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遲,雨落溪 正文 第二部 第四章(2) 他的嬌弱寶貝
    安靜的小公園裡,別墅裡透出的燈光把藍雨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雨哥……我在這個城市轉了幾天了,一無所獲,問了好多的人,他們都不知道水熾堂的總堂在哪裡。你有什麼好的主意嗎?」她把鞦韆蕩的很高,試圖擺脫滿懷的愁緒。

    「一定要找到那個人?」藍雨不解的問,樹影斑駁的印在他的身上,讓人看不清他此時內心的想法。

    「嗯!」溪很明確的回應了聲,淡淡的說「我不是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婚約想見他,只是想弄清當年的情況。他們憑什麼用我來要挾安家,還加上哥哥的自由作籌碼。現在是法制社會,他們敢這麼肆無忌憚,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她的腳尖輕掂在地上,讓鞦韆停了下來,眼睛無神采的繼續說道「你說會不會是安家有什麼把柄被他們握在手裡?可是……」她傷腦筋的摸著下巴,迷惑的咪起眼睛看著前方「據我所知,爺爺從商幾十年,根本就沒有與人結仇,敬慕他的人倒是不少。爸爸媽媽又早就不在了,更不可能惹下個這麼大的麻煩給我們啊!」

    「不要再想了,我會派人調查清楚。」藍雨也頗感奇怪,但話裡仍是讓人安心的冷靜。

    看著她一籌莫展的表情,他寬慰道「不管當年他們是出於什麼原因訂的婚約,我不會讓你身陷泥沼,更會幫你一起照顧安晨。你什麼事都不用煩惱,只要開開心心做你喜歡做的事就好。」

    「……你也不要事事都替我承擔,雨肩負的責任已經夠重,我卻總是讓你擔心。每次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幫助和關心後,我都會難過不安一陣子。你對我越好,我越想逃。」溪安靜的仰起頭,眼珠寧靜的望著他,萬分的愧疚藏於心底。

    「為什麼要逃?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想做的事,看到你開心的笑容,聽到你暢所欲言的說話聲是我最大的幸福。」藍雨站立在傍晚的風中,臉上的笑容清爽怡人。

    「可是我也想要給雨幸福,而不是讓你因為我的幸福而快樂。每次看到你隨性的樣子,我們都感到很舒服。想要延長你隨心所欲的時間,擁有簡單快樂的生活,而不是天天為家族和我的事煩憂。」她從鞦韆上跳下來,脫下原本披在她身上他的外套。

    米白色的長大衣上,有他們兩個人的體溫。

    她幫他穿上大衣,笑容恬靜美好。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藍雨失神的看著她,不敢置信的聽著她帶著奇異溫柔的聲音。

    他的掌心滾燙的溫暖,幸福的感覺幾乎讓他窒息。

    溪細心的幫他整理著衣領,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你的好會讓我以為自己在做一場夢,搶光了別人的幸福,我成了全世界最幸運的那個人。太幸福會遭人嫉妒的。」他屏息,初春的時節透過大衣似乎讓他感到了夏日的熾熱溫度。

    幸福來得突然,真實得讓他不知所措。

    「我才是最讓人妒忌的那個人,得到那麼多的愛,心裡卻荒蕪一片,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讓關心我的人替我承受了我不該有的憂傷。」溪自我嘲弄了一番,忽而展顏一笑,默然的說道「所以這次我想和你並肩作戰,一起去解決問題,不再做個自私的人。」

    「好了,小自私鬼!那你現在可不可以跟我回家去?住在這裡太久會打擾到別人的。」藍雨微俯下身,輕輕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子,用笑來掩飾內心滔天的感動。

    「不行耶!住在這裡既不用交房租費,還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飯菜。如果跟你住在一起了,又會看到一大幫傭人,他們不准我動這動那的,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生活白癡。」溪不領情的否決他的提議,說出一大堆的壞處。

    「況且,秀不是別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前不是問我阿巴塔是誰嗎。現在你可是親眼見到了,怎麼樣?他是不是很可愛?」她得意洋洋的補充了一句,像在向人炫耀珍藏多年的寶貝。

    「……是啊!他比你可愛。」藍雨順著她的意思,毫不留情的說,口不應心的鄭重點頭,想了想,他逗趣的說「難怪溪有時帶著天使的光環,看來一定是沾了他的仙氣,讓小女巫也有了點天使的魔法。」

    溪默默無言。

    世上天使那麼多,她不需要再貼上天使的標籤。

    只要付出小女巫傻傻的愛,照顧好想守護的人,那就是最大的心願和幸福了。

    ****

    安家的客廳裡,清一色的男性,同樣的英俊,卻各有各的魅力。

    松澤一明的成熟內斂。

    林冠中的剛毅不凡。

    安晨的年輕俊美。

    反射出男人不同時期的氣質和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徵。

    張嬸在客廳與廚房之間忙進忙出,邊送上茶水,邊眼神古怪的偷偷望一眼坐在沙發正中央的陌生男人。

    從進門時第一眼看到他,她還以為真的是原來的少年還活著,他們長得有八、九分的相似,只不過他的眼睛是褐色的,戴了黑色的隱形鏡片才不至於被人看出破綻。

    他親切自然的問候聲讓張嬸有好一會沒有回過神,弄得安晨奇怪的盯著他們,要不是他以前的『少爺』巧妙的提醒,她已是先露出了馬腳。

    林冠中同樣的驚訝,他們的父親曾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那個男人的長相就連他都差點被騙了。男人的談吐不凡,語氣自然得毫無做作之感。

    讓他不由得心生感歎,也許一切真的已經天注定。

    安靜的客廳。

    濃郁的咖啡香瀰散在空氣中。

    安晨始終不說一句話,連林叔叔何時走的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只看著與他面對面坐著的陌生男人。

    他英武的長相,比起照片裡年輕的時候更多了份滄桑感,擁有中年男人所獨具的成熟魅力。

    「so,你這次急著見我有什麼特別的事嗎?」松澤明一拿起咖啡杯,舉止優雅的輕放在唇邊。

    他神態自然,語氣亦是閒話家常的隨意。

    直到他溫和的目光望過來,安晨才微抬起頭,從凝視他的出神中醒轉過來。

    「你……你真是我父親?」他平視著他,略微窘迫的低聲問。

    「是!」松澤明一肯定的回答,落寞的說「對不起!從小到大沒有好好陪在你身邊,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跟我一起回英國,讓我好好的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他語氣誠懇,目光真摯的望著安晨。

    安晨看著他眼底微露的愧疚神色,一時沒了主張,分不清是真是假。

    「……我不是想聽您對我說些抱歉的話,只是想向您打聽一個人。」他低啞的說,下巴有著倨傲的線條。

    「誰?」松澤明一佯裝不知,一時沒有意會的樣子。

    「她……」安晨從指著擺在電視機旁邊的相櫃,喉嚨緊滯的說「您還記得她嗎?……」他淡漠的望著對面的男人,幽黑的眸底有一絲緊張的光芒,彷彿等待的回答將會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松澤明一不露聲色,靜靜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她不是您好朋友的女兒嗎?你難道對她沒有印象,還是根本……」安晨略顯激動,語速微微加快,不禁又有些懷疑這個父親的真假。話說到一半,彷彿意識到什麼,他嚥回原先要講的話,聲音平淡的說「還是根本不認識,沒有這樣的一個朋友?」

    「怎麼會不認識?」出乎意料的,松澤明一一點都沒生氣,和顏悅色的說道「她小時候在安家住過一段時間,你媽媽特別喜歡女孩子,當時還說要認她做乾女兒呢。」

    「那後來呢?後來她到哪去了?」安晨步步緊逼,目光如炬的緊緊凝望著他。

    「後來?…」松澤明一喃喃的重複了一聲,奇怪的瞅著安晨,理所當然的說「後來她當然是被她父母接走了,不過每年聖誕她要麼來住一段時間,要麼寄卡片過來,到這幾年才斷了聯繫。可能……」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忽然低下來,傷感的歎息「她可能離開人世了吧……」

    他用不確定的語氣無聲的暗示著安晨要找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讓他找到。

    「不可能!」一點也不相信的聲音。

    「我沒有騙你,她從小就患有一種罕見的白血病,醫生說她活不過澤明一眼睛黯淡,沉著的應對他質問的語氣,略微思索了下,說「算一下,她今年已經滿了7歲,可能是終究沒能逃脫病魔所帶來的災難。」

    安晨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眼睛瞬間空茫無望。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慌亂無措的低語著,心臟緊緊的縮成一團,為什麼她只是父親好朋友的女兒,聽到她死了,他突然就有種深深的恐懼緊緊將他攫住。

    「so,你不要這樣。」松澤明一疼愛的拍著他的肩膀,這次他是真的心疼,心疼著溪的哥哥。

    「她一直記得有你這個把她當妹妹的哥哥,最後一張寄到安家的卡片還是專門寄給你的。」他輕聲安慰,像個慈祥的父親。

    客廳裡一片靜默。

    一張繪有天使圖的卡片靜靜的躺在玻璃茶几面上,

    淡藍色的字跡有種親切的熟悉感。

    良久……

    良久……

    安晨從莫名的悲傷中抽離思緒,視線緩緩的落在那一行行寫得很工整的字體上,幽幽的話語透著無奈的憂傷。

    安晨哥哥

    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不管你願不願意,曦都想這樣稱呼你。因為曦要走了,你就算不答應我也聽不到,那樣我不就可以當你答應了?如果你還記得我,請不要為我難過。人來到人世間就是為了完成一定的使命,我已經愛過爸爸,愛過媽媽,愛過所有關心我的人,圓滿的完成了我的使命,終於可以安心的離開愛我的人。你說上帝會不會歡迎我這個乖寶寶呢?

    我要帶著快樂的心情向他去報到,會記得你給我的溫暖,所以也請你把我的快樂傳遞下去。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希望你能答應!

    所有的悲傷,總會留下一絲歡樂的線索;所有的遺憾,總會留下一處完美的角落。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循著那些線索延續快樂,彌補曾經的遺憾,讓心中再無憾事。

    下輩子,我們做對孿生兄妹好不好?那樣我就可以永遠的陪在你身邊,緊緊的跟著你一輩子。

    貪心的曦

    難以遏制的酸澀從心底如漲潮時的海水般無邊無際的漫上來,淹沒了安晨所有的理智,喉嚨哽咽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良久,他望著那個清秀的『曦』字,心底那道黑漆漆的裂縫不斷地撕裂著,痛楚的糾纏著他眼前僅有的一點光芒。

    漸漸地……

    漸漸地……

    深邃的眼底是黑漆漆死亡般的沉寂。

    他閉上眼睛,兩道淚痕清晰的滑過臉龐,墜落到胸膛的什麼地方去了。

    心似乎在那一刻跟著死掉,再也不可能甦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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