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晨曦 正文 第二十章 冬風無力百花殘
    黑女人,正是綠珠的娘。

    「乖乖,這麼個可人兒的綠珠怎麼會有這麼個娘?」小翠咂咂嘴,說著風涼話。

    沈清弦心裡又一陣疼,一種負罪感又在心裡翻來翻去的折騰著。

    「喊你們老爺出來!」黑女人厲聲叫嚷著,「你們這些沒心肝的有錢人,可憐我那如花似玉的珠兒,年紀輕輕的就給你們害死了!你們賠我的閨女!」

    楚府的下人們都知道了這件事,但是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他們都面面相覷,任由這黑女人撒著潑。

    「是誰在這嚷嚷呢?」一個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張管家那肥胖的身子一搖一擺的晃了出來,那張卡在高領衫子的大肥脖子漫不經心的歪了歪,瞄了一眼在院子裡撒潑的黑女人。

    下人們一見張管家出來了,便像是吃了定心丸,個個臉上有了神氣。

    「你是什麼人?」黑女人一見張管家的派頭就知道來人一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她一瞪眼,問道。

    「你是誰啊?」張管家拖著長音問。

    「我……」不知是怎麼回事,見眼前的胖子這樣傲慢的問自己,黑女人倒像是一下子沒了底氣,猶豫了一下,隨即又一挺腰桿,道:「我是綠珠她娘!」

    張管家哦了一聲,又道:「這事兒我聽說了,你們家的閨女勾引少爺不成,便自己尋了短見。倒也可憐。」

    「你說什麼!」黑女人的臉一下子白了,她急急的喊道,「我們家閨女清清白白,怎麼可能去勾引男人?」

    「清白?」張管家冷哼一聲,一臉不屑,「是不是清白,你這個做娘的回去看看自己的閨女就知道了。」

    黑女人的臉更白了,她直愣愣的立在那裡,好像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原本圍著的下人們見到這女人沒了聲息,便也慢慢的散了,但是每個人的臉上去都顯出了略帶著鄙夷的嘲笑神情。大家心裡都清楚,新一輪的傳言又要開始在楚府流傳了。

    張管家的眉宇間閃過一絲得意,他揮了揮手,喊來賬房的小夥計。又向黑女人道:「好在綠珠也跟了三太太這麼多年,三太太雖是傷心,也囑咐了要多給你們些大洋厚葬綠珠。你跟著這夥計去賬房領了錢就回吧。」

    說著,一轉身,逕自走了。

    沈清弦目瞪口呆的看著剛才還氣勢洶洶的黑女人像是丟了魂一樣的跟在賬房小夥計的身後,亦步亦驟的走了。

    小翠拉了拉沈清弦,見沈清弦皺著眉不說話,便氣得用力拽她:「窮苦人家就是這個樣子,她娘來鬧也無非是為了多要些錢。你別太傻了,在大富人家做事,這個算什麼?比這還那個的事兒多了!」

    沈清弦轉過頭,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小翠。這張圓圓的俏皮的小臉兒上鑲嵌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這雙眼睛黑白分明,閃著天真的光芒,但是,這雙眼睛真的還天真嗎?抑或是,它們曾經是天真的,到後來已經漸漸的變了質?可是它們為什麼變質了呢?是不是,見了太多太多這樣黑白不分、歪曲事實的事情,所以才把任何事情都看得理所當然了?

    沈清弦的目光黯淡下去,她輕輕的對小翠說:「小翠,你先去吧,我一會過去。」

    小翠微微的愣了愣,看著沈清弦瘦弱的身影浮雲一樣輕輕的飄遠。

    沈清弦慢慢的踱到後院,看到小連九正披散著頭髮的在後院的空地裡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顛狂的哈哈大笑。聽小翠說,張管家已經打發人帶著大洋去小連九家報信了,就等著他家裡人來接。

    沈清弦的心更痛了。她漫無目的的走著,一遍又一遍問著自己這到底是誰的錯,如果自己不是那麼笨,笨到去敲二少爺的房門,那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一切錯誤的開始?綠珠不會死,小連九也不會瘋,可是為什麼她那麼笨呢?

    沈清弦越想越煩燥,頭漲得生疼,眼睛直在眼眶裡打轉。

    不知不覺間,竟來到了小花園。

    山茶花依舊開得正濃。先前劉花匠說來不及種到院子裡的幾株,此時已經都栽在院子裡了,在一片奼紫嫣紅之中,唯有那幾株清新素雅,怡似一個個素袖碧顏的絕美仙子傲然立於一群庸脂俗粉之中,有一種玉潔冰清的感覺。

    沈清弦抬起頭,看著這滿眼的馨香。一陣清風吹來,吹得花枝一陣顫抖,像是禁不住這陣初冬之風的微寒,抖落了片片的花瓣。沈清弦看著這些脫離了枝頭的花朵,一瓣一瓣,淒涼的、無助的,在清冷的微風中抖落一地的嬌顏。

    一個修長的身影,恰如一筆丹青點綴在亂紅之中,顯得如此的挺撥,如此的令人心悸--楚伯雅著一襲青色長衫靜靜的駐立在這漸欲迷人眼的花雨中,正抬頭不知凝望著什麼,像是在沉思。卻婉如一幅畫著的美男子的畫軸,就這麼著被掛在那兒了。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頻聲,楚伯雅回過了神,慢慢的轉過身來,發現走近的,是前陣子在涼亭裡遇到的小丫頭。楚伯雅禮貌的點點頭,笑了笑。卻赫然看到這個小丫頭的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兒,點綴在這張清瘦、素淨的臉上,襯得她那雙秋水瑩瑩的眼眸更加的朦朧和迷茫。就像掛在這枝頭帶著露的茶花,清新而略帶憂愁。

    這一看,倒叫楚伯雅愣住在那裡了。

    沈清弦本不期望能在這兒遇到那雙溫柔眼睛的主人,看到他的背影之時還想著要不要躲開,但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楚伯雅便轉過身來了。

    沈清弦圓睜著一雙含著淚的眼,望住了那一泓如浸透了月華般溫柔的眸子。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微笑浮現在了楚伯雅那張溫文爾雅的臉上,那微笑淡淡的,如同天上輕輕飄過的浮雲。他默默的轉過身去,又抬起頭看著片片的落花,輕聲道:「今年的茶花,開得格外美。只可惜冬風已至,花終究是要凋零了。」

    沈清弦靜靜的聽著,聽著楚伯雅溫和而略顯低沉的聲音,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境,她感覺自己有點輕飄飄的了,連腳踩在地上的感覺都開始變得不真實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楚伯雅在說些什麼,懵懵懂懂的,便順著楚伯雅的話往下接:「如果冬風不來,是不是花就不會謝?」

    楚伯雅被這天真的話逗得不禁擴大了笑容,他轉過頭,看著沈清弦,笑著說道:「你說呢?」

    沈清弦迷惑起來,她歪著頭,皺起眉,深深的思索著。

    等到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竟發現面前只剩在風中搖擺的綴滿茶花的枝葉,和隨著風勢而落的花瓣--大少爺卻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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