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伯雅站在後院,滿樹的茶花在步步緊逼的冬風下紛紛下落,落滿一地的花雨。
這片片的落花,凋零一地的芬芳,就像是一場關於離別的歎息,讓人悲傷。
楚伯雅靜靜的站在那,多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那個柔柔弱弱、清清秀秀的小姑娘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那一雙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漾開了他心中那一池永遠平靜的湖水,婉如一瓣馨香,輕輕的飄落於千年不動的水面,竟然,也能激起層層的漣漪。
差一點,他差一點就想為了她放棄他窮盡一生的計劃。
好在,她現在離開了。
她……離開了……
楚伯雅那雙溫和平靜的雙眸,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悲傷,它是那樣的淡,淡如輕風,淡如拂曉。
刀疤,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在楚府消失了,沒有人會再提起他,也沒有人會再記起他,就好像這個人完全不曾存在一般。
他在楚伯雅房間裡想要掏出口袋的東西一直沒有機會掏出來,楚老爺子的手下們,都以為那是一柄凶器,其實不是的。但是,會是什麼呢?
或許,除了楚雲漢和那個已經消失了的刀疤,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自此,楚家真正的繼承人,便已然確立了。楚家的大宅子,將重新迎來它新一輪的故事。
沈清弦提著行李出現在這所民辦的私立女子學校門口的時候,心裡充滿了忐忑。看著那些穿著青藍色長袖小襖、黑色百褶裙的女學生們在學校裡進進出出,她地心裡有了一種格外羨慕的感覺。
上學,是沈清弦這輩子最喜歡做的事。若不是二小姐,怕是她這輩子也嘗不到上學地樂趣。沈清弦這樣想著,心裡,便又湧上來了些許的酸楚。
她眨眨眼睛。盡力擺脫那濃濃地思念,又鼓起勇氣。走進學校裡。
楚星朔要她去見的那個老師,現在是這間女子學校的校長,這是個微微有些禿頂的矮個子老頭,他戴著一個黑框的厚底兒眼鏡,總是一副笑瞇瞇地樣子。他接待了沈清弦。又看了楚星朔寫給他的信,臉上的笑容便更加的濃了。
「星朔是我當年最喜歡的一個學生,」那老頭兒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眼鏡,笑著對沈清弦說道,「昨天她給我打了電話,說了你的情況。既然是星朔的朋友,這個忙我自然是會幫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這間學校是女子中學。教書地都是些頗有些資歷的老師,如果在我這間學校裡做事,怕是不太有希望的。」
沈清弦聽了。心裡雖然有些微微地失望,但是想自己只是讀了幾年夜校。與那些個留過洋。或者是一直讀正規學校的人比起來,還是要差得很遠地。校長這樣說,也可以理解地。這樣想著,便微微的笑了笑。
「不過,」這老頭兒又頓了頓,說道:「我有個學生,在鄉下投辦了一所小學校。是一所慈善小學,專門為一些窮苦百姓人家地孩子教書的。如果你不嫌棄,願意去那裡試試嗎?」
沈清弦黯淡下去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去鄉下,教普通人家的孩子,去做老師,這是一個多麼令人神往的事情!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啊!
沈清弦萬分感激的點著頭道謝。這老頭兒便樂呵呵的把地址寫了下來,又當著沈清弦的面兒給對方打了電話,事情異常順利,沈清弦只要去到鄉下的那間小學校,便可直接任教了。
「只是鄉下的條件相對簡陋些,」那老校長樂呵呵的對沈清弦說道,表情略略的有些抱歉的,「只希望你不要見怪才好。」
「不會的,不會的,」沈清弦連連搖頭,「能夠去那裡任教,是我的福氣呢!」
是呵,鄉下,對於沈清弦而言,比起這種繁華沉浮,紙醉金迷的都市來說,安靜溫和的鄉下才是真正適合她的地方。更何況,她即將成為一個老師,成為先生了!
這與她從前在楚家,寄人籬下,看著人家的眼色做事,要強得多得多了。
而最重要的是,她現在不是下人了,這種感覺讓她的心裡像是被什麼填得滿滿的,越來越漲,漲得她連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幸福和滿足。就連腳下的路,都變得那樣踏實。
鄉下,沈清弦嚮往的地方。處處都瀰漫著祥和寧靜的空氣,溫暖的陽光灑在蜿蜒的小徑上,灑在兩邊鱗次櫛比的小小房屋上,灑在高高低低的樹木上,顯得那樣的溫暖。
隱隱的鳥鳴和狗叫聲,還有鄉親們之間相互打著招呼的問候聲,都讓沈清弦覺得內心是那樣的平和,她這一次,終於不用再以一個下人的感覺生活下去了,她不用覺得卑微,也不用再看人的眼色了。她現在,可以直起腰桿,面帶微笑的面對別人了。
鄉辦的小學座落在村子的東頭,是一間很簡陋的民房,學生只有十幾個,都是附近的孩子。他們衣著簡樸,樸實而又真誠,有些學生格外的頑皮,但是這些學生對沈清弦都格外的尊重,讓她覺得十分的開心,生活也過得充實。
這所小學的投資人,據說是一個法國紳士,他在漢口有生意,所以不常在這裡。學校是由村長帶沈清弦參觀的,沈清弦的住處,就在學校的後面,由一個鄉下的小女孩負責幫她打掃。
沈清弦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有一種真正腳踏實地的感覺。
一天,沈清弦翻開自己所帶的包袱,發現了一塊布料。想到每日幫自己打掃房間的那個孩子,每天都默默無聞的把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她的話不多,見到她總是紅著臉,叫一聲「老師。」然後便低下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鄉下的孩子,是很質樸的,那孩子總是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聽村長說,這孩子沒有父親,只是母親帶著她,很艱難的度日,這孩子很小就下到田里去幹活了。是那個法國善人勸說了這孩子的母親,讓她來上學的。因為交不起學費,所以便替沈清弦打掃下房間,為學校做些活兒來代替。
沈清弦看著這樣的孩子,便想起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時候,她也是格外的渴望去學堂的,有了這樣的感覺,沈清弦便對她更加的親切了。這孩子也很喜歡沈清弦,常常帶烤紅薯和煮雞蛋來給沈清弦。在鄉下,這兩樣,已經是最好的吃食了,沈清弦感動得快要落下淚來。
她實在是不知道該給這孩子一些什麼,好在在包袱裡找到了這塊布,給那孩子裁件衣裳,也算是她的一點心意了吧。
沈清弦向村人問了裁縫店所在的位置,慢慢的尋著那方向走了過去。
裁縫店是一個小小的低矮的房屋,門口晾著幾件小孩子的衣服,看樣子,這家的小孩子也不過一歲左右。
沈清弦敲了敲房門,聽到裡面有個柔和好聽的聲音喚了聲:「請進。」便推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小小的房子,房間裡很整潔。明亮的陽光照進這個整潔的小屋,靠著牆邊有一個長長的架子,架子上掛滿了衣裳。架子對面有一個小小的床,一個有著一雙明亮眼睛的漂亮孩子正坐在床上呀呀的叫著,看到沈清弦進來,竟然咧開小嘴笑了出來。在窗戶邊的,是一個長長的桌子,桌上攤著許多的布料,一個身材嬌好的女人正在忙碌著。
聽到沈清弦走了進來,那女人便微笑著回過頭來。
兩個人,卻在看到對方的同時,都愣住了。
「清弦?」
「三小姐?」
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