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流傳著這樣一個秘密。
楚府的二少爺,那個花花公子楚龍韜,不是楚老爺子的親生兒子。他是大太太和別人私通產下的私生子,一個雜種。
他的血液裡沒有楚家高貴的血統,楚家的財產也沒有他的份。
所以他只能跑出去讀個什麼軍校。
這個秘密現在已經不是秘密了,它已經按照一傳十,十傳百的速度開始在楚家漫延,差不多每一個人都知道了。
楚清弦也聽到了這個傳言,可是她一點也不相信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
在楚家,因為謠言害死的人還少麼?
她無奈的想著,繼續把手上的賬本摞成一摞兒。
怪不得大少爺楚伯雅告訴自己楚家不是適合她待的地方,可是眼下,除了楚家,她還能去哪兒?
鄉下的那個老屋,倒是可以暫住的,可是沒有生活的來源,要她怎麼過活呢?
除非……以工錢做本錢,經營一個小小的店舖。
沈清弦這樣想著,又有了些幹勁。晚上的時候,她把自己的錢都拿出來數了一數,如果要開個店舖,這些錢是肯定不夠的。但要是再做個一、兩年,應該也夠支撐起一個小小的店面了。
沈清弦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心情豁然開朗,她舒服的躺在床上,露出了一個美美的笑容。
「淑雅,你說這事怎麼辦?」大太太難得從香霧繚繞的佛堂裡走出來,來到了王媽那間狹小的房間裡。此刻已經是深夜,楚府一片寂靜。連那些個多嘴饒舌的下人們,也已然進入了夢鄉。
大太太地臉上。皺紋似乎又多了幾道。如果不是她身上這襲質地精良地旗袍,走在街上,斷然不會有人認為她是一個有錢的大戶人家的太太,而且還是大太太。
這幾年,她愈發的年邁了,頭上的白髮越來越多,眼角也向下拉聳下來,已然鬆弛下垂的嘴角倒使得她的臉上更增加了一絲悲苦,讓她這個楚家的大太太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為了討生計而提前老化的窮苦女人。
大太太的眼睛裡含著憂慮,縱然她地身上還帶著一股子佛堂濃郁的檀香味兒。但依然難以使她心境平和下來,她抬起頭,焦慮的看著王媽。
王媽沉默著站在她的對面兒,靠在牆上,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麼?」大太太見王媽不說話,便又略有些急切的問道。「你曾說要一手提撥起來地那個丫頭,可是曾經與龍韜有過牽涉的星朔房裡地那個叫什麼沈清弦的?這事會不會與她有什麼干係?」
王媽搖了搖頭。道:「這事與清弦無關。但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也確實需要好好查一查。」
大太太終於等得了王媽的回答,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
人就是這樣的,在手足無措地時候,若不能得到身邊人一絲地反應和回饋。那就會變得萬分的慌亂。愈加的緊張,好像被關在黑暗裡摸不到四周。
王媽抬起了頭,看向大太太。她地目光此刻對於大太太而言,就像是黑暗裡的一點星火,使得這位大太太也漸漸的冷靜下來了。
「無論如何,不能再讓這事傳下去,先找到源頭,哪怕是幾個不入流的丫頭、下人,殺一儆百。」大太太思量著,一字一句的說道,她的眼睛裡驟然冰冷無比,迸射出數道陰冷的光芒,她的聲音是沉穩而毫無感情的,一字一句,都像冰塊一樣令人感覺到寒冷。
「好了,」王媽突然伸出手,不耐煩的打斷了大太太的話,她皺起眉頭,看著大太太,道:
是一天把那個字掛在嘴兒上,也虧得你整天『佛』不麼這麼多年,還修不出一個『善』字?你自己作了孽,難道還沒有一絲悔心麼?」
大太太被王媽這麼一訓斥,才猛然間回過神來,她微微的張著嘴,看了一會子王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她自覺到失言,忙低下頭,舉起手中的念珠,雙手合十,不住的念叨著「阿彌佗佛,罪過罪過。」
樣子,倒是極其虔誠與悔過的。
王媽無奈的歎了口氣,趨著眉,兀自沉思了一會子,又伸手從口袋裡摸出煙來,點燃,由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送到唇邊,大力的吸了一口,然後瞇起眼睛,看著從自己的唇齒之間與鼻孔裡輕輕冒出來的白色煙霧,幽幽的道:「這事,我會好好調查清楚的。只是,希望不要讓龍韜知道。那孩子過得本來就苦……唉……」
王媽沉重的歎息聲令大太太渾身一顫,她的嘴角略略的抽搐了一下,卻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雙手緊緊的合在一起,用力的閉著眼睛,嘴裡不住的念著「阿彌佗佛」。
二小姐楚星朔和二少爺楚龍韜回來了。
楚龍韜與前先所見,又有些不同了。離家三年,他的下頜上略略的有了青青的鬍子茬兒,輪廓也愈加的粗獷,膚色較從前又略略有深了些,身子骨也更加的結實了,一雙大手起了繭子,總之,一切都與先前那個花花公子形象完全不同了,很結實、也很有男子所概。
唯有那一雙眼睛,依然黑亮有神,那眼睛裡還是閃著玩世不恭的笑意,有些調皮,也有些不羈。
楚星朔卻是另一番樣子,這一趟上海之行令她好像已經不像從前的那個專橫跋扈而又冷若冰霜的二小姐了,她的臉上有了笑容,這笑容不是從前下人們所畏懼的那種笑,而是更明快,更親切,更具有女性化的柔美的笑容了。楚星朔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樂滋滋的鑽進了自己的房裡,叫來了沈清弦,把東西一樣一樣的塞給她
沈清弦瞪圓了眼睛,詫異的看著這些東西,一時之間真的難以置信。
「二小姐,這些都是送給我的?」沈清弦驚訝的問。
「那還用問?」楚星朔打開一個小小的點心盒子,拿出一塊點心開心的往沈清弦嘴裡塞,「嘗嘗,嘗嘗。」
沈清弦呆呆的看著楚星朔,木偶似的張開嘴巴,憑由這位姑奶奶折騰。
二小姐的確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哪裡不一樣,一時之間,還真不好總結。沈清弦困惑的看著滿面笑容的楚星朔,閉上了嘴巴,嚼著這塊楚星朔大老遠兒從上海帶回來的點心。
嗯,確實很好吃。
楚龍韜這回是真的畢業了。關於他的去留,他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白鹿要他好好考慮要不要加入軍統,這無疑是個極大的誘惑,軍統的權力之大,所涉及的範圍之廣,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加入軍統,要比去參軍,在部隊裡任個普通軍官前途要光明得多。
可是楚龍韜還沒有考慮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他自嘲的笑了笑,或許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還不敢確定,不敢去面對。
面對一份真正的情惑,這麼多年來,對於他而言的,一份真正的情感。
楚龍韜慢慢的走著,他的腳步,又不由自主的邁向了後院清弦經常會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