兩個人各自保存,然後。便謊稱那叛徒被一夥強盜殺了。國民黨的頭頭們開始並沒有告訴你們關於玉珮地事情,所以也就並沒有太多懷疑。你很幸運,這事才過沒幾年,你所跟隨的那個上司就倒了台,於是你自然卸甲歸田,過上了你的逍遙日子。」

    「這期間,你去到我家裡,

    ,又見了一面。你就在那個時候,看到了我娘。你念念不忘,趁我爹不在的時候,強暴了她,我說地對嗎?」蕭天佐冷冷的看著楚雲漢,他的這雙從來沒有起過半點波紋地眼眸裡,剎時射出冰冷的寒光,幾乎可以將楚雲漢凍得失去了知覺。

    「拘於你與我爹的交情,我娘忍辱沒有把這件事情講出來。但是對我娘念念不忘的你,又惦記著那塊稀世之玉,想要將兩塊玉湊成一雙,再將我娘奪到你的身邊,所以你才策劃了這場血案,對不對?」

    蕭天佐說到這裡的時候,牙關,已經緊緊的咬在了一處。

    正如刀疤所說的,外表越是溫和,笑容越多的人,他的內心世界,也就越發的波濤澎湃。蕭天佐在內心裡折磨了自己整整十五年。埋藏了整整十五年的仇恨,今天終於可以痛痛快快的做個了斷了。為了能有這樣的一天,他幾乎把自己的整個真性情,全部隱藏了一個只懂得微笑的面具下。

    那個面具,便是楚伯雅。那個所謂的楚伯雅,那個只會笑,而沒有任何表情的楚伯雅。那個,像傻子一樣,只懂得把所有的悲傷與痛苦,統統都埋藏在內心深處,只在無人的深夜裡獨自品味仇恨的滋味的楚伯雅。那個,午夜夢迴,流著眼淚醒來的楚伯雅,那個,明知道自己的弟弟至今還流浪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卻不敢去尋找的楚伯雅。

    今天,他終於可以拿起槍,對準這個讓他恨之入骨的仇人,是的,就是這個人,一手奪去了他最親最愛的人的性命。

    從此這世間,有如只剩下了他一人,整日對著這個殺父的仇人,還要帶著笑容,喚他做「義父!」

    「你掠了我娘,軟禁在你楚府裡,害得她半生癡傻。你以為,我不知道麼?」蕭天佐恨恨的說道。

    那一年,他無意中尋到了楚府後花園裡的那個小小的院子,看到了已經瘋了的母親。

    母親顯然還是那麼美麗,大方,但是,她卻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變得癡傻起來。她懷裡總著抱著一個娃娃,嘴裡唸唸叨叨的,全都是她已經不知所蹤的孩子。

    而在她的那個小房間裡,則擺著她與自己的那張照片。

    那是蕭天佐小時候的照片。

    蕭天佐的一顆心,頓時有如被人活活剜了出來一樣,血流不止。

    有多少個時候,他都抱著母親失聲痛哭,恨不得的,一把捅死楚雲漢來得痛快。

    可是,他不能,他要等到那一天,把整個楚家的秘密調查清楚,把爹的死因調查清楚。然後,讓楚雲漢死的一文不名!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大哥?」阿來從來沒有想過,娘居然會被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牲污辱過,這件事從耳朵裡落入,硬生生的砸在阿來的心頭,激起一股子如火般劇烈燃燒的怒意。

    他看著大哥的臉色,便知道大哥絕不會騙他。頓時「呼」的一下衝過去,揚手對著楚雲漢就是一巴掌,緊接著一抬那條長腿,對準了楚雲漢踢出了一腳。

    這一巴掌先是把楚雲漢打得一個趔趄,那一腿,更是把個老胳膊老腿的楚雲漢踢得向斜後方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媽的,老子殺了你!」阿來一雙眼睛已經血紅了,他像瘋了一樣的衝過去,想要親手掐死這個老東西,卻被蕭天佐拉住了。

    阿來被大哥拉住動彈不得,便一邊掙著,一邊吼道:「你說,你把我娘藏在哪裡了?」

    楚雲漢畢竟還是上了年紀,這一下把他摔得著實不輕,他慢慢的直起上身,用一條胳膊支撐著,另一條胳膊伸向自己的臉,抹了抹滲出嘴邊的血絲,臉上,卻依然是一股子笑意。

    「天佐,娘已經在楚府抑鬱而終了。」蕭天佐悲傷的說道。

    「媽的,老子殺了你!」阿來猛烈的掙著,這股熊熊燃燒的怒意已經將他的頭腦燒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恨不能喝了這老不要臉的楚雲漢來得痛快。

    「天佐,冷靜一點。我還有話要問他。」蕭天佐一手用槍對準楚雲漢,一手捉住阿來勸道。

    「伯雅,」楚雲漢慢慢的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他顯得不慌不亂,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似的,面帶微笑的對蕭天佐說,他看上去並不怕阿來把他殺了,他也由始至終沒有再多看阿來一眼,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蕭天佐,那眼神,一如慈父般溫和,「你說的那些,差不多都對,只是,你說錯了一點。」

    蕭天祐盯著楚雲漢,這老狐狸到了現在,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懼意,難道他當真是不怕被殺麼?

    「哪一點?」蕭天佐冷冷的問道。

    「那就是……」楚雲漢笑著看著蕭天祐,像是在看自己在這世上最滿意的一件珍寶,他一點都不怪蕭天佐這樣對待他,也不怪蕭天佐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甚至是用如此惡毒的話來羞辱他,這些,全都不在乎。他看著蕭天佐,感覺到自己的心,既踏實,又舒服。像是一個已經年邁了的父親,看到了自己已經出息,並且長大成人的兒子,那樣的飽含笑意,與深情。

    「那就是,你並不是蕭天佐,你是楚伯雅,真正的楚伯雅。」楚雲漢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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