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班人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王老闆說道:「這事情和我祖上有關,不瞞你們說,我不是漢人,我老祖宗是滿族鑲黃旗,那時候八旗軍裡有一個特別的部門,叫做鐵頭驍騎營,人數不過三千,卻是直接隸屬於軍機部,你們可知道,這部隊是幹啥的?」
泰叔笑道:「這個俺倒是略有耳聞,這個鐵頭驍騎營幹什麼的我不知道,但是最後被曾剃頭給收編了,打紅毛賊去了,俺還是聽俺大爺說的,難不成你祖上就是個鐵頭驍騎?」
王老闆也笑道:「你猜得不錯,我的祖上不僅是個鐵頭驍騎,而且官街還不小,是個總兵,他們這只部隊職責很特殊,既不是行軍打仗,也不是修橋鋪路,而是幫歷代的皇帝收羅民間的奇珍異寶,特別是古董。每年都要上繳一定數量的寶貝,但是你們相呀,這個世上能給皇帝看上眼的東西是越來越少了,這寶貝是一年比一年難找,他們在活人身上找不到,最後只能往死人身上打主意了。」
那個年輕的聲音叫了起來:「哎呀,聽您這麼說,該不是這鐵頭驍騎也和我們一樣,做著倒斗的買賣?」
「正是,正是,不過他們雖然是官倒,但是和古時候的摸金校尉不同,摸金校尉倒斗是為了充軍餉,所以一倒一個乾淨,啥也不留下,但是這鐵頭驍騎呢,既不打仗,也沒有動亂。這把一個斗裡的寶貝全部獻上去不合算,所以有很多好鬥他們發現了都沒有去碰,而且記錄了下來,等到需要的時候再根據記錄重新找到這些古墓,這記錄古墓位置的薄子就叫《河木集》。這本書我有半卷,是家傳之寶,我們現在要倒的那個斗就是其中記載最詳細的一個。」王老闆得意洋洋的說道:「我祖宗還說,這個斗非同小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去碰。足見這裡面的寶貝有多好。我這一次看著大家合作這麼久的份上,才肯拿出來。」
我和老癢聽到這裡,噓唏不已。老癢壓低聲音問我:「你——你說這個姓王的說的是不是真——真的?世上還能有這麼多好——好的事情?」
我搖搖頭回道:「這我可說不準,不過你看他說得這麼信誓旦旦,八成錯不了,看來這一次有門,我們就算撿他們吃剩下的,也能混個半飽。」
老癢一聽頓時興奮起來,「那我——我們這次還真跟——跟對了。可——可這幫人精神氣這麼足,這一天我們還——還能跟跟,再過——過幾天恐——恐怕被他們甩到哪裡去都不知道了。」
他這話因為緊張結巴得特別厲害,有幾個字就說得特別的響,我一聽糟了,忙摀住他的嘴巴,讓他別激動,同時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反應,但是已經晚了。那邊突然間就靜了下來,顯然已經發覺了附近有異樣。
我和老癢屏住呼吸,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心跳得像打鼓一樣,但是我們肯定也不能確定附近有人,一時間雙方都不出聲,就這樣僵持了好幾分鐘,那老泰熬不住了,輕聲說道:「二麻子(那年輕人),好像後面有動靜,去看看是什麼東西。」
聽完這句話,我就聽到兩聲清晰的手槍上堂聲,一下子就一身冷汗。看樣子果然是悍匪,這下子怕是要給老癢害死了。前幾次在粽子眼皮底下撿了條命出來,主要還在於粽子沒思想,換了人可不一樣,如果現在馬上逃跑,我有八成的把握能逃的掉,介理以後的跟蹤就麻煩了,如果現在不跑,我實在沒把握能在他們眼皮底下躲過去。
正在猶豫不決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向那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只見一排四五隻手電正向我們這邊靠攏,是巡山隊過來了。這時候就聽到泰叔輕聲叫了一聲:「有鷹爪孫,扯呼。」說完幾個人匆匆忙忙地把火踩滅,背起裝備就往森林深處跑去。
老癢剛才還嚇得半死,現在一看人跑了,又急起來,忙問我:「怎——怎麼辦?追——追不追?」
我小心翼翼的探頭一看,發現他們一群人都沒有打手電,只見森林裡面一片漆黑,早已看不到人影,心中暗罵。老癢不甘心,拉著我就想追上去。我說道:「不行,你看這黑燈瞎火的,我們這麼個跟蹤法說不定能跟到他們前面去,我們先歇著,明天跟著他們的腳印走,相信他們也不會走太遠,還得停下來休息。」
老癢心裡乾著急,道:「這地——地上還能有啥腳——腳印?現在不——不追就沒——沒戲了。」
我說:「沒戲就沒戲,沒戲比沒命好。」
這時候那幾個巡山隊的人已經離我們很近了,我們再不走,估計要被逮個正著了,我讓喋喋不休的老癢閉嘴,拉著他匆匆忙忙的往另一個方向的森林深處鑽去,躲在一個灌木叢地後面,等到巡山隊離開,才跑了出來。這個時候我已經困得不行了,就和老癢兩人擠在一起靠在一棵樹旁湊活了一宿。
第二天,我們一大早就醒了過來,一頭的鳥屎,臭得我都想吐了,老癢也不管這些,拿手撈了幾下,就嚷著要趕緊去找那班人,我實在無法忍受頂著鳥屎在森林裡到處跑,只好犧牲了半壺水沖了一下。
我跟著老癢急急跑回昨天待的地方,心裡祈禱地上能留下些線索,但是兜了好幾個圈子,我們連昨天那堆篝火的殘骸都沒有找到。老癢對我很有意見,一直在我耳邊嘮叨:「所以說——說,昨天讓你跟——跟上去嘛,你看——看,現在倒好,煮——煮熟的鴨——鴨子都飛了。」
我大怒:「他娘的,哪來這麼多意見,你看這裡就一條山路,他們能走到什麼地方去,我們一直往前,我就不信找不到。」
我們延著山路快步追趕,走了整整一個上午,石階路都已經走完了,還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再往前去就是一條被人們踩出來的小徑,七拐八彎的,只通到森林的最深處。我看著心裡有點發悚,這說明這後面的路連巡山隊都不會去走,那算是真正進入到深山老林之中了。
我們從背包裡掏出軍用匕首掛在腰間,兩個人各折了一根大樹枝,這秦嶺之中多有野獸,說大了去就老虎和熊,往小的說有狼和野豬,要不是不走運碰上一兩隻,我和老癢夠他們吃好幾頓了。
老癢問我今天找不到他們有什麼打算,我心裡琢磨了一下。根據來之前查過的資料,這山裡面有不少採藥人搭的臨時窩棚,裡面有炊具。柴木和風乾的肉類,我們如果能找到一個,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下,然後再作打算。現在我們所處的們置,雖然已經遠離旅遊區,但是離真正的秦嶺深處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距離,我相信前面應該還有一些村莊,等到過了那些村莊之後,才有可能找到沒有被人盜過的古墓。
我把我的想法和老癢一說,他臉都綠了,問我:「還得往裡走——走?你——你看這四周連——連個鬼影都沒,要——要不我們先在這附——近找找,說不說,我們運氣好,真能給我——我們找——找到一兩個漏網之鬥。」
我嘲笑他道:「剛來時那股雄心壯志哪裡去了,你他娘的,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你看我們腳下不是還有路嘛,有路的地方就不算凶險,我們的目的地,是要到沒路的地方去,懂不?」
「行,你——你是行家,我全——全聽你的,那我們快走吧。」老癢懶得和我費話,一邊拿樹枝敲著路邊的草叢,一邊就帶頭走去。走了不遠,我們就看到一座破廟,廟前廟後有幾個當事人摸樣的中年婦女,不知道在幹什麼,我湊上前去,裝作很誠懇的樣子問她們道:「大妹子,我是外地來的遊客,想打聽一下,再往前的村子還有多少路?」一個穿紅大褂的婦女說道:「你是說俺們村嗎?你大老遠跑來到俺們破村裡來幹嘛?」
我一看,這裡的婦女警惕性挺強,瞎掰道:「我來找個人,你們那村我前兩年來過,那時候有個老大爺招待過我,這次我回來看看他,不過兩年沒來了,路已經不會走了。」
那中年婦女瞪了我一眼,罵道:「我呸,就你那賊摸賊樣,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你們這樣的人俺見多了,不是去倒斗的就是偷獵的,想騙老娘,你還不夠火候。」
我被她罵得瞠目結舌,不知道怎麼回話好,老癢一把把我推到一邊,啪一張一百塊遞到這中年婦女面前,說道:「哪——哪那麼多廢話,帶我們過去,這——這一——一百塊是你的,他娘的,再敢囉——囉嗦半句,老子剁了你。」
我本以為這中年婦女會發彪,忙往後退了一步,準備開溜,誰知道這中年婦女看到這錢,馬上笑瞇瞇的接過去,瞬間變成一個和藹可親的農村大嬸,說道:「別生氣,別生氣,俺和你們開玩笑呢,你們往北看,順著這個路口一直往前走,直到看見一個三岔路口,走左邊那條,再過一條溪,就到俺村了。」
老癢咧咧嘴,又問道:「剛——剛才有沒有五個人經過?一個老頭加幾個年——年輕的?」
那中年婦女警惕起來,問道:「你們該不是公安吧?咋啦?那五個人犯啥事了?」
老癢看了看我,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就裝腔作勢的說道:「你哪裡看出我們是公安?」
那中年婦女以為她猜對了,頓時緊張起來,連忙說道:「公安同志,這俺還猜不到?你們這個月都來了七八撥人了,都住在俺村裡,俺看剛才走過的那五個人不像是個好東西,那個老頭是熟面孔。每年都會在俺村待上四五個月,俺早就懷疑他們了。怎麼?他們確實犯事了?」
我一聽這話,心裡頓時安下心來,這五個人肯定也進這個村裡去了,進大山前需要準備,他們不可能在村裡待都不待就走,就對那大嬸說道:「你別多事,這事情對誰也別說,知道不?到時候你們自然會知道。」
那中年大嬸說:「那俺這算不算是提供線索?是不是會給俺寫封表揚信啥的?」
我和老癢哭笑不得,老癢一邊推著我快走,一邊說:「你——你放心吧,等回去了,一——一定記你一功。」
那中年婦女還想囉嗦,我們不去理她,快步往北跑去。
跑到三岔口,我正要往那左道走去,老癢突然一把拉住了我,說:「不——不對,不應該走這一條。我——我們往中——中間去。」
我納悶:「幹啥,剛才那婆娘不是說走左邊嗎?」
老癢看了我一眼,問道:「你——你是真不知——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婆娘有問題。」
我聽了一愣,還真沒看出那婆娘有什麼毛病來,趕緊問他怎麼回事,他鄙視的指著我說道:「其實你不知道也不能怪——怪你,我——我也是在牢裡聽那些老大說的,這山區裡有山姑子,就守在路口幫人指道,看到有油水的就騙,你看左——左邊這條道,再過去哪裡會有村子,就一直通到山——山上去了,那——那裡面肯定有詐,說不定早埋伏著人等我們入套。」
我聽得半信半疑,心想這裡可是旅遊景點,還能有這種解放前的事情?他們要殺要劫,也得再往裡走走,我把這顧慮和老癢說了,他聽了之後馬上罵道:「你——你還說和你三叔跑過江湖,這——這道理都想不明白,這遊客都——都在外面,能到這來的都不是好東西,你看我們倆就是,他們這叫黑吃黑。」
我一聽也覺得很有道理,就跟著他向中間的道路走去。
我們被荊斬棘,一直走到傍晚,我越走越感覺不對勁,這路邊上的草也長得太茂盛了,不像有人經常踩的樣子,我急忙拉住老癢,著急的說道:「等等,這條道肯定不對,再走下去連路都沒,我們還是趁現在天還沒有黑,趕緊往回走吧。」
老癢轉過頭來默默的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再往前走走,現在往回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他表情有異,心裡抖然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回頭一看,突然發現來時的路已經淹沒在大片的野草和灌木之中,不低下頭去根本找不到痕跡,如果現在不回去,等到天一黑,很可能會在這個森林裡迷路,但是老癢說得也沒錯,就算我們現在往回走,也不一定夠時間走回到那個三岔口,到那村莊更加是不可能,看來我們不得不在這裡過一夜了。
我們背著夕陽又往裡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個採藥人的木頭窩棚。老癢推開門走進裡面,轉回頭對我說道:「過來看,這裡還有灶台,我們今天晚上能吃頓燙的啦。」
我跟著他進去,發現這是個兩層的窩棚,由一隻梯子相連,上面是個閣樓,裡面沒傢俱,但是鋪著幾塊大木板,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土坑,裡面都是炭灰,相信是用來生火取暖的。我們放下裝備,在外面胡亂撿了點柴火,趕緊生火取暖。然後從包裡掏出乾糧,直接烘烤著吃,等我們吃完,外面已經黑壓壓一片了,四周傳來野獸的叫聲,不知道是狼還是什麼。
老癢點了一支煙,朝著窗外苦笑,說道:「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兩個每人只能睡半宿,得有個人看著這火不讓它滅掉,不然恐怕外面的「朋友」要進來了。
我不置可否,這一天的路累得夠嗆,想到以後可能連續幾個星期都得這樣過,不由有點悔當初答應他,他又在那邊囉嗦了半天,說他三年前到這裡來是如何如何的刺激,我越聽越困,對他說:「你他娘的唱戲一樣唱了半天,我聽不下去了,我先打個盹,你半夜裡叫醒我換班。」剛說完他就大聲抗議,說我睡著了放炮都打不醒,但是我糊里糊塗的已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不太安隱,老癢的為人懶散,很可能堅持不住自己也睡了,我翻來覆去的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就自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土坑裡的火還燒著,但是老癢卻不在屋子裡,我心裡罵了一句,想站起來出去撒泡尿,剛轉了個身,突然看見二樓的閣樓地板夾縫裡,有一隻眼,正呆呆的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