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隨雲並沒有阻攔,他只是微笑看著獨孤劍,目光中帶著一絲亮色。伍清薇聽不明白,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既然不打了,那我們回去吧。你結交敵人,回去仔細跟你算帳。」
宸隨雲道:「你們不能走。」
伍清薇叫道:「為什麼?」
宸隨雲擁著檀香獸尾,淡淡道:「既然任孤鴻與清溪老人走了,你們就不能走。」他注視著獨孤劍:「等你什麼時候想出破解我的辦法,我就會放你走。」
伍清薇抗議道:「你這麼高的武功,他怎麼可能破解得了?」
宸隨雲的目光投向獨孤劍,久久不能移開:「我以前,以為只有絕世的武功能夠破壞我的計劃,但我如今不這麼想了。」
他的手並沒有動,甚至連臉上那淡淡的表情都沒有分毫改變,然而伍清薇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量倏然降臨她的身體,她驚呼一聲,已被這股力量拉得橫飛了出去。獨孤劍大吃一驚,急忙搶前馳援,那力量分成兩截,一截捲著伍清薇直飛到宸隨雲身後,而另一截擋在了獨孤劍面前。獨孤劍只覺猛地一窒,五官登時閉塞,慢說是發招傷敵,就連自保也幾不能夠。他急道:「我想到破解你的方法了!」
宸隨雲搖頭微笑道:「那麼急做什麼?你還不能,你需要我幫你一下。」
他手中的折扇忽然飛出,漫天的鮮花艷色尚未消褪,依舊懸浮在淡淡的月華中。這柄折扇彷彿將月色全都攏了起來,清芬斜悒,向花樹叢中揮去。飛紅笑一聲驚叫,被這團花捲起,劈空落了下來。他那無形無常的勁氣源源不絕,又分出了一股,將飛紅笑也控住。這三人本都有一身本領,但在宸隨雲這無常劍匪夷所思、無跡可循的攻擊下,滿身功夫都施展不出來,被他輕易縛住。
宸隨雲對飛紅笑微笑道:「你也該看得夠了,那便做我的砝碼吧。既然你是同他一起來的,大概在他的心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我以你們的生死相脅,想必他會認真考慮的。」
宸隨雲並沒有進一步逼迫,靜靜等著他們回答。
飛紅笑看了獨孤劍一眼,笑道:「你拿我逼迫他是沒有用的,只怕你還不知道,我是他的敵人,本是奉師命來殺他的!」
宸隨雲哦了一聲,飛紅笑道:「你還認為他會為我而答應麼?」
宸隨雲道:「會。」
飛紅笑氣結。她有七竅玲瓏心,萬般理由,但無奈宸隨雲什麼理由都不聽。
伍清薇憤怒道:「你這可惡的傢伙,我最受不了你這副表情了,你若是以為以死相迫本姑娘就會就範,那就大錯特錯了,不信你就試試!」
她氣咻咻地盯著宸隨雲,似乎被抓起來遠沒有被這個人看不起那麼氣憤。宸隨雲淡淡看著她,忽然一笑,道:「若是交換呢?」
伍清薇一怔,道:「什麼交換?」
宸隨雲道:「你可看到我方才施展高山決與流水決的手法了麼?若是我將這手法交給你,並且以內息導通你的任督二脈,讓你頃刻之間修習成這大挪移功,你是否就可以幫我了呢?」
伍清薇怦然心動!方才宸隨雲施展的手法,難道就是叫做大挪移功麼?那可是能夠勝過任孤鴻、清溪老人合施千古山河一羽毛的武功啊!她學成之後,說不定會成為峨嵋第一高手……不不,甚至是天下第一高手!
伍清薇一言不發,走到獨孤劍身後,嗆的一聲長劍出鞘,抵在了獨孤劍肩上。她的回答很直接,所以宸隨雲很滿意。他轉頭看著飛紅笑。
飛紅笑忍不住道:「你……你又拿什麼來跟我交換?我可不希罕什麼武功!」
她的父輩乃是大大有名的武學泰斗,本身武功浩如煙海,她學都學不過來,自然不希罕別人的了。但隱隱之中,對宸隨雲即將開出的條件,卻也有些期待。宸隨雲沒有說話,只是朝北面的房子指了指。那已是茶庵寺裡唯一的房子,此時依舊靜靜的,彷彿外邊的風雲變幻,都不能影響它,它已超越了這所有的一切,也被這一切遺棄。
飛紅笑也不再說話,那正是她哥哥被囚的所在。於是她架起了獨孤劍的另一隻肩膀。
獨孤劍大叫道:「就這麼點好處,便將你們買了?」
飛紅笑與伍清薇齊聲道:「你閉嘴!」
她們忽然發現彼此的舉動是如此和諧,忍不住相視一笑,敵意大減。獨孤劍也只有苦笑,因為這兩個女人他每個都打不過,也每個都不能打。他只有被二女押著,押進了北方雪芽精舍。
精舍中空無一人,飛紅笑怔了怔,道:「我哥哥呢?」
宸隨雲淡淡道:「剛被我的人帶走,有了你們,他已不配住這間精舍。」
飛紅笑心中一緊:「你,你把他怎樣了?」
宸隨雲看著她,唇際緩緩浮出一抹微笑,似乎在欣賞她的驚恐:「你若不答應,明天這裡就會多一具死屍,你若答應,我就傳令先放了他。」他從袖中拿出一枚傳信煙花,向飛紅笑晃了晃。
飛紅笑想也不想,立即點了點頭。雖然他以後還會找她哥哥的麻煩,但多一刻生機,總是好的。
宸隨雲輕輕一彈,那枚煙花頓時沖天而起,在天空中爆出一團藍光。
他微笑道:「若你有幸從這裡走出去,就能和他重見了。」
沒想到事情這麼容易,飛紅笑不禁有些猶疑:「我怎麼相信你?」
宸隨雲將手中的灰燼拂開,悠然道:「我不必騙你,因為,要再抓他易如反掌,隨時都可以。」
飛紅笑說不出話來,因為宸隨雲的每一句話,她不僅無法反駁,而且連置疑的權力都沒有。
宸隨雲環視了一下精舍,道:「只要能打敗我,一切方法都可使用。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三天後……」
他不再說話,轉身向外走去。伍清薇叫道:「慢著!」
宸隨雲聞聲住步,伍清薇道:「據說你有個習慣,喜歡在比鬥之前竭力使對手的武功達到顛峰,以求一戰之酣快,是也不是?」
宸隨雲望著他,淡淡笑道:「前半句是對的,後半句卻是錯的。」
伍清薇道:「那好!他需要一些東西,才能讓武功施展的淋漓盡致,你都拿來吧!」
宸隨雲等著她說下去,伍清薇雙眼放光道:「他需要三柄名劍,還需要峨嵋派所有的秘籍,記住,是所有的!」
宸隨雲微微一笑,道:「我當年行走江湖時,曾用過一把劍,另外還有幾把朋友送的名劍,頗為不惡,正可送給你們。沒有別的了?」
伍清薇滿意地歎了口氣,道:「沒有了,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
劍與秘籍都送了來,沒有片刻的延誤。隨之送來的有美酒,佳餚,都盛放在極為精緻的玉器中,甚至連燭台都極為考究,房中不知什麼時候騰起了一點幽微的麝熏清香,將這蝸居小室變成了溫柔鄉。伍清薇眉花眼笑地握著三把劍,翻著十幾本泛黃的秘籍,連飯都顧不得吃了。
三柄劍她全都死勁地握著,別說給別人一把,就連讓獨孤劍與飛紅笑看一眼,那都絕無可能。要說伍清薇本意就是如此,那是絕對錯誤的。但從第一眼看到這三柄劍時,她的本意就無影無蹤了。因為她實在捨不得其中的任意一把。所有的都是她的最愛,包括這一桌的秘籍。她滿足地歎了口氣,大有意思永遠在雪芽精舍中住下去。
飛紅笑看著她,忍不住道:「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麼?」
伍清薇滿不在乎道:「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宸隨雲找的又不是我!」
獨孤劍微笑道:「可是若是我贏了,你就會得到大挪移功的心法哦。」
伍清薇的眼睛立即從劍與秘籍上抬起了。大挪移功!能夠打敗萬古山河一羽毛的心法!這無疑比什麼都讓伍清薇心動,她望著她的秘籍,最後發現,峨嵋派的武功統統不能打敗萬古山河一羽毛,因為任孤鴻、清溪老人本就與峨嵋掌門齊名,他們兩人合力,勝過禪門第一高手佛骨大師,自然非峨嵋心法所能克制。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伍清薇立即把所有的秘籍打了個包,連同那些劍都背在了身上,使勁一躍,躍到了獨孤劍身邊,笑道:「你趕快想個法子,打敗他!」
她加上一句:「我看著他那股自以為是的表情就恨,你打敗了後,再教教我,我也打敗他一次!」
飛紅笑道:「那個是自然的。其實我很感激你的,宸隨雲能將峨嵋派的心法施展得如此出神入化,多少也跟峨嵋派有些關係,你要來了所有的秘籍,正好在這三天內好好參詳參詳。」
說著,她從伍清薇的包裹裡掏出了一本《高山決》。伍清薇叫道:「那是我的!」
飛紅笑道:「那你想不想要《大挪移功》?」
伍清薇陷入了艱難的天人交戰中,良久,她方恨恨道:「好!給你!」
飛紅笑淡淡一笑,又拿出了一本《普渡眾生》來。她的手還要再掏,伍清薇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不……不能再拿了!」
飛紅笑依舊淡淡道:「你想不想要《大挪移功》?」
抉擇總是如此艱難,需要撕心裂肺的代價。伍清薇一口銀牙幾乎咬碎,終於大叫道:「給你!都給你!」
終於,所有的劍與書都擺在了獨孤劍面前的桌上,伍清薇的雙目似欲噴出火來。她乾脆看都不看,報復一般使勁咬著剛烤好的小牛腰肉,一面忿忿不平地想:本來是三人的事,為何總是讓我付出?她的眼中漲滿了晶瑩的淚水,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獨孤劍從書堆中抬起惺忪的雙眼,悵然道:「沒有辦法,完全沒有辦法!到現在為止,我們就只見他出過兩次手,第一次殺了南宮放,第二次將任孤鴻與清溪老人畢生所修的千古山河一羽毛破得乾乾淨淨。他所會的絕不止這一招兩招,我們縱算能夠破他這兩招,又如何再破他其餘之招?何況……就算他那招大挪移功,我思來想去,都無招可破!」
伍清薇見他們愁眉苦臉的,書劍被奪的鬱悶稍減了些,笑道:「多謝你們稱讚。」
獨孤劍皺眉道:「我們又沒說你,你謝什麼?」
伍清薇道:「多謝你們稱讚大挪移功啊,等我學成之後,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飛紅笑冷笑道:「那可多謝了。不過你忘了我們是宸隨雲的賭注,如果獨孤劍擊敗不了他,那我們兩個便會先死的!」
伍清薇臉上掠過了一陣陰影,她這才想起了此點!於是立即著急起來,一個勁地催促獨孤劍想辦法。獨孤劍早已殫精竭慮,但倉促之間,又如何能想起比萬古山河一羽毛更好的招數來?
伍清薇突然眼睛一亮,道:「我去搬救兵!」
獨孤劍也是一喜,道:「對了,師父見多識廣,龍八兄武功高強,他們兩人若是在此,只怕能夠一戰!」
飛紅笑冷冷道:「不知你們的師父、龍八比之孤鴻清溪如何?」
兩人頓時啞然。飛紅笑道:「實話告訴你們,我哥哥的武功也不在孤鴻清溪之下,但在宸隨雲手中,還不是要殺就殺,要放就放?老老實實快點想個方法出來最好!」
獨孤劍默然,良久歎道:「還能有什麼好方法?只能拼了!」
二女也是心情沉重,是啊,還能有什麼好方法?
三柄劍都是百年名劍,一柄長三尺三寸,上布細紋,宛如松針,沉甸甸的,透出隱隱的綠氣來。劍柄上用暗色金絲鏤出兩個小字:「松紋」。另兩柄稍細稍長,一柄做藍色,映光視之,一道深藍的紋路從劍尖一直透到劍柄處,隱約做龍形,稍稍揮動,藍龍宛如活轉一般,爪鬣四張,鮮活欲動,也在劍柄上刻著兩個字:「瑤光」。一柄通體火紅,劍刃也鑄成火焰之形,上面飛列著無數血色金星,摸之微溫。篆字曰:「碧血」。飛紅笑苦笑道:「他所贈之劍分明是一男二女,特意為我們準備的,顯然已有了足夠的把握,而我們勝機更小。」
雖然明知如此,但三人也無可奈何,只好分配了寶劍,各自凝思苦練,預備兩日後的大戰。伍清薇眨著眼睛,不住地想出了稀奇古怪的方法來,但沒有一件被採納。伍清薇賭氣不再想,全心全意修煉自己的如意心法,再也不管他們兩人的死活。
三日轉瞬即至,精舍響起了扣門聲。伍清薇揚聲道:「進來!」
忽然轟的一聲,整個精舍塌倒。宸隨雲的手才伸出,想要推開房門,卻沒想到突然出了此等變故,也不禁有了一絲訝然。只見獨孤劍、飛紅笑、伍清薇面含微笑,整齊坐在精舍中,悠然道:「這就是我們對付你的第一招,出其不意。你一定想不到,我們會將精舍先拆個七八,等你敲門時再用力震倒吧?」
伍清薇笑道:「三個臭皮匠,趕個諸葛亮,我們這三日,畢竟不是白過的。」
宸隨雲微笑著點頭,道:「果然沒有白過,我的確沒想到。我更加期待你們接下來的對策了。」
他的笑容猶在,但身上殺氣陡升,顯然,他已將三人當成了對手。
伍清薇連忙搖手,道:「先不要急,你想不想看看我們還準備了什麼?」
她眼睛閃了閃,一副很神秘很得意的樣子。宸隨雲看著她的眼睛,將肩上的檀香獸尾扶了扶,悠然道:「好,我看看。」他身上的殺氣已如流風瀉水一般消失了。
伍清薇笑道:「你想不想做個遊戲?」她也不等宸隨雲回答,搶著道:「這個遊戲很簡單,只要你猜準我哪只手中有東西就可以了!」
說著,她伸出了兩隻手,兩隻攥緊了的手,滿臉殷切地望著宸隨雲。宸隨雲盯著她的手,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伍清薇竟然要跟他做遊戲。他本是來殺人的,但現在,他卻要做遊戲。
他做還是不做?
伍清薇很得意,這是她想出來的絕招,無論如何,宸隨雲的心緒都會受這遊戲的影響,只要有影響,便有可乘之機,那時,獨孤劍就有機會了!
宸隨雲望著她,忽然道:「我猜你兩隻手中都沒有東西。」
伍清薇大笑道:「那你可就錯了!」她自然知道自己左手中握著一枚花種,她得意之極,至少宸隨雲已先輸了一局!她得意地張開手,花種子慢慢從她的纖指下顯出,但就在她手掌放開的一瞬,那枚花種子憑空不見了!
就在眾人眼睜睜的注目下,花種子秘魔般消失!伍清薇驚愕地張大了眼,望著兩隻空空如也的手,猛然抬頭,道:「你卑鄙!分明是你搶了我的花種!」
宸隨雲悠然道:「我只看到,你的手裡什麼都沒有。」
伍清薇只覺怒氣都要把她的胸口沖炸了,她惡狠狠地盯著宸隨雲,宸隨雲臉色卻絲毫不變,若不是早就商量好了計策,伍清薇真想衝上去把這個人狠狠揍一頓。她使勁跺了跺腳,再也說不出話來。
飛紅笑悠然道:「我也要跟宸公子比一比。」
她取過一杯水來,耀雪寒輝掌力運處,杯中清水慢慢凝結成冰。飛紅笑輕輕一用力,冰塊連杯子都碎裂,墜地。她笑道:「宸隨雲公子若是也能同樣做一次,那麼我甘拜下風。」
她笑嘻嘻地看著宸隨雲,心中得意,因為她知道耀雪寒輝掌乃是她門中秘傳,絕非別人能夠習得!何況她早就將所有的杯盤碗盞都砸了個稀爛,宸隨雲縱然能夠凝氣成冰,難道用手掬水不成?飛紅笑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她極為得意自己這個釜底抽薪之計!
宸隨雲看著滿地的碎冰,忽然道:「不知這個行不行?」他指的,是那泓清泉——地脈靈泉。
飛紅笑嚇了一跳,這地脈靈泉如此宏大,宸隨雲就算精通寒冰真氣,又豈能將如此大的一潭水全都冰住?難道他的修為真的如此高,竟能夠一法通萬法通,無所不能了麼?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宸隨雲微微一笑,一手探入清泉中。水浪激天而起,飛花落下,竟被他盡皆控在掌間,晶瑩閃爍的宛如盛在了極為通透的玉碗中一般。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全然想不到竟然有此等通玄功力!
宸隨雲笑道:「我只見你用過一次,也只能做到如此了。」他掌力分揚,那巨大的水浪忽然分成一片一片,沖天而起,組成一連串的銀龍,昂首擺尾落了下來。宸隨雲掌力不住鼓動,水浪激天,銀光匝地,碗大的冰塊不住飛出,片刻功夫,居然將地脈靈泉完全封住,成為一潭巨大的冰雕。三人目瞪口呆,駭然之極。
宸隨雲袍袖輕拂,身周飛揚的纓絡頓時沉落下來,氣定神閒,他微笑道:「現在可以讓我看你們的殺手鑭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