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 第三卷 楚河漢界 第三十四章 定南(下)
    這個南越王趙佗,也是秦末漢初的牛人。當初秦始皇帝派四十萬大軍擊平楊越,新設了南海(大致相當於廣東)、桂林(大致相當於廣西)、象郡(大致相當於今越南河內以北)三郡之後,派任囂為南海尉,趙佗當時是任囂屬下龍川令。

    這四十萬大軍,乃是由六國的罪犯、戰俘等為主組成的,戰鬥力算不上強大,擊定南越的過程中,竟然陣亡了將近十萬,因水土不服病死的人更超過十五萬。等秦二世時,赫赫有名的大秦南邊防軍團,不過只剩了十幾萬人。

    中原戰亂四起時,任囂老病將死,便把南海尉的職位傳給了趙佗。趙佗接手南海郡後,便派兵塞絕北邊道路,又將桂林、象郡取下,號為南越王。在陳勝、項羽、劉邦諸人打得天昏地暗的時候,閉關自守的趙佗卻廣納流民,隱隱然有發展壯大的趨勢。

    正因為如此,梅涓才勸劉常滿前往南越,與那趙佗結成盟國,許他一點好處,讓他貢獻些兵馬,好去收服閩越、甌越諸王,威脅項羽江東根據地。

    「不謀一國者,不足於謀一域,梅將軍思慮深遠,令人佩服!」陳涓由衷讚歎道,奚涓也連連點頭。

    這三個人有趣,名字都帶一「涓」字,看起來這個名字和那「食其」、「去疾」一樣,都是這個時代的好名字呢,劉常滿暗暗思量。

    與南越王趙佗結盟,原是順理成章之事。按大秦軍制,官吏在軍隊者,當然是一律不允許帶家屬的,趙佗雖自稱南越王,但父母妻子,全都在他的老家常山郡真定縣。而且他這個南越王,那是自立為王的,在北方封候之後,其實就是「僭號」。

    但如今劉常滿和梅涓一起,帶了百越、臨江、衡山混編兵將四萬人前來,與趙佗執平禮,親頒領漢、趙、韓、九江、衡山、臨江六國盟主,漢王劉邦的詔書,封趙佗為南越王,那從此之後,這南越王的王號,就真正的列於諸侯之間了。

    經過中原千百年的「教化」,趙佗雖是武人,心裡對這名份也是看得極重。如今自己名正言順的成了南越王,漢太子又承諾,等戰爭一結束,就把自己的宗族送來南越,與自己相會,趙佗當即大喜。

    經過劉常滿的保證,梅涓的勸說,加上隨何那張如簧巧嘴的鼓吹,趙佗大喜,當即大擺宴席,並在席間,向漢太子劉常滿奉上南越國地圖。前來之前,劉常滿就知道這趙佗與自己結盟是一定的,這遞表獻圖之事,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也就笑著收下了。

    「來呀,奏樂,獻果,為太子上壽!」行了儀式後,趙佗當即說道。頓時歌舞大作,一群打扮得極為怪異的越人,跳起了舞蹈,眾人都看津津有味。然後一隊隊侍從捧著果盤前來,為每個人的案前都放了一盤果子。

    越國禮儀與中原不同,獻果之時,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最後奉獻,當然獻上的也是最大最好的果子,因此劉常滿的果盤,乃是最後由兩名校尉親自捧上來的。

    眾人凝目看去,只見那果子足有人頭大小,外面佈滿硬刺,只是那味道有些怪異。趙佗臉色數變,但南越禮節,果子既然已經放在案子上,就不能再拿下去。在座梅涓、蟲達等都是越人,是知道禮節的,他也無可奈何,只好看著那校尉拔出劍來,一劍將那果子劈成兩半。

    「嘔……」一股劇烈無比的臭味從那果子中冒了出來,宛如數十隻黃鼠狼同時放出臭屁一般,除南越眾人之外,劉常滿帶來的人齊齊掩鼻俯身,幾欲嘔吐。

    「嘔,南越王這是何意,莫非竟敢欺我漢家無人乎,拿出這等臭物來作貢品?」侍立在劉常滿身後的召奴雖然被熏得幾欲暈倒,但卻最先反應過來,按劍怒道。

    「將軍息怒,這是下人不懂事……」趙佗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兩個似笑非笑的校尉,急忙朝劉常滿解釋道。

    「呵呵,南越王不必解釋了。這榴蓮果本宮聞名已久,只是路途遙遠,沒有這份口福罷了。如今擺在本宮面前,本宮可就要不客氣了!」說完,劉常滿當即挖出一塊果肉來,張口大嚼。

    「南越王美意,諸位都別客氣呀,這榴蓮果聞著臭,吃起來可香得很呢,有勞這兩位將軍再去拿上數枚,給每位將軍面前,放上一枚!」劉常滿笑道。

    榴蓮本來是他最喜歡吃的水果之一,這味道雖臭,吃起來卻別是一番滋味,只可惜到了這世,交通運輸不發達,沒機會吃到,一直引為憾事,今日能大快朵頤,當然不可放過。

    「對了王上,南越之地,除了這榴蓮之外,尚有荔枝出產,王上何不也一併送上一些,讓我等嘗嘗這嶺南美味呢?」榴蓮全部送上來後,整個王宮裡都臭氣熏天,劉常滿見眾人一個個皺著眉頭試嘗榴蓮,不由嘿嘿一樂,然後又問趙佗道。

    「呵呵嶺南小物,竟也曾入太子貴耳麼?來人呀,去冰庫裡取些荔枝來,獻於太子!」趙佗命令道,然後又向劉常滿解釋道:「這荔枝一物,不耐貯放,如今方當孟春,那荔枝必須藏於冰庫之中,才能食用。」

    「我知道我知道,哈哈,這荔枝我慕名已久,今日方才得見呢。」端上來的荔枝經過十個月的存貯,竟然鮮美如初,劉常滿大喜。冰庫唯有帝王方能享有,北方戰亂已久,冰庫早已廢棄,倒是這南越王偏安一隅,還能享到這份福。

    趙佗只當劉常滿麾下,頗有越人,與嶺南相近,因此這些嶺南方物,定是這些越人說與他知;而蟲達、陳涓諸人,則以為是劉常滿進入嶺南之後方才得知這些東西,混不知他在那世,早對這些南方水果熟悉已極,這荔枝榴蓮,正是最常吃的南方水果。

    「我看南越王麾下這兩位將軍,似乎對我等甚是不滿呀。」等那兩個獻果的校尉下去,陳涓站起來說道。這榴蓮果只產於南海一帶,就連陳涓也沒見過。但他何等樣人,一眼就看出那兩個校尉乃是故意為難,當即問了出來。

    「咳,一言難盡呀!」趙佗聽陳涓問了出來,似乎也甚是頹喪。

    原來,趙佗的直屬兵馬,全都是當初大秦的南邊防軍。而南邊防軍原本是從中原諸國的罪犯中派出來的,因此在軍中派系林立,共有九個校尉,其中趙人三校尉,燕、魏各兩校尉,齊、楚各一校尉,每個校尉統本國兵一萬人。對於趙佗的閉關鎖國政策,最不同意的,就是黃河以北的燕、趙、魏三地人馬。

    趙佗乃是趙人,因此趙國人倒也罷了,但燕、魏兩國將士呆在南方已經十幾年了,年齡越大,思鄉之心越切,常欲北歸故鄉,但趙佗的政策,限制了他們。

    因此中軍三校尉中,燕魏兩校尉對趙佗極為不滿,所以才有了在宴席上敬獻臭果,意欲看劉常滿和趙佗雙方難堪的事情發生。

    「哈哈這兩位校尉倒也是性情中人,王上可千萬別責怪他們才好!」劉常滿笑道。

    「算了,他們原來和我乃是平級校尉,如今我為南越王,他們仍是校尉,不來找我的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還能去責怪他們?」趙佗苦笑道。這一剎那,劉常滿恍然明白,這些校尉和趙佗的關係,一如王陵、大舅和阿爹的關係一樣,還是挺微妙的。

    「聽說王上麾下,原來都是北方人,這南方水田之事,他們可能習慣麼?」來南越之前,陳涓就探聽過了,南越蠻荒之地,根本養活不了這麼多軍馬,趙佗的十萬部隊,倒有七八萬是在屯田。

    「河南諸國人倒也罷了,唯有河北魏趙燕諸國人,對這水田之事,極為不滿呀。」趙佗看起來也比較直性子,當即說道。

    「對了,去把新醬菜拿上來,請太子嘗嘗!」趙佗突然想起,命令身邊的侍從道。

    等那醬菜送上來之後,劉常滿諸人不由得啞然失笑。

    「太子為何發笑?莫非這邊郡鄙物,入不得太子之眼麼?」趙佗見劉常滿一眾人笑得奇怪,連忙問道。

    「哈哈那倒不是,王上這醬菜,可是從蜀地販運而來?」陳涓忍住笑問道。

    「不錯,太子如何得知?」趙佗大驚,那水果劉常滿知道也就罷了,畢竟是天生之物,但這醬菜,分明才到軍中數日,自己還沒來及嘗嘗,怎麼可能這漢太子已經知道?莫非他在自己親信之人中,安插了奸細?

    「呵呵王上,你先嘗嘗這醬菜再說!」陳涓笑道。

    等趙佗將信將疑的舀了一口嘗嘗,陳涓這才笑道:「這道醬菜,卻是太子憐惜蜀地悶熱潮濕,百姓多病,因此令人從關中運送秦椒胡蒜前往蜀地,交由張成實驗,這才作出了這等新鮮醬菜,以飧黔首,不然王上哪兒能嘗到如此滋味呢!」

    「太子宅心仁厚,佗佩服!」趙佗被辣得滿頭大汗的說道。

    「我聽說南越將士,也常得瘴疬,但南越地方雖熱,卻不悶,與蜀地不同。因此我恐怕這醬菜不適本地,王上可召集當地父老,詢問當地飲食藥物之事,庶幾可減免軍士之苦。」劉常滿記得當初的粵菜之中,可沒有辣味這一說,與湘菜、川菜大不相同,自然應該也有它的原因,當即提醒趙佗道。

    「王上,今太子將兵前來,你可知意欲何為?」奚涓見劉常滿起了談興,一直不往正題上說,當即把話題扳了過來。

    「奚將軍不必多說,我已知將軍之意了。」趙佗擺手止住了奚涓的話,然後站起身來,轉頭向劉常滿說道:「太子此來,可是要我南越出兵助漢,往收閩越、甌越之地,奪了江東嗎?」

    「哈哈南越王快人快語,不瞞你說,本宮正有此意!」劉常滿見這趙佗如此說話,倒是一怔。

    「身為漢王臣屬,君王之事,當然就是我趙佗的事情,來人呀!」趙佗喊道,原來那兩個獻果的校尉當即進來。

    「張瞻師、革朱,我命你二人各領本部兵馬,隨漢太子前往建功立業,爾等可願意?」趙佗問道。

    「真的?」那被稱為張瞻師的高興的叫了一聲,急忙答應。

    「這二人在我麾下,多立戰功,就是生性頑劣,到了太子帳下,還得多多調教才是!」趙佗笑道。

    見趙佗如此豪爽,劉常滿奚涓等人倒是吃了一驚。按照越禮,張瞻師和革朱剛才既然能上來獻物,那就說明他們是趙佗中軍當中的校尉,位置僅次於趙佗。按秦制,中軍編制比普通部隊要大一半,也就是說,這兩個校尉麾下,足有三萬人馬!

    前來封趙佗為南越王時,大家都已經料到趙佗會奉獻些人馬以助太子,但大家都認為,他最多奉獻幾千人意思一下也就是了,誰也沒有想他,他竟然把自己中軍帳下精兵,獻了三萬出來,而且還派了兩個僅次於他的校尉級軍官。

    不過趙佗有自己的算計。南越地方蠻荒,根本養不了太多人馬,因此趙佗的部隊,全靠屯田自己養活自己。但革朱、張瞻師二人麾下,儘是趙、代人。趙代之人從來都不愛耕種,更何況是南方的水田,趙佗無奈,只好讓二人帶領麾下留在中軍。別人的中軍都是最心腹的部隊,趙佗的恰恰相反,中軍都是最不好管的部隊,只能留在自己身邊,方能壓制住他們。

    因此在席上趙佗這才順水推舟,把這兩個校尉全都送給了劉常滿,順便把他們那些久懷歸思的部下也送了出去,正好少養些光吃飯不願幹活的。

    「哈哈,南越王厚意,本宮心領了!聞聽番禺往南不遠,就是南海,待天下平定之後,我必再來南越,與南越王一起,泛舟海上,豈不快哉!」劉常滿很高興的舉尊朝趙佗說道。他並不知道趙佗的這些想法,在他看來,那三萬北方將士,可全都是精兵,戰鬥力與自己中軍的蠻兵得一拚。

    「佗邊鄙裨王,怎敢當太子如此厚意?佗明日便下令國中,造十艘最好的大船,倘若他日太子玉趾真能再踏我這南越之土,我定親自為太子操櫓!」趙佗連忙舉尊先飲為敬後,抹了抹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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