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遲,雨落溪 正文 第二十六章(2) 悲傷圓舞曲
    綿綿不斷的雨線從天頂傾覆下來,遠遠的看去,彷彿可以分清楚每一根之間的間距。

    大雨中,

    溪撐著傘慢慢的走,天藍色的傘擋住了傾斜過來的雨水。

    一個人的雨季?

    為什麼她作的畫總是無數次地在現實中重現,別人以為的憑空想像,她卻在現實中真切的體會到了。

    天邊忽然一道驚雷炸響。

    溪的身體猛地一顫,微微的驚嚇促使她抬起頭來。

    暗沉的光線中,

    她望著前方,驚愕的瞪大眼睛,身體僵硬起來,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傘柄。

    路邊的一棵樟樹下,

    一個單薄的身影不期然的撞入她的視線。

    他好像站了很久,目光憂鬱的穿過層層的雨霧,在看到她的剎那,靜靜的落在她的身上。

    兩個人都定在了原地。

    慢慢地,慢慢地………

    溪踏出右腳,緩步而行,透明的眼睛裡似乎看見了他,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見。

    雨滴打在青石路面上,一朵朵地水花宛若盛開的百合——純淨、透明。

    濺起的水珠浸濕了她球鞋的棉質鞋面。

    「你又在生病嗎?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總是讓人擔心?」她輕輕的說,目光如清晨的露珠般靜靜地停在他蒼白的面容上。

    「…咳,你還會關心?不是要遠離嗎?為什麼我會這麼痛……」風洛希按住胸口輕輕地咳嗽起來,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苦笑。

    「我沒有遠離,只是想靜一靜,好像很累很累。」溪淡淡對他微笑,清澈的眼睛漫著無力的疼痛。

    「真的不能原諒嗎?我在你面前一次次的變得脆弱,難道你就準備放任不管了嗎?怎麼可以那麼殘忍?」風洛希癡癡的傻笑,聲音有著痛苦的不甘心。

    「我一直都想幫你,但人總有累了的時候,累了就該休息一下。」溪心口一痛,聲音緩慢地從喉嚨裡流出來。

    「你怎麼可以在我看到點希望的光芒的時候,就說累了,對我放任自流?」風洛希目光黯淡,又長又黑的睫毛輕輕地顫抖,帶著深深的隱痛。

    雨絲細密地交織,他的肌膚被映得異常雪白。

    「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邊,只關心我呢?」風洛希單薄的身體微微一顫,眼眸中閃動著祈求的光芒,

    「我不喜歡你對別的男生笑,更不喜歡看到你對他們那麼好,心裡嫉妒得快要瘋了。這是不是真心地喜歡呢?」

    他的聲音有些茫然,彷彿在問著他自己。

    溪走到他的面前,仰起頭,篤定的說「不是。」

    換成另外一個人真心細緻地照顧著他,他也會覺得溫暖。所謂的喜歡只不過是缺少關愛,在忽然得到溫暖時激發出來的好感。

    風洛希驀地全身僵直,駭然的盯著她,內心有種受到別人惡意抹煞真心的屈辱感。

    「為什麼你要否定我的感覺?明明就是喜歡啊!」蒼白的嘴角輕輕的劃開一絲虛弱的笑,如雨中的花朵,蒼白無力。

    「我那麼喜歡你為什麼?」他低喃著,蒼白的微笑讓整個人恍若是虛無的。

    「你讓我露出所有的脆弱,拆穿我所有的偽裝,在你面前我再也堅強不起來,只想有你疼。看著你心疼的樣子,我笑得像個傻瓜,心裡溫暖得快要融化。」

    溪的心抽緊,白皙的手背細細的青筋暴露無遺。

    「可是,你現在都要把它們收走,那我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成了一無所有的人。」他的聲音空蕩蕩的。

    雨水從傘的四周傾瀉下來,勾織出一層薄薄的水簾幕。

    「對不起啊!我不該在別人對你指指點點時沒在身邊保護你。她回來了,我當時是真的很高興,可是我沒有跟她在交往。這樣的我你能不能原諒呢?」風洛希凝視著她,卻又覺得她離得那麼遠,他的眼底升起的一點點曙光終究不夠明亮。

    「我沒有怪你。」溪淡淡的說,傘舉在他的頭頂,密實的罩住了他的身體不被雨水淋濕。

    「可是你明明就有啊!」風洛希輕輕地微笑著,笑容脆弱透明。

    「你為什麼逃得那麼快,我真的很討厭對不對?」聲音縹緲,他低低的乞求「不要再不理我,我沒有再喜歡她了,真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放下她了,只是我沒有發現……」

    漆黑的眼睛滿是純淨的哀傷。

    「所以你就想起我?把我當成那種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可是,你有沒跟她交往又與我何干?」溪平板地說,斜睨著他,幽黑的眼底是氣惱的神氣。

    「沒有,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風洛希將她拉向他,緊緊的抱住她,像要嵌入自己的身體。

    握著傘柄的手指僵直,傘一時沒握住,無力的落在地面上。

    溪的身子無法動彈,緊貼在他胸膛,低沉暗啞的嗓音說出的話語字字落入她的心底。

    大顆大顆的水滴啪啦啪啦在掉下來。

    聽得太清楚,

    一聲一聲,沉重而悶鈍的心跳。

    「你是笨蛋嗎?世上有兩個人不能喜歡,一個是夏天,一個是遲溪。她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她們是帶著邪惡因子的人,隨時都會變成魔鬼的………」

    「可是你要我怎麼辦?已經喜歡了啊!擺脫不了,眼睛裡、心裡滿滿的都是你……如果你變成魔鬼,那我陪你一起下地獄,只要你不要不理我……」

    風洛希的身體滾燙,絕望的氣息將她重重的包圍住,他惶惶不安的說著。

    「怎麼可以呢?」溪心中怦然一緊,用力推開他。

    她站直身體,抓起他冰涼的手掌,低聲說「你還有那麼多愛你的人,不可以再沉倫下去。洛希只是病了,得了一種很嚴重的心病。」

    她的眼神溫柔,胸口微微的起伏。

    「就算是病又怎樣?它已經好不了了。」風洛希低柔的笑,自嘲的神情染在唇角。

    「你給我時間,我會治好你,直到你痊癒。」溪的眼睛閃爍著執著自信的光芒。

    「如果好不了呢?你是不是會一直呆在我身邊?難道你想要等我好了再看見你離開我的世界,和我只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他面容蒼白如紙,輕輕的咳著,彷彿胸口有難以忍受的疼痛。

    溪驚怔,透明的雨水順著額前的髮絲流入眼睛,眼底瞬間空茫無望。

    「你可不可以相信我一次,讓我來保護你,彼此依賴?就這一次……一次,……只要一次就好。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不會騙你。」風洛希眼眸中閃動著濕潤的光芒,手緊緊的箍住她的肩膀,低低的哀求。

    他的光芒在她的默然中一點點的泯滅,痛苦而絕望的低喊「你說過只要它開花了,就能等到想要的。以後我會把它種在花盆裡,好好的看護它,等待開花的日子。」

    一個小小的瓶子出現在他攤開的掌心,紫色的花籽異常的眩目。

    溪定定的看著花瓶,潮熱的液體混雜在雨水裡緩緩地從白玉般的面龐流下。

    「還是不行?你以前說的話都是謊言嗎?我那麼相信你,你怎麼可以騙我?」風洛希慌亂無措的後退,輕輕的話語彷彿絕望的哀鳴。

    冰冷的雨水像細細的小水流從眼角往下淌,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淚。

    溪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失血的面容,他眼底的光亮一點點地熄滅,揪住了她的心。

    紛飛的雨絲中,

    她的身影看起來那麼單薄柔弱,脊背卻固執地挺得直直的。

    他脆弱不安的望著她,心慢慢的跌入冰冷的湖底,再也游不上岸。

    世界寂靜無聲。

    朦朧的水色包圍著他們。

    風洛希忍著傷痛,輕輕地閉上雙眼,身體無力的向後倒去。

    半空中,他的嘴唇彎起一個美麗的弧度,染出朦朧又絕然的微笑。

    「洛希……」

    溪猛然驚醒般的向前跨出一步,驚駭的睜大了眼睛,霧氣在裡面不斷上湧。

    驚呼聲彷彿從遙遠的地方飄來,虛幻得他不敢再睜開眼。

    一雙細長的手臂接住了風洛希即將墜地的身體。

    她凝望著他,數不盡的雨滴落下,中間有一滴溫熱的滴進了他的眼睛,直滑入他的心底。

    「我會想到個最好的辦法,你給我時間,在我沒有對你說出『放棄』那兩個字之前,你不可以再莫名其妙就難過。如果……如果你的心永遠好不了,我會陪在你身邊,無論你怎樣的壞,我會陪你,一直疼你……」

    風洛希心裡一陣莫名的悸動,心底好像被針紮了一下,那麼細的針孔,一股暖流從那裡流出來。

    他寂靜無聲的看著她。

    溪還是流出眼淚來了,一滴一滴的,砸得心疼。

    她不是最恨言而無信的人嗎?

    答應過心疼他,在他未好之前又怎能棄之於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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