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拍著胸脯,對楚星朔說道:「我邢某人就是頭拱這件事辦了!二小姐,您說吧,您府上的這位,叫什麼名字?」
楚星朔微微的一笑,對這位邢探長所表現出來的大義凜然感到又好笑又誇張,但是好笑歸好笑,事情還是要辦妥的,她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邢探長皺了皺眉,應道,他顯然是被頻頻打斷有些不耐煩了。
門開了,是剛才邢探長喚去牢裡的巡捕,那巡捕敬了個禮道:「報告探長,沈清弦帶到了。」
清弦?楚星朔睜大了眼睛。她的確是有些驚訝的,自己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沈清弦,問起王媽,王媽也是不曉得的。她怕她出現什麼意外,便叫人跑到沈清弦的學校去問,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沈清弦也參加了昨兒的遊行。這會子怕是凶多吉少!
楚星朔得知這個信兒真真的急了,心裡一邊埋怨著沈清弦的輕率,一邊就吩咐老陳開車送她來找邢探長。可是,自己還沒把話說完,這邢探長就把人給帶來了?
沈清弦搖搖晃晃的扶著門邊兒,抬眼看著這間辦公室。她已經虛弱得站不穩了,剛才那個巡捕到牢裡喊她的名字的時候,她還給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該不會是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去嚴刑拷打吧?
平素裡,書上都是這麼寫的吧?牢頭在準備對犯人用刑之前,都會這樣來提審的。
周萍也嚇壞了,她緊緊的抓著沈清弦。厲聲對那巡捕喝道:「你們要把她帶到哪去?你們要把她帶到哪去?」
「少囉嗦!」那巡捕也高聲喝著。一邊不耐煩地用警棍敲著欄杆,道:「有人要見你,沈清弦,跟我走!」
有人要見我?
沈清弦愣了愣,隨即想到了楚星朔,會不會是二小姐來救自己了?或者是阿來,阿來回來了?
她這樣想著,鼻子有些發酸地,由周萍扶著,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
「放心吧。周萍,我沒事的。」沈清弦勉強笑了笑,在周萍關切的目光下,搖晃著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果真是刺眼得可以,沈清弦被關在那個陰暗的牢裡。還真的不太適應外面強烈的陽光。她顫顫悠悠的走著,感覺到自己都要被這陽光曬化了似的頭暈目眩。
當巡捕敲開這間辦公室地門的時候。沈清弦實在是站不住了,她連進去的力氣都沒有,只得站在那兒,用手扶著門邊兒,看著裡面的人。
「清弦!」兩個聲音不約而同的驚呼道。兩個身影不約而同的奔向沈清弦。兩隻手,不約而同地扶住了她。
這兩隻手,便不約而同的觸到了一起。
兩雙眼睛。由於詫異與驚訝,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
一個灼亮如火,一個明艷似花。
「二小姐,阿來。」沈清弦的唇邊綻開了一朵花,她真幸運,不是麼?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人在她身邊的時候,剛剛掠過她腦海裡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這是上天地恩賜嗎?
沈清弦只覺得身體好像被抽空了似地,突然之間,什麼意識都沒有了。
邢探長站在窗邊,一雙細細的八字兒眼望著窗外。
樓下,阿來抱著那個暈倒的小姑娘沈清弦,楚星朔打開了車門,三個人都上了車。黑色地汽車急疾而去,剩下的,只是絕塵的塵土。
邢探長的臉色陰沉下來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為了一個人而跑到他這裡來,那個叫作沈清弦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這阿來,跟楚家的二小姐……又有什麼瓜葛嗎?他跟楚家的交往看似還沒有太深,那麼,難道那老東西還沒有發現他?
這段時間,自己嘗試著去調查阿來的底子,卻一直沒有調查出來,只知道他是上海一個黑幫老大的親信,派到這邊來圈場子的。這阿來的身世,到底也還是一個沒有解開的迷。
要怎麼辦才好呢?
邢探長深深的皺著眉,看著窗外街道上的人來人往,不然,就從那個叫做沈清弦的小姑娘那裡著手,查一查罷,或許可以有些眉目也說不定……
這是阿來第一次到楚府來,也是阿來第一次看到了沈清弦生活的小天地。
大夫來給沈清弦瞧過了,看著沈清弦昏睡的可憐樣兒,不由得連聲歎息。
昏睡在床鋪上的沈清弦,額頭上受了傷,血流下來,在眼睛上方已經乾涸成了疤,竟沾得眉毛也結成了塊。臉上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朊髒中還透著那麼一股子發霉發臭的味兒。頭髮凌亂,上面還掛著乾巴巴的黃色草屑,看上去那麼的令人
大夫小心翼翼的為沈清弦處理了傷口,歎息著離開了。
楚星朔一雙黑珍珠似的的眼睛裡像是粹了火,她心疼的看著昏睡中的沈清弦,無奈的皺著眉頭。倘若她知道是誰下的手,一定將那個人碎屍萬段不可!
阿來看著沈清弦的這副樣子,也是心疼無比,沒想到自己去了上海這麼一趟,清弦居然就受了這麼大的罪,實在是讓他內心難安。今天他剛回到漢口,野豬便火急火燎的告訴他清弦出事了,他是在街上看到一幫學生和工人被槍殺的,在這些人裡,野豬竟意外發現了清弦的身影。他想跑過去救清弦,可是無奈場面太混亂了,他奮力的想擠過去,卻總是被混亂的人群擠到外面。
野豬沒有辦法,只得眼睜睜的看著沈清弦和一些學生們被巡捕拖走。野豬本人可不像阿來那樣在道上有著那麼大的面子,回來和瘦狼商量了,便決定一邊等阿來回來,一邊花錢拖獄裡的人好好照顧沈清弦。好在,第二天阿來就回來了。
大夫走的時候說過,沈清弦的傷其實並無大礙,只是需要好好休養,楚星朔看看阿來,兩個人相互交流了一眼眼神,便微笑著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早就聽清弦說她在一個極好的人家做工,沒想到,竟然是星朔就小姐的家裡,真是很巧的緣分。」阿來笑著對楚星朔說道。
是的,他真的覺得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巧的事情了。從兩個人分開後,他經常會想起這個性格與眾不同而又相貌出眾的美麗女子,想起他們一起在上海街頭漫步,在小吃攤邊吃小吃的情景,如果說,清弦代表著他童年快樂的回憶,那麼星朔小姐則是他成人之後所能感受到的另一種快樂,這種快樂正因為是現在正在發生的,所以感受起來便更為真實,也更為成熟,似乎,有一種正在萌芽的悸動。
楚星朔陪著阿來慢慢的在後院走著,聞著撲鼻的花香,聽得鳥兒在輕聲細語,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心是這樣寧靜的。楚星朔笑著抬起頭,看著眼前向自己投來笑意的英俊臉龐,臉上也綻放著如花一般溫柔明淨的笑容。
「可惜,」楚星朔輕歎一聲,道:「清弦是一個比較內斂的人,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的家庭甚至於她的朋友,阿來跟清弦認識的事情,如果不是今天在巡捕房遇到,我還真的不知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星朔感覺到心微微的一酸,清弦的確從來沒有提到過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就連她娘去世的事情,還是她聽王媽說的,才打發一個親近的小子送去了五十大洋。那麼,阿來又是清弦的什麼人呢?楚星朔記得清弦前段子突然間變得很開心,連腳步都輕盈起來,當時自己還笑她是不是有了戀人,難道阿來是清弦的……想到這兒,楚星朔感覺到心裡酸酸的,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她抬起頭,偷偷的瞟了一眼阿來。
這是個多麼英俊而又與眾不同的男人,比起那些官宦人家和大富之家的紈褲子弟,還有那些白面書生們可是要強出許多的。尤其是那雙明亮的眼睛,如同年輕的、沒有被馴服的烈馬,那樣的充滿了神采,如果他真的是清弦的戀人,那麼,她真該為清弦感覺到慶幸才是。可是,為什麼內心會有一種隱隱的悲傷和酸楚呢……
楚星朔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她便低下頭來,輕輕的抿著嘴巴,等待阿來的回答。
「清弦,是我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楚星朔的話,使得阿來突然回想起了他的童年,回想起了在鄉下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瞇起眼睛看著周圍開滿了美麗花朵的園子,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我爹娘死的早,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四處流浪,有一口沒一口的過著日子。後來,我流浪到了清弦所在的地方,認識了清弦,也認識了幾個好友,就在那裡停了下來。對於我而言,清弦就像是我最親的妹子,是我在這世上難得的親人了。」
楚星朔慢慢的陪在阿來的身邊,靜靜的看著他。
阿來的這番話,其實大大的出乎楚星朔的意料之外了,看阿來的外貌,是那麼的鮮活,那麼的英姿勃發,她以為他這一生都應該是春風得意的,可是,她沒有想到阿來竟然有著這樣的童年。
自幼便開始流浪嗎?
楚星朔感覺到心微微的一疼,那麼,他經歷了多少痛苦與徘徊呢?
是不是,臉上笑容越多的人,內心所隱藏的眼淚也就越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