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 第二卷 風起雲湧 第十五章 大丈夫的特質(上)
    「公子,我剛才說話是否太直截了,讓大公子和沛公心裡不舒服了吧?」隨何出發後,韓信和劉常滿回到了房裡,韓信低聲問道。對於周市的心理,他能分析得頭頭是道,然而面前這些人的心理活動,他卻感覺把握不住。

    「不會的,我看阿爹和大舅純粹是因為處境無奈,這才不高興的吧。」劉常滿安慰韓信道。

    「我也不知道現在該希望隨先生這一去,帶回什麼結果來。」韓信苦笑道。

    「不過我倒挺佩服沛公的,明知道沒希望了,也要試上一試。」他又說道。

    劉常滿明白韓信的意思。隨何如果帶真的說服了周市,那韓信的判斷就是錯的,韓信既得罪了人,又落得個判斷不准的名聲;倘若隨何沒說服周市,那他回來之後,大家就得準備逃亡,更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過劉常滿和韓信一樣,也挺佩服自己阿爹的韌性。在事實已經被韓信戳破的情況下,仍然要去試上一試,以把握那萬分之一的希望。

    「莫非這種不放棄最後一線希望的韌勁,就是阿爹成為漢高祖的另一個決定因素麼?」劉常滿不禁暗暗想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天下午,隨何就乘車返回了沛縣,看他一臉喜色,劉邦等人便知道有了好消息了。

    「恭喜沛公!周市已經答應以豐邑為界,固守魏土,不再來攻楚地了!他已經和我約定,明天早上就撤軍回大梁!」跳下車來匆匆行了一禮,隨何就急忙向迎接過來的劉邦等人匯報,連雅文也顧不上說了,直接白話說了出來。

    「啊?哈哈哈,隨先生真是一張利口呀,就算蘇秦再世,張儀復生,在隨先生面前,也不過爾爾吧,哈哈哈!」劉邦一聽,緊繃了數天的神經頓時鬆弛了下來,上前拍隨何的肩背大笑道。

    不過劉常滿卻看到,他的手還是習慣性的在隨何衣服上抹了幾把,好像還想把人家的衣服弄破似的。「阿爹不會是有強迫症吧?」劉常滿壞壞的想。

    第二天一大早,派往豐邑的探馬果然來報,說是周市大部隊已經拔起大營,往西北而去了。劉邦大喜,當即命令擺起宴席,要為隨何慶功。

    席間問起隨何是如何說服周市的時,隨何說道:「按照沛公和單公所說,我前往周市大營後,便勸說周市,誰知他根本不聽我的。反倒要我回來轉告沛公,說彭城駐軍雖少,卻是精兵,乃是諸侯之敵,讓沛公速速讓出路來,倘若誤了他往攻彭城,一切罪責就由沛公承擔!」

    「正沒奈何處,有魏王使者前來,說是秦將章邯,已經率大軍出函谷,擊破楚上將軍周文於澠池,周文自殺。率兵圍困滎陽的假王吳廣,也被手下所弒。秦二世皇帝又派王離率大軍南下,意欲沿太行陘道攻趙之東垣,魏之河內。魏王已派王弟魏豹,往守河內郡,恐丞相在軍中,哨探不得其便,故特派出使者往告丞相。」

    「我一聽,這不是來了機會嗎?於是我就告訴周市說,暴秦未亡,諸侯豈能相攻?於是周市便答應以豐為界,退兵回守了。」隨何笑著說道。

    「隨先生太謙了,我不過是個粗人,也記得隨先生當時說的。」

    「隨先生說:『且今章邯已率七十萬大軍東出函谷,王離率五十萬大軍南塞井陘。暴秦者,虎狼之國,心腹之患,天下共敵也。『兄弟鬩於牆,共禦外侮』,夫沛公,兄弟也,夫章邯、王離,寇仇也!願將軍孰思之!』連我這等粗人,都給隨先生說得明白了道理,何況那周市自稱儒將呢!」和隨何一同前往周市大營的紀信笑道。

    「哈哈哈,先生好口才!來來來,我們為隨先生乾上一杯!」劉邦舉卮大笑道。

    「多謝沛公誇獎!隨何已與周市當面訂下簡冊,還請沛公遵約行事!」隨何從懷裡拿出一軸簡冊,遞給了劉邦。

    「好好好,我當然遵約!」劉邦把那簡冊拿了過來,看也沒看,就遞給了蕭何。

    「這個隨何有趣,阿爹怎麼可能守約呢?」劉常滿心裡暗笑。

    果然十天之後,估計周市的部隊已經開拔回到大梁,劉邦立即點起兵馬,要前往攻下豐邑。見劉邦要毀約,隨何急忙趕來勸諫,要求劉邦信守承諾,不可食言而肥。

    隨何遊說周市的時候,劉常滿並沒有親耳聽到他的口才到底如何,這次算真是領教了。在旁邊聽了有一刻鐘,劉常滿覺得隨何這張嘴,簡直比得上電視購物裡的那個賣手錶的候總。

    那位候總,屬於那種只要你聽上五分鐘,就會覺得倘若不買他的手錶,簡直就是錯過了天大的好機會;聽上十分鐘,就會覺得倘若再不買他賣的手錶,簡直就是犯了不可彌補的錯誤。但倘若是聽上半個小時,你就會覺得,應該找一張狗皮膏來,把他那張嘴給貼住了,省得聒噪得人心煩。

    這隨何就頗有那候總的潛質,聽了一刻鐘下來,劉常滿就覺得,倘若劉邦這次不聽他勸,執意要去進攻豐邑,那肯定得成為不信、不義、不仁之人,成為千古罪人,為世人所唾棄,遺臭萬年,萬劫不復。

    然而聽了半天,劉邦卻無動於衷,隨何依然在上引聖賢,旁征仁義,口沫四濺的說著:「無信無義,何以立於世間?雖富貴而又若何?大丈夫立於世間,當一諾千金才是……」

    正當他準備繼續滔滔不絕時,一直在簽署軍令的劉邦抬起頭來,淡淡的幾句話,就把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大丈夫身處亂世,定當以不能建功立業,獲取功名富貴為恥,至於你說的那些,還是先放放罷!再說,男子漢大丈夫鮮廉寡恥,又有何不可?莫非世上只有你那孔夫子才值得傚法麼?我看秦始皇帝就不錯!」

    劉常滿算是當面見識了自己阿爹那「流氓無賴」的一面。但劉邦所說的道理,卻不一定就錯,身處亂世,原本就當如此,難道為做好人,就伸頭等別人殺麼?

    劉邦不過是一地痞混混出身,能拿秦始皇當作偶像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這個傻乎乎的隨何卻想拿聖賢、仁義之類的說教來規範他的行為,這不癡人說夢麼?哪怕他能把死貓說成活狗,劉邦也絕不會聽他的。

    而劉邦「大丈夫鮮廉寡恥」的觀點,在接下來的軍事會議上直接得到了驗證。當劉邦提出要前往收取豐邑時,除了隨何外,沒有一個人反對的,根本沒人拿違背了和周市的約定當回事。就連隨何,最後也找了個理由替劉邦解釋說:「子曰:要約不遵。沛公此舉,行不違義!」

    劉常滿在一旁聽得差點笑出聲來。隨何這話倒也不錯,孔子確實也說過「在要挾下建立的約定可以不用遵守」,但結合隨何此前的態度,劉常滿立刻得出了一個結論:我靠,又是一個不要臉的!

    「臉厚心黑,厚顏無恥,看來也是俺老爹的一個特質了。不,應該說是俺老爹和手下這一大幫子人共同的特質。」劉常滿在心裡苦笑著又給劉邦總結了一條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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