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風,」程太太轉過頭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那裡一頭風,平靜的說道:「正巧我有些事還要和你商量,你跟我一道走走吧。」
在一邊兒的鳳姨娘瞠目結舌的看著程雪風站起身,點了點頭,跟著程太太走出了包間。
「雪風!」鳳姨娘追出來,喊道:「你幹什麼去?不是說好了跟我一起……」
「鳳姨娘,」程雪風急忙打斷鳳姨娘的話,皺著眉,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道:「剛才說程家出了緊急的事,要我跟你一道走一趟。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弄了半天,是要陷害大嫂,你呀……」程雪風痛心疾首的伸出手來指著鳳姨娘,最後只長歎一聲,跺了跺腳,轉身離開。
程太太的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冷冷的笑容,她淡淡的掃了一眼鳳姨娘,優雅的轉過身,婷婷裊裊的離開了這間小茶館。
「大嫂,」程雪風從後面趕了過來,額頭上依然掛著豆子般大小的汗珠兒,他的臉有些紅,神情也有些尷尬,程雪風遲疑著,說道:「大嫂,你別誤會,我其實……」
程太太伸出一隻手來,輕輕的搖了搖,打斷了程雪風下面的話,她的臉上掛著毫無芥蒂的笑,說道:「雪風,你小時候就在我身邊,我瞭解你的人品,這事怎麼能怪你呢。那個鳳姨娘自從進了程家就喜歡作怪,瞧瞧這世英讓她教育得一天就知道游手好閒,沒個正事,這個程家要是真讓她來當家。恐怕程家的財產早就給敗壞光了。」
程雪風連連點頭稱是。心裡卻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幸好剛才自己沒有多說一句話,不然,自己的下場真地會很可憐。那個鳳姨娘真是個惹禍精,只一心貪圖著程家地財產,她怎麼也不想想,大嫂這種心機和城府都很深的女人,怎麼可能讓她輕易得逞?況且大嫂一向待自己不薄,自己真是一時糊塗。居然巴巴的跟了這惱人地鳳姨娘跑了來,若不是自己機警,見機行事,才沒有被那鳳姨娘也給害了去。
唉,人為財死,人為財死啊!程雪風在心裡默默的搖著頭,看樣子,他額前的冷汗一時半會兒還消不退的。
「雪風。」程太太慢慢的走著,沉吟著說道:「我們家,在江南還有一所宅憶吧?」
程雪風聽得程太太叫自己,急忙快走了幾步。臉上掛著笑迎上去,卻聽得程太太問起了江南的宅子。不由得愣了一愣。程家地確在江南有一所宅院,院子不小,而且宅子建造得相當漂亮,單單那個大院兒,裡面的花花草草和秀氣玲瓏的假山假水,都在當地稱得上是一絕了。這大嫂怎麼突然想起問那宅子來了?
心裡雖不得要領,嘴上還是得應的:「是的,大嫂,江南那所宅院無論是建造上還是院內的風景,都可以稱得上是精美絕倫了。」
程太太點了點頭,道:「可有下人在那邊打理?」
「有的,」程雪風心裡暗暗的一驚,臉上卻不面不改色地說道:「有一個管家,兩、三個老媽子在那邊打理著。」
「我們在江南,好像還有一處茶葉生意的經銷地?」程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微微的停了一下腳步,側過臉問程雪風。
程雪風又愣了一下,點頭道,「是地,有一處茶葉經銷地,開了幾十年了,在當地也是屬於資歷比較老,信譽很好的老招牌了。一直都由一位老先生在幫忙打理著,每年地進項都不錯。」
程太太點了點頭,站在原地沒有動,她轉過身來,抬起頭,看著程雪風,用一種平靜的、冷淡的目光,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雪風,你這幾天有空的話,跑一趟江南吧,把那邊茶葉經銷的生意本看一看,到時候交給世英去做。」
程雪風張大了嘴巴,聽著程太太的話,他就站在程太太的對面,腦子的運轉暫停了那麼一、兩秒,便一瞬間明白了程太太的意思,他連忙答應著。
「嗯,」程太太是何許人也?她看著程雪風的反應便知道程雪風已經理解了她的意思了,於量她轉過身,邁開腳步,慢慢的走著,淡淡的說道:「然後再去看一看那所宅子,吩咐下人們再清理的乾淨些,錦然現在有孕在
口這邊氣候總是不如江南,景色更不比江南清秀,叫宅子住住,調養一下身性也好,與世英相互也有個照應。」
程雪風跟在後面,點著頭,應著。他的心徒然沉下去,他知道,鳳姨娘是惹下大禍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這下子可好,圖的東西圖不來,反倒是害自己被清理出門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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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程雪風不由得又歎息一聲,接著,又暗自慶幸自己剛才的聰明表現了。
沈清弦出了茶館的門口便急匆匆的走著,她走得飛快,低著頭,連撞到路人身上都渾然不覺。
鳳姨娘所說的話,全部都從她的耳朵鑽進去,在離子裡繞來繞去,找不到出去的路。
沈清弦不能否認在得知這些事情後,她是震驚的,十八年,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下人的女兒,她有著那樣悲傷的童年,那樣憂鬱的青春,在楚府,她經歷了那麼多連她自己也不敢想像可怕經歷,有多少次她都在夜裡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辛酸的問著蒼天,為什麼她要忍受這些,為什麼她要這樣卑微的去乞討她的尊嚴和生計。
當她面對著她心中如月一般明亮優雅的大少爺的時候,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夠出身於名門旺族,貫著貴族的姓氏,笑意盈盈的站在他的面前,站在與他相等的地位上,那樣她就可以跟他說話了,那樣她就可以不用再那麼卑微的、用一種仰望的奢求的目光看著他了。
今天,鳳姨娘的一番話,將她的人生全部顛覆了。
「你是個什麼東西?你這個拖累人的掃把星!」
「我看見你就先生!我這一輩子和這個家都是你給毀了!」
「哭!哭!就知道哭!跟你那個沒臉的娘一樣!她不知從哪抱來個你這麼個喪門星!」
「放屁!你是誰的親生骨肉?」
「看看你這張臉,長得像我嗎?像我嗎?」
沈清弦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好像又挨了爹的巴掌。關於童年的一幕一幕又重新展現在眼前,她感覺到胸口好悶,那些對於她而言過於沉重和憂鬱的童年經歷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不願再想起的!她不願再回首的!
「你這個下作的小掃把星!」
「……你砍了我的手,你以為這樣就能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嗎?哈哈,我告訴你,你打錯算盤了!趕快給我一百個大洋,不然我就讓全鎮子的人都知道你的兒子是哪來的!」
突然,爹臨死前的一句話如同驚雷一樣閃過沈清弦的腦海裡。當時自己和阿來還當他是瘋言瘋語,根本聽不懂他話裡的含義,現在想來,竟與鳳姨娘的話這樣吻合的!
沈清弦的眼睛裡滿是迷茫和驚駭。
「閨女,娘對不起你,讓你吃這麼多的苦,你本不該……本不該這麼苦啊!」
「清弦……你要好好的,娘……娘對不起你……」
娘臨終時的話語又響在耳邊,她迷離的眼神和欲言又目的神情都在暗示著沈清弦去聯想到什麼。
不,不是的!
沈清弦用力的搖了搖頭,娘,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就是你的親生女兒,是我對不起你啊!
可是,如果,如果鳳姨娘說的是真的的話,那麼,哪裡是娘對不起自己來的呢?明明……明明是自己對不起娘啊。
如果不是娘收養了自己,那麼爹的手,或許就不會殘,他們現在可能還過著幸福的日子,生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爹從前是多麼的儒雅和溫和,即使是知道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對自己也是那麼的好,可是,那次的災難讓爹的性格完全變了,他的人生也完全變了,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那副樣子,人生,也就成終結。
這都是自己的錯啊!
而娘,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也選擇了保持沉默,她沒有告訴自己事情的真相,她不想讓自己痛苦,娘,是寧願自己當自己是一個下人,守著自己的本分生活下去的罷?
與其知道自己的身世,還不如就這樣認命,好好的,做為一個下人,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