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少爺到了。」
一聲興奮的呼喚聲傳來,打破了沉寂已久的車廂。
巴士上的乘客陸陸續續地下車,瞬間行李架上就已是空蕩蕩的。
溪慢慢騰騰地走下車,長時間地呆在一個空間讓她的神情有點憔悴,雙眼沒有閃亮的光點。
一下車,她立刻呆住了,眼底失去的光芒一點點的喚回來。
清新的空氣,
自由的風柔柔地吹著,拂在身上沒有一絲涼意,反倒很舒服。
她吸了幾口氣,震憾的看著不遠處。
一幅如詩的畫卷從眼前向遠方綿延的舒展開去。
層巒疊嶂的青山,鬱鬱蔥蔥的。
稻田邊排水溝的水車被風吹著,自動悠閒的轉動。
田間大片不知名的花朵盡情地綻放,猶如一片黃色的海洋。
一浪一浪的搖曳,如同輕輕湧動的波濤。
「好美!」溪情不自禁地讚歎,眼眸中清晰地映著遠方的景物,她反頭問安晨「哥哥,我們沒來錯吧?」
晨輕輕地點頭,深邃的瞳仁如綴滿星星的夜幕,閃爍著動人的光芒,似乎是因為剛才的心底那眼前一亮的感覺。
「小姐,前面那家就是了。」
張嬸看著他們震驚的樣子,心裡更加的自豪,笑咪咪地在前面帶路。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他們又看到了像書中那些閒雲野鶴生活著的小村莊。
一排排的木製小樓房很有整體美的矗立在山腳下,村子中央是個像祠堂的朱漆大房子。
家家戶戶的屋前屋後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
花靈村是遠處聞名的長壽村,村民家裡只有簡單的現代化傢俱,世代在這片土地上耕耘,辛勤地勞作,民風淳僕得猶如桃花源記裡描寫的場景。
溪在心裡羨慕不已,這種沒有勾心鬥角的生活,也是另一種人生活法,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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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張家人齊聚一堂,圍著一家大圓木桌,用家鄉話談論著什麼。溪和安晨坐在他們的外圍,嘰哩呱啦的話語讓他們聽不懂,坐在椅子上只有乾瞪眼的份。
朦朧的燈光下,讓人心生倦意。
溪無聊地等待著主人們早點開完會,捂著嘴小聲的打著哈欠,不知他們愁眉不展地要議論到哪個時候啊。
「困了?」安晨偏過頭,看了看快睜不開眼睛的她。
困難的點點頭,不禁又打了個哈欠。
忽然,周圍安靜下來了。
溪心思敏捷地湊到張嬸身邊,小聲的問「張嬸,他們在討論什麼?與後天的結婚有關嗎?」
「小姐,你困了就先去睡吧,他們是在愁後天結婚沒有戒指的事。」張嬸隨意地提了一句,站起身,準備帶她去睡房。
溪困惑的眨眨眼睛,結婚不是該先買好戒指嗎?而且就算沒有也沒關係啊!
「哎,都怪我來時太興奮,忘了把幫他們買的結婚戒指帶在身上,現在戒指還鎖在我床頭櫃裡呢。」張嬸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耐心的解釋,眼底帶著自責。
「張嬸,這種小事你們為什麼要討論半天?結婚不是只要兩個人彼此相愛就可以了,一個戒指難不成還會讓人反悔不成?」。溪不以為然的說,雲淡風輕的笑。
「小姐,你不知道。」張嬸更加的心急,看了眼自己的親戚們,她輕歎道「我侄子要娶的那個女孩在這裡可算是百里挑一的,人長得漂亮,性格也溫馴,但唯獨在結婚這件事上,她事先就聲明一定要像電視裡那樣讓新郎為她戴上結婚戒指,否則決不嫁。可如今……」她的聲音低下來,滿臉的愧色。
「好了,張嬸,你也別擔心了,我保證變出兩個戒指給你。」溪咪咪的笑著,勸慰了一句,勾起她的胳膊往裡屋走去。
「你怎麼會有?」張嬸邊帶著她往臥室的方向走去,邊疑惑的瞅著她。
「這個嘛……天機不可洩露。」溪莫測高深的笑,回過頭向安晨招了招手。
「溪,你又亂答應了別人什麼?要是到時候做不到怎麼辦?」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向一幫主人們客氣地打了聲招呼,幾步跨到她們身邊。
溪掂起腳尖,附到他耳邊輕聲細語「我想要送戒指給那對新娘新郎啊!不過說實在的,我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項鏈再無其他金銀財寶……」
「那你還……」安晨錯愕的睜大眼睛,滿眼迷惘的神色。
「到時你就知道了。」她依舊裝神秘,慧黠的大眼睛中有著靈動的笑意。
說著,她人已隨著張嬸溜進臥室,還等不急他追問,房門就被輕輕的帶上了。
微亮的燈光下,安晨眼晴裡的湖泊上有星星一樣的光芒在閃爍。
她說到就能做到。
一直以來他不就是這麼認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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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黑藍色的夜光透過窗戶的玻璃投射進來。
暗紅色的床上,白色的身影倚靠著床頭,不知是無心睡眠還是根本不適應陌生的環境。
一盞造型很美觀的吊燈隨著夜風輕輕的飄動。
雕有花紋的木質燈罩的四個角繫著紅色的吊穗。
他一直靜靜的望著頭頂那盞暗紅色的吊燈,彷彿回到了很久遠的年代。
直到有人打破室內的沉寂,他才從奇異的感覺中抽回思緒。
一聲輕輕的叩門聲後,一抹鬼鬼祟祟的黑影輕輕地飄進來。
「誰?」安晨沉聲問,人已經坐了起來。
「反正不是倩女幽魂。」她似是而非的答,探頭探腦地站在門口向外面張望了一下後,輕聲栓上門。
「這麼晚了不睡,你來幹什麼?」聽出了來者何人,他放鬆了心情,閒閒地說。
溪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縱身往床上摔去。
「來看著哥哥啊!萬一神仙姐姐半夜來把你偷走了,明天誰陪我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上面,伸展開四肢,用很認真的口氣說出一個正當的理由。
「你不是希望我讓她成為你的大嫂嗎?擔心什麼,那樣的話不是更好?」她的正兒八經,他只能用冷嘲熱諷才能制伏。
「那怎麼行呢?」溪堅決反對,不慌不忙的說道「我發現哥哥越來越好了,要是她現在就把你搶走了,你就不會再疼我了,這比損失幾千萬財產還虧,虧本的買賣我從不做,還是等我厭煩了哥哥再說。」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厭煩我?」安晨佯裝不經意的問,眼底有絲孩子氣的期待,期待著她說永遠也不會。
「不知道。」她狡猾的說,拋出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等我察覺到哥哥討厭我的時候,我就會先討厭你,那樣我就不會吃虧,因為是我先拋棄你的啊!直到我們分開的那天,我一定趾高氣揚的站在你們身邊大聲地說『神氣什麼?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勝者為王啊!我才是真正的女王。』」
安晨心中一痛。
她是如此不安,連失去時都寧願自己先放棄,而不是等到別人對她說不。
「我不會讓你有說那些話的一天,你真要想說的話還是對著鏡子一個人說吧。」他抓過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緊握在掌心,眼底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溪驚住,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彷彿在恐懼什麼,不肯讓她在以後的歲月中離開。
「哥哥,會有那麼一天,但那並不意味著再次分離。」她忍受著擠壓的手指傳來的疼痛,輕聲說「在你們生了小寶寶後,我就會說了,誰要再一個人當電燈泡?有了侄子我才不要你,他長得一定會比你更惹人愛。」
「……」安晨的手指頓時僵住!
這是不是代表她承諾了會一輩子不離不棄,她想要看著他幸福……可是他的人生只為看著她幸福啊!
「如果……沒有大嫂、更沒有侄子,溪也會在某一天說出那句話,是嗎?」他凝視著她,聲音裡有壓抑的黯然。
「……怎麼會沒有大嫂呢?」溪輕聲奇怪的說,睫毛顫了顫,更加的烏黑,她忽而嘟起嘴不滿的抗議「張嬸好偏心哦!為什麼哥哥就可以一個人睡一間房,而且是別人的新房,我就要跟她睡一間?」
怎麼會沒有大嫂呢?
安晨心中慢慢重複著這句話,苦澀的滋味彷彿又回到了很久的以前,如果她明白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她是會心生憐惜,還是氣憤難當?
「這就是你今晚跑到我房裡的原因?」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不想再過多的追問她在那個問題上真心的答案。
「是啊!」溪的頭在被子上動了動,理所當然的說「我在那邊數了一千多隻羊了都沒睡著,反倒越數越精神,而且招來好多的蚊子……」
「於是乎,你就想把蚊子帶過來,好讓我也陪你一起睡不著?」安晨意會過來,點明她內心『狠毒』的想法。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誣蔑單純可愛的妹妹?太沒天理了。」溪義憤填膺地反駁,氣得一骨碌坐起來,委屈的埋怨他。
「弄份鑒定報告來證明你所謂的單純心思,好讓我自責,再向你懺悔自己的過錯。」他一點不上當,冷冰冰的說著風涼話。
「哇嗚……這次人家真的沒有起歪心,只是覺得有哥哥在身邊會睡得很香。剛搬到家裡時,因為戀床,我一個月沒有睡著,都沒有去打擾你,因為怕你也跟著睡不好。我的適應性又那麼差,一定會影響到你的睡眠。」她嚶嚶嗡嗡地哭了起來,說著不久前的慘痛經歷。
她的話讓他短暫的欣喜過後卻是一陣心慌,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勸慰。
「可是現在,我們只要在這呆兩個晚上,我以為來麻煩哥哥沒有什麼關係,可是你卻那麼討厭……」她抹了一把眼淚,跳下床鋪,準備回到原來睡的房間。
在她的哭泣聲中,他的思緒變成一片混亂。
然而,她並沒有能夠傷心地離開。
「沒有討厭你,我只是以為那樣反順著你的開玩笑似的話說下去會讓你開心。」安晨輕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又酸又澀的溫熱在他的心底緩緩流淌。
「那你不會嫌我給你招來了蚊子?」溪又啜泣了幾聲,委屈的低聲問。
「不會。」他不假思索的說。
「你當然不會,點著的檀香會把它們驅趕走的。」她不願輕易妥協,垂著頭悶悶的責難。
「那你要怎樣才肯原諒?」他低聲下氣,放下了高傲的姿態。
「嗯?」她相當苦惱的歪著頭,瞅著吊燈,眼珠裡閃動著陰險的亮光,故意刁難地說「很簡單啊!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鋪,但是你不能讓我被蚊子叮到,而且要是你萬一被蚊子叮到了話,張嬸問起的時候你不能說是我害的。」
「就這麼簡單?」安晨不敢置信的問。她會這麼好心放過他?
溪沒再搭理他,抱起剛才帶進來的被子鋪到木地板上,飛快的躺了下去,被子一拉,連根頭髮都不見了。
望著被子裡彎彎曲曲的身形,他直覺上當受騙。
她一早就打好了主意,還不忘讓他心生愧疚,好冠冕堂皇地留下來。
所謂的簡單,也不簡單。
她的確招蚊子。
房間裡有了她的氣息,
秋天的蚊子在耳邊轉來轉去,嗡聲嗡氣地直叫喚。
勞累了一晚上,他得出一個結論
因為蚊子笨,所以只看得到同類。而他不巧被它的同類拉進了它們那一國,只得和她成為一對難兄難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