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乃就是阿貴他們住的那個寨子,也是一個典型的瑤寨,不過我們才住了沒幾天,對村裡的地形沒什麼概念。雲彩這麼一說,我真有點意外。
「哪兒像了?」胖子把那圖接過來,「你們這兒的村子,不是都差不多嗎?」
雲彩也不敢說死,把圖遞給了阿貴,說道:「阿爹,你看看。」我們也立即湊了過去。
阿貴看了看,一開始似乎也不理解,雲彩把圖換了個方向,然後和他用當地話說了幾句,他才恍然大悟,撓了撓頭道:「咦!還真是有點像.」
我來了興趣,到底偶們不是本地人,對於很多細節,不及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人敏感。而且女人又特別的細心,就讓她也指給我們看。
本來我以為,可能單純因為湖裡的山勢和巴乃四周的山勢很像,所以導致村子的一些倚山建築比較相似,但雲彩一說,我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被指出的相似的地方竟然是路和籬笆。
雲彩告訴我,她看這圖的第一眼,就很明顯地發現,我畫的這個「湖底古寨」中的道路和籬笆的走勢,和他們的寨子一模一樣。這讓她意識到異常,然後才開始發現村子的其他部分,也有很多地方是非常相似的。
我不可能回憶起巴乃寨子全部的青石路和台階走向,但對阿貴房子附近的路有記憶,一參照,果然如此。只要把平面圖換一個方向,立即就能找到阿貴家邊的幾條小路,交叉方式和圖的真非常接近。
我的悲傷一下就全是冷汗,這就有點過了。這張平面圖描繪的是一個沉在湖下的寨子,距今可能有幾百千年的時間了,但現在卻發現,湖底的寨子和一座現實存在的寨子,有著無數的高度相似點,這他娘的是什麼事啊?
雖然努力壓制那種莫名的毛骨悚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打起哆嗦,直覺告訴我,這裡可能有大問題。
吸了幾口氣把雞皮疙瘩按回去,然後讓雲彩把所有的相似點都指出來,我必須判斷哪些相似點可不可能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合理原因而形成。
可能當時我的面色有點嚇人,雲彩看我這麼認真,害怕起來,不敢說話。胖子拍了一下,讓我不要嚇到小阿妹,我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我們從村口說起,一直說到村尾,越說我的心底越涼,意識到這不可能是任何的偶然可以做到的。從村口幾個裝飾牌坊的位置,到裡面的大量青石路,籬笆,還有房子的排列,真的極為相似。
要造成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湖底的古寨和巴乃,是由同一個設計師設計的。
可是,村子怎麼可能由設計師來設計?村子都是自然形成的,由千年來所有的村民自發進行調配,尋找最適合建房的地方,尋找最合理的路線,從而慢慢形成道路和房屋的佈局。
最讓我在意的是道路的高度相似。村子一旦形成,特別是山村,道路是在很長時間內都不太可能改變的東西,因而有「古道西風」一說。對於道路,村民做的最多是返修,不可能把整條路去掉,重新開一條。我們在很多山村裡走的道路,大部分在兩晉的時候就存在了。即使在杭州,那些山的石道,也是很早的時候由寺裡的和尚修造,現今政府做的,只是不斷地返修。
所以,巴乃村子裡的古道和湖底古寨的道路高度相似,本身是極不正常的,甚至可以說是詭異。對於我這個學建築的人來說,更是煎熬,腦子裡各種以前看過的東西在不停地翻滾,卻不知道自己想找什麼。
胖子還沒有意識到我想得有多深,問:「天真,你以前聽說過這種事嗎?」
我搖頭讓他別問,這不是單純的「聽說過」,出現兩個相似結構的建築群,歷史,這種事情只有一個人幹過,就是汪藏海。他負責設計的曲靖城和澳門城市完全一樣的,但那是城市級的範疇,城市是可以規劃的,村莊則完全不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裡有兩個完全相同的村子。
而且,如果兩個村子都存在,還可以說是奇觀,或者是某個隱世高人的惡趣味,然而現在i,一個存在,一個居然沉在湖底。
不管我怎麼告訴自己,不要往複雜的方向想,但直覺總是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事情,絕對不是單線的。我現在手裡掌握的碎片,只不過是那顆「真相」洋蔥的最外層。
胖子見我沒什麼反應,又去問悶油瓶。悶油瓶也沒回答他,似乎對這個不敢興趣,只是看著圖發呆。
阿貴閃閃躲躲道:「咱們傳說過,都說村子原來不在那地方,而在羊角山裡。說不定真像和胖老闆說的,這下面得寨子就是我們的古寨,村子不是被火燒的,是被水淹了,然後咱們的老祖宗就道外面相似的地方,再按照原來的格局修了一個村子,反正這裡的山和我們外面的山差不多啊!」
我對他道:「除非你們的老祖宗對於堪輿學很深的學問,否則,就算有意仿照,也很難仿照到這種程度。」
要達到這種相似,必須在原村沒有被淹沒的時候就進行精確的規劃測量,當時的瑤民還處於未開化階段,不可能有如此造詣。
雲彩嘟嘴道:「老闆,你憑什麼看不起瑤民?說不定就真有那麼一個人呢!」
我苦笑,不是我想這麼想,而是如果真這樣,那麼這事就複雜了,於是答道:「即使有這麼一個人也說不通,因為沒有任何必要。瑤文化對於建築的規劃並不苛刻,何必非要搞得和以前的村子一樣呢?這個村子的佈局,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隱含意義。」
中國有很多村子都是高人建設的,比如說浙江有個俞原村,就是劉伯溫根據星象而造,整個村子時一個巨大的星盤。但現在這個湖底古寨的平面圖非常沒有規劃,憑我的閱歷,看不出蹊蹺。
「你怎麼想?」胖子問我道,「你肯定有點什麼想法。」
確實,我有一些推測,但推測其實是沒有用的,於是搖頭:「我只是能肯定地說,這是故意而為的,而且花了大力氣,因為普通的人,就是想修也修不到這種相似度。」我感到最難以理解的是,這樣明顯的事,當地竟沒有傳說。
阿貴他有好幾代的記憶,他們的村子年代也非常久遠了。也就是說,這種Y行為發生的時間在更久以前。但從張家樓裡的一些跡象判斷,玉礦開採的時間不會太晚。湖水的倒灌,應該是在玉礦開採之後,否則礦坑不可能修起來。
三件事情,Y、湖水的倒灌、玉礦的開採,按發生的時間順序排,應該是Y早於玉礦開採,湖水的倒灌最後。
也就是說,在玉礦開採之前,那個湖是不存在的。村子沒有被淹沒,即使已經荒廢了,它也在那裡。
那麼,當地人應該就會知道,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村子。就算其中一個後來被水淹了,但年代如此之遠,至少會有傳說。
而且,這種傳說的輻射範圍會很廣,就是往外幾十里的其他村裡,也免不了有流傳。
阿貴卻說沒有任何傳說提到過湖底的寨子。這個隱秘的古寨就好像是一個意外,在歷史的行進中,完全地被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