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
溪靜靜的,面對面的跟前段日子認為是霉星的寧老師坐在一張弧形的沙發上。
她烏黑的長睫毛低垂,美好如瑪瑙的黑眼珠靜靜的,盛滿憂鬱與彷徨。
寧毅軒不時翻動手中的雜誌,似乎在等待著她的開口。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使得原本對他避之如蛇蠍的女孩一大早就來找他,坐下後卻又什麼也不說。
一個外表美麗的女孩尚且讓人傾心。
何況一個蕙質蘭心的聰明女孩就更讓人覺得是幅完美的畫捲了。
連愁眉不展的樣子她也很可愛,他在心裡下著斷語。
空氣寧靜。
慢慢地,慢慢地……
她亦神態安詳。
「老師,如果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那我該怎麼辦?」溪意有所指的問,垂頭喪氣的歎息。
「終於想起要找我咨詢了?」終於等得她開尊口,寧毅軒放下雜誌興奮的眨眨眼,期待著她的下文。
「我就曉得雨不是誰都受得了的,你有什麼怨氣儘管吐出來。」他促狹的笑著,擺出幅救苦救難的菩薩心腸。
「不是我,也不是雨哥哥。」溪反應淡淡的,輕搖了下頭,「如果要解開心結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她輕歎,像在問空氣。
「別人的事恕我無可奉告。」寧毅軒興趣缺缺的擺擺手,索然無味的說。
「不行啦,老師。快告訴我,這對我很重要的。」溪心一急,拉著他的衣服低聲請求。
「那你又說不是你?」他凝聲反問,攤開報紙,似是而非的說「解鈴還需繫鈴人。」
「我知道,可是那個人不在了。」她灰心喪氣的耷拉下腦袋,嘟噥一聲,那個辦法她怎麼會沒想過?
「那還有沒其他關鍵人物,」寧毅軒旁敲側擊的提醒,她不挑明什麼事,他也只能順著她的思路提點一下。
溪靠向後背的沙發,神情沮喪。兩個人的傷都是那一個人帶來的,哪來的第三個關鍵人物?
寧毅軒拉起她的右手「遲溪,我還會看相,你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哦,那你看看我將來能不能成為個救死扶傷的醫生?順帶看看我死於何年何月,葬於何地?」她漫不經心的問,全把他的行為當成了在開玩笑。
「誒,丫頭,認真點,沒聽過心誠則靈嗎?」他不滿的叫嚷,對她冷淡的態度很是惱火的樣子。
「噢,」溪配合的攤平手掌,「現在夠誠心了吧?要不要先燒柱高燒?」她坐直身子,似笑非笑的問,看不出是認真的,還是打趣的。
毅軒看著她勉強算虔誠的表情,滿意的輕嗯了聲,「這個……」
「怎樣啊?」她催促。
他仔細地看了看,終於欣喜地抬起頭「遲溪,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偉大的醫學家,而且——」他故意賣關子,拖長了音調。
「真的?」溪故作驚喜,不相信的問。
「當然,為人師表怎可騙自己的學生?」寧毅軒洋洋得意,神乎其神的說「而且現在你已經具備成為醫生的條件,只不過缺少個適當的時機,把你引入那雪白的世界,救贖世人的希望就在你身上,那神聖的使命將由你去發揚光大。」
「會嗎?可是我只想幫我想幫的人,現在我連想幫的人都幫不了,怎麼能談去救贖世人?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溪望著窗邊婆娑起舞的樹枝,語氣淡然,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
「怎麼幫不了?你才是最好的醫生,更是一粒最好的靈丹妙藥。」寧毅軒皺皺眉頭,堅信不移的駁斥她的妄自菲薄。
「我是靈丹妙藥?」溪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睛看著老師。
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我覺得你比心藥會更有用,『以心換心』不是你說的嗎?因愛而受的傷再去用愛去撫慰,世上還有什麼醫學技術能比它更直接,更乾脆,更純淨?醫術高明的醫生如果沒有愛心,怎麼能徹底治好病人的病?」
寧毅軒把話說得像佛經,卻又那麼流暢。
溪懵懂呆傻的表情讓他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猖狂的笑聲驚動了隔壁辦公室的老師,神經衰弱的女老師撞開門就來了一句「哪來的瘋子,再笑我打死你。」
他們面面相覷,互相對視了一眼,再度笑起來。
攪得女老師更加的莫名其妙,嘴角抽搐的訕笑幾聲,怏怏的替他們關上門。
回到辦公室才恍然大悟,不就是一對神經不正常的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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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炫耀的把玩著得到的勳章,陽光照耀下,勳章迸發出眩目的金燦燦光芒。采兒趴在桌上正用個小盒子鑲著,她不知道那是不是風洛希送的。
「走了,去看籃球賽了。」
不知是誰大喊了聲,同學們一呼百應,眨眼的工夫教室就走了個精光。
溪木然的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同學,目光一直落在向她走來的采兒身上。
她沒有說話,道過歉也澄清了事實,她想不出自己還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采兒一步步走向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像在斟酌著什麼。
「昨天的事對不起,我只是怕你受到傷害。」
在她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采兒低著頭,像個做了件錯得很離譜的事的小孩子,誠心誠意的祈求著別人的原諒。
「我知道,是我不對在先,不該不告訴你。」溪心中早就一片澄明,眼睛裡有著清明的微笑。
「那我們都不要生氣了,這幾天悶死我了。」采兒長吁了口氣,粲然一笑。
溪眨了下眼睛,輕輕點頭。
很多事情也許像現在樣,只要幾句話說清楚也就能釋然了,再拗下去對雙方只是更多的傷害。
「另外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班贏了班,雖然勳章數量都是十枚,但是洛希哥贏得了明陽一少的稱號,所以他們班還是算輸了,這下尹麗就得離開明陽了。」
采兒可愛而甜美地笑著,嬌嫩的薄薄嘴唇微微上揚,有種解恨的神氣。
「是嗎?既然數量都一樣,那就算平手吧,大家都忘了打賭的事。」溪倚著牆壁,認真的凝視她。
尹麗不過也是為了喜歡的人,有什麼錯?
只是表達方式錯了而已。
「那怎麼行?」采兒聽了驚得跳起,得理不饒人的說「當初可是她自己找上門,我們又沒逼她。要不是我們贏了,她一定會借此趕你離開的,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她。」她一幅毫無商量餘地的表情。
「你如果真為我好,就不要去找她麻煩,我會感激不盡。」溪語氣堅決的說,亦有些無可奈何。
兒不服氣的嘟起嘴,還想再堅持己見,溪接過她的話「別可是了,你不是要去看比賽,還不快去?」
說著,她已笑著把她推出教室,一幅巴不得她快走才好的急切樣。
采兒遲疑了會兒,怪異的看了她幾眼,才噌噌的跑下樓。
空蕩蕩的教室,燦爛的陽光。
溪坐在座位上,看著玻璃窗上閃爍的光芒。
逐漸與那無數的金線融合了一起。
卻依稀可辨,她仍然是盛夏裡最燦爛奪目的一抹陽光。
靜靜的釋放著熱量與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