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的大太太來楚府提親了。
楚老爺剛從外地趕了回來,正在更衣,程太太便與鳳姨娘和程世雄、程世英在客廳等。
到底還是楚家的世交,沈清弦可是不放心那些個小丫頭片子,自己親自沏了幾杯上等的碧羅春,叫一個最穩重的大丫頭使托盤托著,婷婷裊裊的端進了客廳,親手為幾位貴客端上。
一進客廳,便瞧見了坐在正中上首右邊兒的一位貴婦人。
這位貴婦人穿著一襲亮銀色繡著蘭花兒圖案的高領旗袍,領口、袖口都鑲著亮亮的水青色花邊兒,披著一件黑色水Tlt;質鑲珍珠的胸針別著,顯得既高貴,又大方。她的脖子修長,皮膚白皙而富有光澤,一看便知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大富人家的太太。
沈清弦注意到這位太太的頭髮被高高的束起,光滑的在腦後挽了一個髻,由一根手工細緻的銀簪別著。
銀簪,在沈清弦所生活的鄉下,代表著忠貞。一個女人若沒了男人,為了表示她終生不再改嫁,好好的恪守婦道,便會在頭髮上別一根銀簪,由黑髮,戴到白髮。
這樣想著,沈清弦便對這位太太由心底產生了一絲好感。
當沈清弦走進客廳的時候,正逢那位太太轉過臉來,兩個人的目光恰好碰在一塊兒。那太太竟當場愣住了。
沈清弦微笑著沖那位太太點頭,她看到上次遇見的鳳姨娘正坐在下首的一個位置上,穿得花枝招展,與芸太太簡直不相上下。便知道那位坐在上首的高貴而優雅地女人。便應該是程府地大太太了。
程太太抬眼盯著沈清弦,她的眼睛明亮而溫柔,一瞬不瞬的籠罩在沈清弦的臉上、身上,有點驚訝,也有點驚艷。
程世英突然「撲哧」一聲樂出來,拍手笑道:「這回可巧了!大娘,這就是上回我說的,大哥覺得跟你長得像的沈清弦。今兒這麼一看,還果真是像的!尤其是眉眼之間!」
程世雄也看了看自己的娘,又看看沈清弦。也點頭笑道:「這麼一說,確實也是有幾分相像的。」
鳳姨娘的眼睛攸地亮了起來,她別有意味的看看程太太,又看看沈清弦,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程少爺太抬舉我了,」沈清弦輕笑著。微微的紅了臉,她低下頭。恭恭敬敬的為程太太端上了茶,道,「清弦只是一介下人,怎麼敢與程太太相提並論。」
程太太的面色迅速恢復了平靜,她端起茶杯。優雅地掀起杯蓋。輕笑著道了聲:「無妨。」,又輕輕的吹了吹茶,眼神卻隨著沈清弦地身影走了出去。
鳳姨娘。卻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
楚老爺子與大太太走下樓來,大太太還是那身千年不變的衣服,千年不變的頭型,千年不變的表情。而楚老爺子則是樂呵呵的,儘管他整個人略顯疲憊,但眉眼之間卻儘是喜氣。
可不是!這可是楚府第一樁大喜事呢!
親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楚老爺子地一席話也叫鳳姨娘喜上眉梢。楚老爺子說,這是楚家地頭一樁喜事,楚家的閨女出嫁,排場一定不會寒酸,該有的,一定都會送到,日後小兩口有什麼事,也儘管開口。鳳姨娘樂得,嘴也合不攏。這楚家財大氣粗,又有楚老爺子這句話,日後就算是分不上程家地半分半毫,至少還有楚家可以依傍。她這顆心,算是放下了。
楚錦然站在樓梯邊兒,遠遠的朝這邊望。她的眼睛裡沒有春風滿面的鳳姨娘,也沒有含笑點頭的程太太,更沒有喜不自禁的程世英。楚錦然一雙小手,抓著樓
手,靜靜的、專注的望著坐在那裡的程世雄,他是那那麼的彬彬有禮,那麼的令人心動。
可是,他們商量的,卻是自己與另一個男人的婚事,與他,卻絲毫不相關。
楚錦然的視線又有些模糊了,她輕輕的歎了一聲,轉身,慢慢的走上了樓梯。
「那就這麼定了吧,我會叫伯雅回來,籌備一切事宜。」楚老爺子笑著說,依舊滿臉的喜氣。
喜氣洋洋的日子那麼快就結束了。
楚錦然一襲大紅嫁衣,攢著珍珠的鳳冠霞帔被著一張白皙圓潤的臉龐,被大紅的胭脂點綴著,襯著一雙飽含水氣的大眼睛,坐上了程家抬來的大花轎。
這也是近來漢口一件最受關注的大事了。
熱鬧、喧嘩的排場自不用說,單是楚家與程家雄厚的財力與名望就可以想像的到了。一些知名的商人與政界的頭腦也都有參加。阿來做為漢口堂會的代表人物,是應該前去祝賀的,但因著半月前就被魏爺找回了上海,便只得叫阿德尋了幾件像樣的禮物,帶著一份紅包與名貼趕在婚禮前送到了楚府。
楚雲漢也早聽說了現今堂會上的這位新秀,卻一直未能蒙面,將名貼看了又看,與阿德寒暄幾句,又感歎實在是時機趕得不巧,叫王媽到賬上提了五十個大洋包給阿德,又親自送他到了客廳門口。客氣至極。
阿德前腳剛走,楚星朔便蹦蹦跳跳的從樓梯上跑下來,勾住楚老爺子的脖子,問道:「爹,剛才又有人來送禮了?」
「是,」楚老爺子寵溺的拍了拍楚星朔的臉蛋,拿出了紅包,打開看了看裡面的銀票,笑道:「是漢口堂會的後起之秀,倒也懂得禮節,出手也大方。看樣子,漢口又開始風雲變幻嘍。」
楚星朔摟著楚老爺子撒嬌道:「怎麼變也是我爹最厲害!」
這句話哄得楚老爺子仰天大笑,親暱的捏了捏楚星朔的臉蛋,將手中的銀票一揮,道:「拿去買書吧。」
沈清弦還要處理一些喜事過後的瑣碎事宜。不知是不是一條定律,但凡熱鬧與喜氣過後,都是突然間喧囂過後的冷清,無端的讓人感覺到空寂與蕭瑟。
楚家,嫁走了一個女兒,愈發的冷清了。
楚星朔依然沒心沒肺的,整天無所事事,拉著沈清弦溜出去玩,要不就一個人出去騎馬、打獵,自打樂子。活得那叫一個瀟灑!
楚嫣然倒像是因為家中最小的一個倒先出嫁這件事受了刺激,更加頻繁的外出又變著法兒的趁楚伯雅在的時候向他獻媚,楚伯雅卻始終謙和的笑著,不遠也不近的保持著與楚嫣然的距離,很是讓她惱火。到底還是礙著中間有那麼一層兄妹的關係在裡面,楚嫣然也不好使太多的手段,再加上楚星朔又時不時的冒出來,將她狠狠奚落一番,她憤憤的咬著牙,終究也是無計可施。程世雄那邊更是讓她乾著急,現今程世雄也少到楚家來了,她有心跟人家攀談,也苦於看不到影子,更不敢輕易跑到程府去,只得自歎自艾,只得多參加些外面的舞會,以求能結識更多些富家子,讓她好好在其中挑選一個金龜婿了。
沈清弦將一疊兒賬本放好,轉過頭去看楚伯雅。
人都說,月下觀美女,燈下觀美男。淡淡的燈光下,楚伯雅優雅有致的臉孔在燈光的照射下,稜角分明的投射著淡淡的影子,讓他有一種朦朧的美感,恰如一幅擺在面前的妙筆畫卷,忒地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