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漢 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十二章 謀劃(上)
    在劉常滿看來,生存的第一步,自然是鍛煉身體。在這個醫學的蒙昧時代,雖然不可能真的上陣與項羽對壘,但有一個好的身體卻是必要的。具體到這個時代來說,成系統的鍛煉方法無非是擊技之術。

    聽說外甥要學習擊技之術,呂釋之很是高興。呂釋之自小就不愛讀書,對騎射擊刺之術倒是挺感興趣,當年也是單父縣裡有名的俠客,呂公早就不大管事兒,呂澤又不在家,家裡的事情自然由呂釋之說了算。

    等晌午過後,呂釋之便召集子侄,問問還有沒有想學擊技的。呂產已經被劉常滿灌輸了許多習武健身的好處,不消說是要參加的,別的幾個卻只有呂祿願意學習。呂釋之便稟告呂公,在莊子後面的小樹林裡專門辟了一小塊地,當作幾個人的練武場了。

    這時候的武技,主要有擊刺和弓馬兩類,呂釋之是每樣兒都能來上幾下子的,倒是三個小的想學什麼教什麼。十餘天下來,劉常滿整整瘦了兩圈,不過卻精神大漲,再不像以前的小胖子樣兒了,讓劉樂看得嘖嘖稱奇。

    這天劉常滿正和呂祿對練,呂產突然跑過來告訴他們,大舅呂澤回來了。

    自從那次在家宴上見過一次後,劉常滿就再沒見過大舅。不過早聽說過,大舅呂澤是外祖父家的頂樑柱,呂公已經快五年沒管過事情,全都由大舅呂澤操持。

    呂澤的性情,原本和呂釋之相差不大,都是極飛揚佻脫的。但自從那年失手把人打死,後來又被迫搬家避難一系列事情,呂澤的性情被磨煉得沉穩起來,做事兒也有條有理,大有法度了,因此上呂公就放心的把家業交給了大兒子,自己和老伴只管享享清福。

    呂澤也不負厚望,幾年時間裡,把家產足足翻了幾倍,遠超出事前在單父的家業。甚至妹妹自己看上了屠狗的樊噲,呂澤也敢擔當,親自出面說服自己母親同意此事,又為她置辦了嫁妝。如今妹妹新添男丁,樊噲為人又好,一家子過得甚是和美,徹底的讓父母親對自己的能耐放了心。

    呂公原來的產業,主要是在單父縣置下的一些田地,因為避禍,自然是賤賣了。但在呂澤手裡,除了把呂公原來建的宅院變成了如今擁有幾百畝良田的莊子之外,並沒有再購置太多田地。呂澤現在最重要的收益,乃是經商。

    呂家一遷到沛縣,呂澤就通過沛令徐公的關係,從泗水郡裡弄到了行商的關文,也就是在大秦境內經商的許可證。

    一開始,呂澤的行商範圍僅限於泗水郡附近,最遠的不過到達彭城、淮陰、陳留這些地方,經營些民用物品,賺個十之一二的利潤。不過隨著經驗積累和財富的增長,呂澤不想局限於區區十一之利了,他盯上了利潤豐厚的軍用物品。

    直供軍隊使用的物品很多,其中以武器、盔甲和軍馬利潤尤為豐厚。可是武器盔甲這些軍械,需要有冶煉、鑄造的專業作坊和技術,呂澤這種新人是沒法可想的,但軍馬就不同。

    這時候的軍馬,常備軍如中尉和朔方、九原邊境部隊,主要靠官用馬場補充。而地方部隊和南方邊境部隊,則主要靠從匈奴、烏孫、月氏等遊牧民族處交換,馬源不多。中原與胡人時有交惡,軍馬補充極不穩定,因此秦始皇下詔,令民間皆可蓄馬,以備軍用。

    然而這條詔令,其實是下達了一條商人可以自行購馬養馬,然後賣給軍方的經營許可。

    秦朝以韓非子之法治國,的確苛刻嚴厲,但卻勝在一視同仁,公平公正,或許秦始皇帝當政期間,是歷代吏治最為清明的時代。因此軍方若急用民間馬匹,可能會強行徵購,但絕對會按市價付錢,商人們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長途販馬利潤豐厚,不過風險也大。先不說前往胡境,深入邊地的危險性,單說這長途販運中可能出現的偷盜和疫疾,就能讓販馬人頭大無比。不過這些對於呂澤來講,都算不上問題,以他的武技,再加上還有幾名會武的門客,小偷小盜自然是不敢打他的主意,至於大盜,在始皇帝治下,好像還沒聽說過有大盜出現。

    至於疾疫與養馬,說起來也該呂澤發這門財,養馬與治馬病這兩門技術,在這個時代算是比較偏門的手藝,但呂澤門下偏偏就有兩個門客精擅此道。呂澤所以決定走販運軍馬這條道路,也與這兩位門客的加入有關,這兩個門客,善於養馬的叫做傅寬,善於治療馬疾的叫作張遇。

    有了這兩個門客,販馬的過程甚為順利,若非秦法規定不得大量往胡地運送物品,呂澤的財富還得翻上幾番。不過即使如此,搬遷到沛縣三年多一點的時間裡,呂澤就已經把家業整頓得興旺如初,用行動彌補了自己當年莽撞給家裡帶來的損失。因此在第五年上,呂公就把家事全部交給呂澤打理,自己再不管事兒了。

    果然等劉常滿和呂產呂祿趕到時,莊子裡正人聲馬嘶的熱鬧異常。如今呂澤的生意做得不小,帶去的都是上好的絲綢和鐵器,所以一次能換回二十餘匹好馬,再加上大車上拉的其他貨物,偌大的院子被塞得滿滿噹噹的。

    「滿兒也來了?好好,來看看給你們買的東西!」眾人忙著搬運貨物,呂澤卻甚是悠閒的站在台階上招呼道。「來,把中間大車上的那口箱子給我抬過來!」

    「大伯,又是些吃的玩的東西呀?你都送樂樂云云他們吧,我不要!」呂祿不是第一次收禮物了,一看又是用箱子裝的,頓時不幹了。

    「這小子,哈哈大伯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打開看看?」呂澤笑著說道。

    呂祿打開箱子,怔了一下,突然歡呼起來:「馬具!大伯你已經把小馬給我們買回來了?」

    「當然了,你們幾個小子已經纏了兩年了,大伯臘祭的時候不是答應過你們嗎?這次大伯專門買了八匹,有你們挑的!」呂澤笑呵呵的說道。「對了,這些馬具裡沒常滿的,就把阿勝的給你好了。你們先去馬廄裡挑馬,回頭再給你做!」

    劉常滿有些驚訝。呂澤買馬的地方應該在後世北京往北內蒙古的地方,販運一趟的難度可想而知,但他卻為了答應子侄們的一句話而買了八匹小馬回來。結合種種情況分析,自己這個大舅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雖然對於歷史中呂澤到底有什麼能耐劉常滿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但從現在看來,自己要想有所準備,就得從大舅這裡著手了,既有財力又有擔當,自己父親劉季是沒有這種優勢的。

    「走了常滿,挑馬去了!」呂祿呂產卻不像劉常滿這樣發呆,兩人一邊一個,拉著劉常滿朝馬廄走去。

    馬廄裡幾個奴僕正在為剛剛安頓下來的馬匹分廄,呂澤的那匹大宛馬獨自佔據了一個馬槽,那位叫張遇的門客正在替它刷毛。

    說起這個張遇,卻是世居昌邑,數代的馬醫。數代都依附於昌邑田氏門下,雖然是門客,不過有獨門技術,日子過得還不錯。偏偏始皇帝三十三年,田氏全部被遷入關中,張遇便失了依靠。

    高頭大馬騎起來威風無比,但耕起田來,可比牛差得遠了,而且又難養。所以沒有豪門大家,始皇帝在地方上又不駐騎兵,張遇的生活頓時成了問題。

    呂澤當時,也只有區區數匹馬,還大都是部隊退役的老馬,用來拉車運貨用的。因為馬少,所以呂澤出門時,也只帶三兩個門客,畢竟對待門客得用主賓之禮,可不能讓門客們和奴僕一般步行。這天行至昌邑,就在城裡停下來打尖。

    張遇當時正是最落魄時候,正好這天也坐在這旅店門口,想看看有沒有人需要零工的,也好混頓飽飯。偏偏呂澤一眾來時,將騎著的馬都拴在旅店門外。呂澤騎的是這匹大宛馬,膘肥體壯,身材比中原常見的口馬高大許多,呂澤素來珍愛。但張遇一眼便看出此馬有隱疾。

    待呂澤一行打過尖準備解馬趕路時,張遇便上前告知呂澤,他所乘之馬腹部有個大陰瘡,需要及時治療。聽他這麼一說,呂澤頓時想起這匹大宛馬原本脾氣溫順,最近卻經常無緣無故的有些煩躁,而且經常扭頭去舔自己肚子,看樣子面前這個落魄得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倒像是個有真本事的。

    於是呂澤當場便請他施治,張遇也不推辭,取來自己的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馬肚子下的陰瘡割開,膿血足足接了兩大碗。見張遇如此好手,呂澤自然不肯放過,當下問過張遇的意思後,立刻取出兩千錢讓他將幾年來欠旅館、酒館的錢全部結清,跟隨自己門下當了門客。

    跟隨呂澤後,張遇對於這匹對自己有引薦之恩的大宛馬優待有加,每次出門回來,都要親自為它洗刷毛皮,配製精料,照顧得無微不至。並且還奏請呂澤,為大宛馬取名叫「赤雲」,所以一回來,他就不顧勞累,直接把赤雲牽進馬廄,細心養護。

    見到呂產帶著兩個小兄弟進來,張遇急忙停下手中活計,笑著說道:「幾位公子是過來看馬的吧?傅寬在那邊候著,幾位公子快去挑挑吧,買的時候我都看過了,全都是上好的馬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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