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靈軒演藝公司,溪輕鬆愉快的邁向公交車站牌。
她仰望著蔚藍色的天空,忽然想到了在明陽第一次坐公車時,那時她幸運的遇到了安晨。
他眼底的深深的憂傷刺痛了她的眼,如今她不在,他是否依然痛如往昔。
還有洛希……
他那麼脆弱不安,她卻最終給了他致命的打擊,一直最殘忍的人是她啊……
洛希的病有沒有好?采兒能不能替她撫平他內心的創傷?
……
在我沒有對你說出『放棄』那兩個字之前,你不可以再莫名其妙就難過。如果……如果你的心永遠好不了,我會陪在你身邊,無論你怎樣的壞,我會陪你,一直疼你……」
……
腦海裡,她曾經說過的話在耳邊寂靜的迴響,像一根根的細針刺入她的耳膜。
都恨她吧!
如果恨能讓他們好好活著,那麼她寧願承受這麼多人的恨意活在這個世上,只要他們快樂就好,忘記她帶給他們所有的悲傷與歡笑。
「遲溪……」一聲很久遠的熟悉低喚聲從溪的側邊飄過來,微帶著春風的溫涼。
溪下意識的循著聲音望向聲源處——
貼著碩大廣告紙的站牌,一個挺拔的身影木然的呆站在另一頭。
那人不敢置信的看過來,眼睛漆黑如夜,深深的凝視著她。
不確定的神色讓他的眼眸看起來飄著美麗的夜霧,視線定格在她的面容上。
溪的眼珠一動不動,失神的看著他,完全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剛剛念到的人。
「木魚……是你,對不對……」風洛希緩慢的移動腳步,有種置身夢中的幻覺,他不敢走得太快,生怕驚得她如晨霧般煙消雲散。
溪的耳膜輕輕地轟響,心臟也突然被捏緊了。
他顫抖的驚疑聲,像利刃樣割據著她的心。這半年來,她都從報紙上看到了他在學習上取得的成績。本以為他會過得很好,就算不小心再見到彼此,也不用她再為他心疼。
可是——
他為什麼會如些憔悴,眼底空洞洞的,沒有藏著任何美好的東西。
「真的是你……是不是……」風洛希遲疑地喊。
這一聲呼喊使得溪的身子僵住,她微微皺眉,似乎狠狠的作出了某個決定,匆忙將臉躲藏似的側轉了過去。
「既然你活著,為什麼要躲避著我們?」風洛希拉住她的衣袖,聲音低啞的質問,心口傳來一陣深沉的疼痛。
溪空空落落的站著,嘴唇略顯蒼白,眼珠澄靜失神。
「我們那麼多人都留不住你嗎?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那樣騙我們,騙得我們每個人痛不欲生……」他定定的看著她,她的沉默失神讓他的心底有股涼氣慢慢開始在血液中流淌。
隱隱的透著某種情感的流失,再也不可挽回。
「你認錯人了。」溪屏著呼吸,飛快的說,然後迅速的垂下眼簾。
認錯人了?
風洛希身形震顫了下,心驟然迸出一股劇痛,他閉了閉眼睛,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溫順的說道「是因為我們對你不夠好嗎?……如果是那樣,我不是答應你了會加倍疼你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更加不要裝作不認識……」
溪深吸一口氣,靜靜的說「你認錯……」
一隻白晰修長的手伸到她眼前,寬大的手掌緊緊的摀住了她的嘴巴。
她驚駭的凝望過去,他漆黑的眼底有種深深的恐懼。
「不要對我說你不是她,你騙不了我。」風洛希斷絕的阻斷她的話,眼珠寂靜無光。
溪閉上眼睛,臉上閃過決絕的神情,然而心底卻像裂了一個口子,有冷風透了進來。
「讓我好好愛你好不好?」他眼底如水的霧氣漫得更多,睫毛烏黑濡濕。
清白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有種蒼白的脆弱不安。
溪全身繃得緊緊的,筆直的站立著,不敢將心底對他的心疼洩露一分一毫。
「把心交給我,我會好好珍惜,好好保存,讓誰也不能靠近你,傷害到你的脆弱……」風洛希目光柔軟而祈求的望著她,「我不該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沒有發現你的好……可是,現在你能不能再給我們一個重來的機會,只要你還活著,一切都還可以重來,對不對?心中的缺憾也是可以彌補的……」
他輕輕微笑著看她的樣子,好像只要她稍微點下頭,他想要的一切又都握在了手中,再也不會被人搶走,再也不會丟失。
溪默然的看著他眼底的那抹不確定的脆弱,突覺呼吸有些不順暢,氧氣一下有,一下沒有,很是難受。
「說話啊……」風洛希依然微笑著,聲音裡的顫抖抖露了他佯裝的堅強,虛弱得如秋天飄飛的落葉。
「……要是你不想用說話,也沒有關係。」他的眼睛驀然的閃過一絲清明的光,溫柔的輕聲說「你點下頭好不好?只要輕輕點一下,我就知道你是在應答我的話了。」
「……對陌生人我無話可說。」溪背脊僵硬地挺直著,嘴唇冰冷地限難開口。
風洛希的目光凝滯,嘴唇蒼白的嚇人。
「我們是不是越來越像了?告訴你啊,上次我對你哥哥也說過類似的話,他好像很生氣……」
「你不要再說了,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溪冷漠的打斷他的話,急快的語速裡透著絲慌亂。
「還是像以前一樣無情呢……」他輕聲說,眼底有如星芒般的歎息。
一片浮雲,冉冉飄過。
空氣緊滯得冰冷下來。
「是因為他嗎?為了他,你拋棄我們所有人,只守護他一個人,是不是?」風洛希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來,低低的話語裡有著沉怒的質問。
溪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很想直接告訴他,她的確是只想守護雨一個人。可是,那樣一說,她剛才說的謊不就露餡了。
「對,我有喜歡的人,所以請你不要用這種老套的搭訕方式,這對我沒用的。」她的手指抽緊,然後緊緊掐痛她的掌心。
烏黑的眼底有種淡淡的不屑神氣,陌生得讓人覺得可怕。
「他是誰?」
「……」
「說不出名字嗎?為什麼不直接承認你就是她呢?」風洛希緊逼不捨,不緊不慢的語調裡透著一絲嘲弄。
他的眼底卻不由自主的閃著希冀的亮光。
「是不是我告訴你他的名字,你就可以死心了?」溪淡淡的說,像在無可奈何的跟一個無理取鬧的人妥協。
「……」他沉吟了一會,靜靜的笑開了,笑容輕柔得仿若飄灑的雪花,「他是誰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是她,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承認?點下頭對你而言有那麼難嗎?」
「你很無聊。」她驚怔的看著他飄渺的笑容,狠下心冷酷無情的白了他一眼。
「是啊!」風洛希忽然懶散的揚眉一笑,輕言細語「我好像對你做了很多無聊的事,可是卻不自知,做人真是失敗!不過以後不會了,你說過愛需要勇氣,所以我會堅強的活著,慢慢積聚愛的勇氣……為了更好地愛我想愛的人,不再給她帶去傷害,更不讓自己脆弱得不堪一擊,以致不值得人去依賴……認真的生活呵……」
他的眼珠有層淡薄的光,柔弱的掩蓋著眼底失措的脆弱。
「……你說那麼多給我聽,是想我對你說聲加油嗎?」溪靜靜的瞅著他,笑容慵懶嘲弄。
「……嗯?我在幹什麼呢?好像一見到你,就會迷失了自己,不曉得該走往哪個方向。」風洛希凝神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
他輕輕的伸出手,輕輕的碰觸她的臉龐,薄薄的嘴唇勾出一抹淡然嘲弄的笑意,
「為了讓你看到我的堅強,我是不是得選擇離你遠一點呢?在你面前,我好像只會變得柔軟起來,像個需要人疼的小孩子……」他茫然不知所措的低喃著。
「你想幹什麼?」溪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害怕情緒,話脫口而出。
「木魚不用擔心,我不會做以前一直想做的傻事,讓你為我無端的心疼。」風洛希站在陽光裡對她露出蒼白溫暖的笑,他看著她眼底無意洩露的關切,輕聲說「你闖進我的心扉,又讓我活在你遺棄的世界,我等你卻不回。」
溪麻木不仁的看著他濕潤的眼睛,他的話一字一字尖刀一樣插進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她的血液霎時凝固,一股鑽心的寒冷湧進她的每根經絡。
「我有過的一切,你給的最美。等我變得如你所希望中的一樣堅強的時候,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風洛希的聲音僵僵的,彷彿那些話沒有經過聲道,直接從心底發出來。
陽光湧入溪的眼睛,澄澈如水晶一樣純粹而透明。
洶湧的霧氣肆意攻擊他的眼球,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睫毛向下輕輕的顫動了下。
「這次我先離開,看著你走遠的背影,我才知道先轉身的人原來是那麼幸福。所以,這次就讓我體驗一下短暫的幸福……」他的眼底有種孩子氣的央求光芒,彷彿已握住了幸福的尾巴。
他說得又輕又快,很是怕她拒絕和反對。
溪努力摒棄自己的思緒,不作回應,如歷經風雨的石像,風一吹,就有可能風化掉。
風洛希單薄的身影走過她,輕輕的足音在她耳邊長久的迴盪。
漸漸地……
迷惘的霧氣一點點的從他眼底開始消散,他毅然的轉過身,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微薰的陽光,映到長長的睫毛上,那裡閃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仿若有一顆珍珠在搖搖欲墜的晃動,努力掙扎著不落下來……
她看著他坐進一輛豪華的轎車,車子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路的盡頭,幻化成一個不存在的點。
溫暖的陽光在風中流淌。
溪的目光轉向遠處綿延的天空,全身像抽乾了所有的力氣,癱軟無力的滑坐在路面上。
因為,他對她說——
為了你,我飯前多喝了一碗湯;為了你,我變得堅強;為了你,我要遠離你。
那麼藍的天,那麼美好的陽光。
她的手忽然死死地摀住自己的嘴巴,透明的眼眸中出現隱隱的淚光,她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生怕一個不小心,內心那翻湧的心疼就會傾瀉而出。
洛希不喜歡喝湯,因為湯裡放了胡椒……
洛希不需要變得更堅強,別人欠了他很多,應該有人心疼……
洛希不用遠離,該走的是言而無信傷害了他的人……
滿天的陽光砸在地面上,似乎落地有聲。
於是,她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風一吹,路邊花壇裡樹上的春花就這樣籟籟的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