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巴蜀歸來之後,文定再也不曾見過燕大小姐,然而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那段匪夷所思的日子,卻經常會從他腦海中浮現。
十年的光陰並未在那張絕塵脫世的臉上留下痕跡,祖個他們幾人竟還以為她也就是比王嫻大上三四歲而已,誰能相信她十年前便已過了花蓓年華。
不過幾日下來,細心的文定還是能覺察出不同來,雖然仍舊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可性情卻有了細微變化,不再是那麼拒人千里,無人時則還會與文定應答幾句,反倒叫文定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除此之外,還有王嫻與道定這兩個不依不饒的死對頭,一路上總是時不時尋覓鬥嘴的機會,也為長途跋涉平添幾分熱鬧。來時那段艱苦的旅途也變得不再辛苦,一行人走走停停好像遊山玩水似的,轉眼間便回到了大理。
「柳叔叔,這才幾年的時間呀!就讓你創下了這麼一大片買賣。」站在興盛和總店前,王嫻對那車水馬龍的興旺驚歎不已。
「哪裡,不過是面上風光罷了。兩位裡面請。」
若是半年之前,興盛和門前可是冷清的很,如今的興隆是多虧了魯智的大力襄助。自打文定與他第二次會面,商洽了重振聲名的應對之策後,他便派下幾撥商隊大張旗鼓的開進大理城,在眾人的注目下運進興盛和的庫房。
那源源不斷的貨物比什麼說辭都要來的震撼人心,近來邊界一度緊張,能拿到塞外貨物的商家沒幾個,好像興盛和這樣直接由人家送來的,又都是上等貨色的更是鳳毛麟角。那些個惟利是圖的商人們,很快便從遠離興盛和轉向與之交易。
再有,文定不在的日子裡,齊大叔將鋪子裡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叫外人瞧不出一點異常來。人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齊大叔便是興盛和一筆無形的財富。
文定兄弟的安然回歸,讓興盛和上上下下一干管事、夥計興奮萬分,這裡面不但是因為他們無不喜歡爽朗的道定,還有一部分是為他們自己慶幸,終於撐過了這一段憂慮惶恐的日子。
自打興盛和馬幫遭劫以後,他們既為商號的前景擔心,又為個人的前途憂慮,後來連東家都親身犯險,更加讓他們惴惴不安,非但是內心坎坷,依照齊大叔的吩咐,面上還必須不能流露出一絲憂慮來,當真是倍感吃力。
如今不但是二東家全須全影的回來了,馬賊的麻煩也一勞永逸的解決了,怎能叫一干眾人不歡呼雀躍。
文定的家宅就安在興盛和總號背後,原先也是一戶富商所有,後來商人買賣不濟敗落了,文定貪圖其便捷就出資買了下來。
這房子原先的主人以前買賣做的挺大,房子也是當年生意紅火時所築,主房、偏房、廂房、飯廳、花廳,再加上下人們居住的地方共有八間大屋,另外還有一間花房,裡面專門養著上任主人從昆明移來的奇花異草。
房子雖多,可文定道定到底只有兩個人,如何住的過來?再加上平時兄弟倆又多半時間不在大理,宅子裡除了兩個僕人看守外再無旁人。又經過這數月的閒置,那裡面的情形便更是不堪了,桌、椅、梳台上無不積累了重重的灰塵,還有那臥榻上方竟為蜘蛛所據。
這種情形別說是招呼貴客,就是自己也不堪忍受。文定一邊將燕小姐二人安排在鋪子裡小歇,一邊又趕緊吩咐管事帶上幾個夥計,將屋舍裡裡外外徹底打掃了一遍。
經他們一番收拾,這宅子終於恢復了七八分原貌。將兩位女客引領進來後,也不至於出醜人前,雖然燕小姐沒什麼表示,可她身邊的王嫻一個勁的誇讚這宅子清馨別緻。
「柳叔叔,你這個花房佈置的挺雅致的嘛!一定花了不少的工夫吧!」
「慚愧,慚愧,我是成天不落屋,外面的事情忙的暈頭轉向,那還有這閒暇的工夫呀!這都是以前的屋主置辦下來的,我頂多是請了位善於調理的花匠而已。」
宅子裡僅有的兩個僕人中有一個便是花匠,說起這個花匠也是讓文定哭笑不得,來之前即與文定說好除開花房裡的差事,其他一概不理,而花房裡的事也叫文定交由他全權來拿主意。
一個幫工的僕人竟提出如此多過分的要求,實在是不可理喻,然而文定卻知道類似這種不識時務的情形只會出現在兩種人身上,一種是傻子,一種是癡子。
傻子嘛自不必細究,癡子則多半是因為太過專注於某件事而不善於待人接物,這種人平常不大會應酬,然而往往在他專注的特定方面有異於常人的表現。
憑著這種直覺,文定留下了這位不討人喜歡的花匠,果然沒有讓他看走眼,花匠對這份差使是十二分的投入,對花草的癡迷,簡直是與那位留在赤穴城中的陸老翁不相伯仲,就連文定這個東家也不能在花房裡任意胡來,旁人就更不用說了。
有一回,道定閒來無事在宅子裡轉悠,就來花房摘了那麼一朵,花匠彷彿發瘋了似的要跟他玩命,害的他這個二東家顏面掃地,非要辭了花匠不可。然而事情到了文定那兒,非但沒處罰花匠,反倒是要自己的弟弟向花匠賠禮道歉,至此以後,誰也不敢招惹這個花癡子了。
今日見到東家陪同著王嫻這般乖巧可人的女子來逛花房,花匠也破了回例,讓他們自由觀賞。文定想起來也覺得挺好笑,他這個做老爺的反倒要沾外人的光。
文定雖說與那王衡江夫婦倆認識不過是一日的緣分,可卻是見證了二人的離世,自覺對王嫻有一種責任在,問了許多她這麼些年的生活。
聽她講來也沒什麼特別的,多半就是伴隨著燕小姐四處清修,遠離人群過著簡樸而淡雅的生活,特別點的就是練就了一身不俗的武功。
「柳叔叔,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呢?怎麼就跑到這麼遠的雲南來做買賣了?」
舊事重提,文定不由得唏噓不已:「說起這個可真就是一言難盡呀!」
「說說吧!嫻兒想聽。」
在小女孩的催促下,文定惟有簡明扼要的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
聽完後,王嫻也替文定抱不平:「原來是這樣,那個彭牢頭,還有那黑牢裡的犯人真是死不足惜。」
「哎,這都是上蒼安排的劫難,過去了也就不必太在意。等等……」
文定暗自一驚,他剛才並未說起那彭牢頭與黑牢的細節呀!因為怕橫生枝節,又恐二老難過,關於他在牢裡受到的各項非人遭遇,他連家人都不曾告知,怎麼著這丫頭竟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可當他將自己的疑問向王嫻提出的時候,王嫻卻自知失言變得閃爍其詞,東扯西拉企圖矇混。然而文定就是窮追不捨,甚至頭次搬出長輩的身份來。
萬般無奈下,王嫻惟有道:「好了,好了,反正也過去了好些年了,告訴柳叔叔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呀!」
「你知道當日你在公堂上被板子打昏了之後,是誰幫你擦的傷藥?又是誰教訓了那幾個窮凶極惡的牢霸嗎?」
文定奇怪的道:「不是牢頭給我擦的傷藥嗎?」
王嫻噗嗤笑道:「那劣質的傷藥哪裡會有那麼好的療效?那牢頭抹完藥走了後,我家小姐還得將他的藥先行去掉,重新敷上小姐隨身攜帶的傷藥,要不然哪能好的那麼快。」
的確,當時文定就奇怪這傷藥敷到股上後,彷彿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時還以為但凡是傷藥的滋味都差不多,而今方才豁然開朗,以前他在燕府被燕顏打過之後,燕小姐給自己上的也是這藥。
自己的身子竟然兩次被一名女子見到,文定心中頓時生出陣陣難以言表的情愫。
「如此說來,那幾名黑牢裡的犯人也是燕小姐所懲處的咯。」
「嘻嘻。」王嫻笑道:「那幾個地痞哪裡值得我們小姐出馬,都是我替柳叔叔還報於他們的。」
柳文定不由得一楞,當年他雖不是親眼所見,然而當獄卒說起牢霸們的慘狀時,情形十分嚇人,就連那些個見慣大場面的牢頭也是毛骨悚然。
別看這小丫頭乖巧秀氣,一張仙女般的面容每每讓人錯以為是需要保護的弱者,實際卻是嫉惡如仇的俠女。當年她雙親為江湖上一些三流的無賴地痞害死的事,無時無刻不在深深影響著她,因此那黑牢裡幾個犯人的慘狀便足以證明其下手的凶狠。
文定站在廂房門前,躊躇了老半天,究竟該不該敲這道門呢!那曾幾次舉起的手又再數次落下,終於還是忍不住敲響了房門。
「誰呀?」房內傳來燕小姐那幽靜而空靈的聲音。
「燕小姐,是柳某,在下可以進來嗎?」
「這裡是你的地方,柳相公要來要去,哪裡由我這個外人做主?」
「不敢,不敢,如果小姐不方便,不佞就不叨擾了。」隔著門窗剛說兩句,文定那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勇氣便蕩然無存,慌忙著就要轉身逃走。
還沒等他及時離開,身後「吱呀」的一聲,門被打開了,燕小姐那張十年來未有絲毫改變的容貌從門框內顯露出來:「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進來小坐一會兒吧!」
死就死吧!文定暗下給自己打氣,跟著燕小姐步入房中。
「王嫻那丫頭這會子也不知跑哪去了,小女子只好用冷茶招呼柳相公了,可別見怪喲。」
「不敢,不敢,燕小姐的救命之恩,區區尚未報答,如果為此等小事便有所微詞,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睚眥小人?」
「這等小事不足掛齒。」燕小姐竊以為他還在為自己搭救道定一事感謝。
「要得,一定要得,文定在此拜謝了。」說著,文定便還真的慎重其事的作揖下拜。
眼見文定施此謝禮,燕小姐非但是無甚欣喜,心中反倒是泛起絲絲落寞,幽幽的道:「為了令弟的事,一路上柳相公不是已經謝過好些次了嗎?這麼晚了又何必專程跑來一趟。」
「此一拜非乃是為舍弟之事。」
「哦!不是為令弟,那又是為何呢?總不能是為了蜀道上與倭賊廝殺之事吧!」
「不敢隱瞞燕小姐,此一拜乃是謝小姐在荊州府大牢裡為區區拭藥療傷,助柳某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這個多嘴的丫頭。」不用說,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有身旁的丫鬟知曉,燕小姐不自禁地埋怨了一聲。特別是文定連自己替他拭藥一事也知曉,必定也會知道自己這個未出閣的小姐又一次的瞧見了他的身子,真是叫人難堪。
若是在白天光線明亮下,文定便可以察覺燕小姐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竟然也會泛起淡淡紅暈。
「這件事過去好久了,若不是你提起,我倒還想不起來了。」當然不能說出實情,一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一個玉潔冰清的俠女,竟為了一個男人在臭烘烘的牢房裡默默的守候了半月有餘。
「小姐施恩不圖報,在下是敬佩萬分,只是柳某受人恩惠卻不自知,這跟那些個以怨報德的小人又有何差異?」
「我又豈會是為了你的回報才出手襄助的?當時不過是奇怪,以你的為人,必定是不會做出那種坑蒙拐騙的勾當,料想著這裡面一定是有什麼冤情。」燕小姐又好奇的問道:「對了,從大獄裡出來之後,你便離開了源生當,出來自己開字號嗎?怎麼就想到來雲南了呢?」
「哦,這件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恐怕燕小姐不會有興趣聽區區說下去的。」
從大牢裡出來後的一貧如洗,到現在文定帳面上的流水已經不亞於去漢口發展之前的源生當。
這裡面不但夾雜著兄弟倆多少的艱辛,同時也蘊涵著無數的巧合與必然,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交代的清的。
「夜來無事,如若柳相公也有這份閒暇的話,不如為我講講。」
既然燕小姐執意要聽,文定也就娓娓描敘起來:「要說呢!還得由柳某辭了源生當的差使,回老家靜養的那段日子說起。那一日……」
講起這幾年的曲折經歷,可真就是講到天亮都講不完,文定揀主要的來講也一直講到了後半夜。待到門外的打更聲響過了三下,文定醒悟過來,趕緊跟燕小姐告退。
燕小姐今日的興致特別的高,還將文定送到門外,忽然想到什麼,說道:「今夜柳相公回答了小女子這麼些個問題,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有個答案來回答你。」
給自己的答案?文定心中泛起了疑雲,這一整夜都是燕小姐在提問,他何時曾問過什麼問題,還需要她如此慎重的來回答?
「抱歉的很,柳某問過什麼問題,一時半會竟想不起來了。」
「就是那一次在赤穴村外面的山頂上,柳相公曾問過我一個問題,只是當時不曾答覆你。」
赤穴村門外的山頂上?文定暗自念叨了一遍,趕緊從腦海中去追尋當時的情形,只是事後一片混亂,又過了好幾年的時光,他還真不記得當時自己說過什麼樣的話。
文定茫然的模樣,讓燕小姐不覺有些好笑,提醒道:「就是柳相公問小女子的名字。」
「哦,對,確實是有過這件事,只是後來場面太混亂,區區也就沒再問了。」
「我單名一個『嫣』字,嫣然的嫣。」
「燕嫣。」文定連著姓氏念了一遍,笑道:「燕老闆真是有意思,怎麼為二位女兒取的名字都是與姓氏諧音?旁人喊到你們姐妹姓名時,豈不是會混淆?」一個燕嫣,一個燕顏,讀起來都是一個音,不太注意的確是容易鬧錯。
燕嫣彷彿是被勾出了兒時的記憶,聞言嫣然一笑,道:「這個我就不曾向家父請教了。天色不早了,柳相公請回吧!」
如此近的距離,燕嫣面部細微的表情自然而然的被文定盡收眼底,文定整個人就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木訥的告辭離開,游屍似的回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找回自己。
燕嫣主僕兩個就在柳府暫住了下來,文定不讓任何人去干涉她們,任憑她們自由出入。而這燕嫣小姐跟文定間彷彿有一種協議似的,有時一連幾日在府裡足不出戶,有時則是好些日子見不著她人影。
雖然文定至今對她特殊的身份還不是十分明白,可卻知道不去過問,她願意說他便聽著,不樂意說他也不打聽。
倒是王嫻這個小丫頭跟裡裡外外的人混的十分熟稔,不論是柳府還是興盛和總號常常能聽到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夥計也是個個都喜歡她這麼個俏人兒,好些個年輕的後生為了她,甚至在明裡暗裡較著勁,這些人裡面特別以祖個為最,真不知他這麼個小人兒,對男女間的事哪來的那麼高的興致。
而王嫻呢!始終叫人捉摸不透,對誰都是無甚差別,一般無二的好,似乎對誰都沒有那種意思,叫府裡的年輕後生好不失望。
當然也有例外,好像柳道定這個二東家便見不得那丫頭,每每遠遠瞧見她被夥計們簇擁著也會繞道而行,就算不經意遇上了,兩個人也是針鋒相對的冷言冷語。
一個是佳人,一個是自己向來佩服的二東家,二人起了爭執,夥計們是幫誰也不好,這個時候他們往往會選擇避而遠之,直到他們吵完分開後才又貼近前來。
兄弟倆回到大理,齊大叔也終於是功德圓滿,一應事宜又重新交還於他。
文定自然是責無旁貸,沒歇息幾日,馬上便投入到忙碌的買賣中去。
這一日,文定正在茶樓上與人閒聊,隨便商談有關兩家協作一注買賣之事,樓下卻忽地傳來一陣嘈雜。
「讓開,讓開。」一群執搶持棒的家丁氣勢洶洶的盤查著過往百姓,看樣子是在尋人。
也不知是哪家的家丁,竟會有這般大的膽子,為首之人還叫囂道:「搜,給我仔細的搜,就是將大理城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兩個騙子,老子就不信了,那兩個騙子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看架勢,這一群人哪裡還是什麼家丁,簡直就成了衙門裡的差人似的。
「下面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怎的這麼熱鬧?」文定不由得向同桌之人請教。
同席的夏老闆道:「柳老闆剛剛回來,還不知道此事吧!那個慶瑞的丁老闆被一雙騙子騙走了一筆數目不菲的銀子。」
「這事,柳某倒是知道。」若不是他當場指出來,那丁老闆說不定現在還拿著那堆贗品當寶呢!
就在文定他們旁邊的桌子上,也有人抱怨起來:「那丁某人仗著自己的妹子是知縣夫人,就把自己當作是縣大老爺了,幾個家丁也敢肆無忌憚的盤查路人,簡直是無法無天。」
夏老闆不覺莞爾,道:「說起來這對騙子也是蠢的出奇,行騙之後就該是有多遠走多遠,可他們倒好,沒過幾個月便以為一切都風平浪靜,又自投羅網回到大理城繼續招搖撞騙。」
文定不由得奇道:「有這麼大膽的騙子?」
「是呀!你想那丁老闆是何許人,那可是吃不得一點虧的主,一得到消息馬上便帶領著家丁夥計去逮人,就連城門口都加強了盤查。可他這麼大張旗鼓的鬧,只要不是個傻子,誰會不知道厲害呀!人沒逮到不說,大理城已被丁家鬧的是滿城風雨。」
如若騙子們蠢,如何還能去哄騙旁人?多半是那兩個騙子自己反被這容易到手的錢財所誘,又自以為騙術了得,僥倖以為至今尚未被揭穿,還指望著在大理城再多撈兩票。許是以為事過境遷,不會再有人認出他們來,沒想到竟會如此不走運。
別人家的事自有人會處理,與文定他們無甚干係,他們閒談幾句而已也沒怎麼計較,扯了幾句又說回買賣上來。
談完之後,文定遣散了夥計自行回去,而他則獨自在城裡遊蕩,觀察觀察他不在的幾個月裡,大理城裡都有了哪些變化。
文定邊走邊看,卻被兩個破衣爛衫的乞丐給攔了下來,二人一左一右堵住路,躬著腰乞求道:「這位老闆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父子為了找尋親戚,流落到了這異地他鄉,昨天剛丟了盤纏,您發發善心施捨幾個小錢,讓我們買個饃吃吧!」
無論是在什麼地方,這討飯之人總是短少不了,這裡面當然也有確實過不下去的,老弱病殘自是無可厚非,可有些卻實實是游手好閒,明明是身體強健卻不想著如何養家餬口,非要靠他人施捨為生。
文定頂瞧不起那些個五尺高的漢子四肢健全,卻捧著個破碗四下討食,可對於像老乞丐那樣的弱者卻難以拒絕。
他一面在荷包裡掏銀子,一面不忘說叨說叨老者身旁的年輕乞丐:「年輕力壯的又不是缺胳膊缺腿,幹些什麼不好,非要拉著老父出來討食,為人子女做到這種地步真是夠可以的了。」
那年輕的乞丐好似還有些忿然,就要與文定起爭執,卻為那老乞丐死死拽住。
老乞丐仰起頭向文定謝道:「多謝老爺打賞。」說著便要拉著兒子離開。
可就在他這仰面的一剎那,卻注定是走不脫了。
「站住。」
「老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那年輕的乞丐忍不住了:「拿你幾兩碎銀子哪來這麼些事呀!爹,把銀子還他,我們走。」
老者想要摁住他,卻始終是沒摁下來。
不會錯的,連那跋扈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文定隱有深意地道:「這點碎銀子的確是不會放在你們白氏父子眼裡。」
「什麼白氏父子?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瞧二人的表情還真像是茫然無知似的,若不是文定知曉他們二人是幹什麼營生的,還真會為他們所蒙蔽。
「看來是要在下提醒提醒二位了,荊州府,應城縣,白家礦山。」
「爹,這人怕是魔怔了,咱們別理他,銀子咱們也不要了,省得弄禍上身。」
老者也附和道:「走吧!走吧!遇上個瘋子真是晦氣。」
文定十分確定此二人正是那礦山疑案中哄騙自己的第一對騙子,也不知他們是騙人太多已記不得自己了,還是騙術了得,被人當面揭穿竟還能鎮定自如。
正在他們預備轉身離開時,迎面走來了一隊人,二人神色大變,即刻轉身回來躬下腰繼續向文定乞討。
「柳賢弟你也在這裡呀!我早聽人說你打青海回來了,還打算挑個日子過你府上敘敘,沒想到這裡就遇上你了。」來者正是那為人騙去銀兩,鬧的全城不得安生的丁老闆。
文定看到二人遮遮掩掩的模樣,一切也就明白了過來,會心一笑,先應酬丁老闆道:「真是巧了,丁兄這一向可好,今日這麼大陣仗,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吧!」一邊說著,一邊還饒有興趣的望了望那一雙父子。
「哎,還不是為上次受騙之事。」丁老闆咬牙切齒的道:「那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騙了我丁某人的銀子還敢大搖大擺的在大理城裡出現,讓我找出來非剝了他們的皮不可。」
文定身前那兩個戰戰兢兢的叫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向文定詢問,文定一面笑著打量了他們兩眼,一面則答稱是兩個討食的乞丐。
「去去去,臭要飯的也不看看這是誰,耽誤了柳老闆的正事,就是搭上你們這兩條狗命也賠不來。」
得到特赦的二人拔腿就要逃開,卻被文定給攔住了:「無妨,我正好可以向他們打聽一些個消息。丁兄你有事先忙你的去吧!」
「也對,這些個臭要飯的別的本事沒有,小道消息倒是挺多的。那改日丁某再登門拜訪,柳老弟若是見著了可疑之人,還請使人知會我一聲,必有重謝。」
「一定,一定。」
那廂丁老闆帶著家丁離開之後,這兩個乞丐忙著便要逃脫,可這時候文定已經是有恃無恐,不怕他們不就範。
文定輕聲道:「隨便我喊一聲,就可以將你們送到剛才那丁老闆手上,聰明的就趕緊跟著我走,再打壞主意就別怪在下不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