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看著阿來,眼前的這個人令她既熟悉又陌生。記憶中,阿來的眼睛末曾如此熾熱過,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的火焰,令人不敢直視。曾經那個英俊帥氣而又青春年少的阿來彷彿脫盡了一身的稚氣,幻化成了另一個人。
人真是有趣,多年末見,縱是第一眼可以認得出,但細細看起來,卻竟然是越看越不像了似的。
他現在穿著筆挺的西服,料子一看便知是絕對的上等貨色,價格不菲,做工也考究。沈清弦問過阿來不止一次他現在在做什麼,阿來只是笑,說是在做生意。
做生意,做什麼生意呢?
有買有賣,什麼都做。
若真是做生意,她便也放心了。這麼多年,最放不下的,就是他那愛惹麻煩的性格,若是能改了,倒也是件好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野豬和瘦狼,沈清弦和阿來,幾個人又湊到了一起,他們笑著,說著,相互揶揄,盡情回憶著曾經的快樂。
可是,一切就真的能回到從前的樣子嗎?
阿來還是有所擔憂的,他一方面怕沈清弦天天這麼晚放學走夜路會危險: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如果經常出頭送沈清弦回家,會引起堂會人士的注意,給沈清弦帶來危險。
不知為什麼,自從找到了沈清弦,阿來便常常會想起雲婉,想起雲婉與誠哥那種微妙的感情。自那而後,誠從來都沒有提到過這件事,絕口不提,他似乎還是從前的樣子,很溫和,很內斂,彷彿那天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阿來知道,他還是在思念著雲婉姑娘的。在漢口待的那幾天裡,阿來常常看到誠哥半夜起來,拉開窗簾對著月亮發呆,一站就是好久,彷彿是地上的后羿在思念天上的嫦娥,那麼悲傷,卻又那麼深切。
所以阿來最擔心的就是怕別人傷害沈清弦。
野豬和瘦狼便拍著胸脯應承著會輪流送沈清弦回家,兩個人都是混在道上的,他們知道阿來在顧忌什麼。
「沒說的,阿來,」野豬拍著阿來的肩膀道:「就算是有一天為了你搭上我們兄弟兩這條命,我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阿來握住野豬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沈清弦這幾日,真真兒的又換了個人似的,她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氣,每天都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步子也邁的輕快。
「不會是名花有主了吧?」楚星朔這樣笑著逗她。
「二小姐亂說什麼。」沈清弦紅著臉嗔道。
楚星朔也不回答,只是笑嘻嘻的看著她,倒更讓沈清弦不好意思起來。
銀耳紅玉湯,照例是楚星朔睡前的零食,只不過,這項工作,現在開始由沈清弦親自來煮了。
所謂的銀耳紅玉湯,其實就是把大棗、銀耳和其他幾種米一起慢慢熬製,再放以冰糖調好口味食用的。
沈清弦查好廚房的財務,便轉回廚房去。自上次以強硬的態度嗆白了那個劉管事一通,他的態度倒真的轉向比較合作的那一種了。王媽的話果然是沒錯的,越是那些個盛氣凌人的人,越是在乎自己的飯碗子,制服他們,其實也未必不是一件難事。
沈清弦剛剛走到過道,便突然見一個人影在灶台間一晃,轉後匆匆的奔了出去。
是誰?
沈清弦忙快步走了過去,那人影卻已經不見了。
可是,人影雖不見,這人的輪廓,卻是沈清弦頂頂熟悉不過的。轉回頭,鍋上煮的銀耳紅玉湯還在徐徐的小火下冒著淼淼的熱氣,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深秋的夜裡,總是很冷的,即便是躺在被窩裡縮成一團兒,那也還是冷得可以。
小翠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宿,卻感覺到絲絲的涼意侵透了被子,直鑽進身體裡。她不由得蜷縮起身子,像個嬰兒一樣團成一團。
驀的,恍惚中她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兒。
睡在自己左邊的秀禾平素裡呼嚕打得是最響的,怎麼這會子倒安靜下來了?況且屋子裡靜得出奇,怎麼連身邊人睡夢中的喘息聲都聽不到?
她試探性的伸出手,向旁邊摸了一摸,可是手臂都已經伸出去半截兒了,卻連半個被角都沒有摸到。她突然緊張起來,頓時清醒了。
睜開眼睛,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便窺見窗外明亮的月色。
床是長長的一個大炕,緊貼著窗戶所在的牆,每個人都是頭朝外腳朝裡的睡,所以臉是正對著窗戶的。屋子裡很暗,月色的清輝灑進窒內,倒使得視線可以看得清楚。小翠左右看了看,若大的床上,只有她自己在睡,其他人的被子居然都疊的整整齊齊,貼著牆邊兒摞在那。
人都到哪裡去了呢?
小翠的疑惑還沒到一半,突然間一個激靈,兀的從後背上冒出層層的涼意來。
不對,不對!
她明明記得睡覺前這窗簾是拉上的,還有,秀禾她們不是跟自己一塊兒睡的嗎?怎麼這會子人都沒了?
她驚慌起來,卻有種感覺,似乎是什麼人在自己的身後盯著她看。猛的回過頭。
卻見一個人,正對著自己,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月光正照在她那一張美倫美奐的臉上,竟然是那樣的蒼白!
她嚇得一下子竄到了牆邊兒,緊緊的攥著被子,驚恐的看著這個人,渾身瑟瑟發抖。
「鬼……」小翠嘴唇顫抖著,渾身綣縮在一起,緊緊的貼在了窗子上。
對面的那個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這股子笑意,倒讓小翠一瞬間冷靜了下來--這絕不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應有的笑意。
一旦冷靜下來,心,便徒的沉下去了。
「二小姐,」小翠的身子也不抖了,緊攥著被子的手也鬆了開來,她微微的直了直身子,平靜的說道,「您是來嚇唬小翠的嗎?」
楚星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一個手勢。
燈,突然間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