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姐的一句「沒路了」就將眾人的心情,由谷峰頓時推下了谷底。
陸仲簡第一個承受不住失敗的壓力,嚷道:「我就說走右邊走右邊,你們偏不信,一句勞什子的詩文就讓我們將性命給交託了,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他唸唸叨叨了半天,不勝其煩的靜思忍不住道:「好了,陸施主,先前柳施主說起時,你又不曾反對,此時又何必如此喋喋不休呢!」
「誰說我沒反對了。」陸仲簡撇了撇嘴,輕聲道:「我只是憋在心裡,沒說出來罷了。」這個倔老頭,有時讓人無可奈何,有時又讓人哭笑不得。
其實用不著他絮叨,此時的文定便是自責不已,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大家也不會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眾人中除了燕小姐外,惟獨楊括此時還能保持冷靜,他問道:「小姐,方才您不是提起曾聽到鳥鳴之聲嗎?又怎會突然就無路了呢?」
「你們緊張什麼呀!我說前方沒路了,是因為我們已經走到出口了。」
真是大喘氣,嚇的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若不是他們都對燕小姐有一股敬畏之心,若不是他們對燕小姐古怪的脾氣有些瞭解,只怕早就開始埋怨了。
看見柳文定拍了拍胸口,又深深吸進幾口氣,燕小姐的嘴角又浮現出絲絲竊笑。
私心下的小計量得逞後,燕小姐撥開一塊簾子狀的事物,便有幾縷光線映射進來,許久沒見著東西的眾人,雖然都感到有些刺眼,然而值得高興的是終於又可以看見彼此,看見這週遭的環境了。
燕小姐先行邁出了洞口,緊接著文定也跟了出去,下來是陸仲簡、楊括、二位師太以及昏厥中的紫鵑。
到二位師太出來之時,沒想到迎面而來的並不是森林與小溪,而是一個比赤穴村祖廟更大的廟宇。前面的四人也是非常奇怪,絲毫舉動也沒有,只是呆呆的傻站著,透過他們之間的縫隙再望過去,二位師太也愣住了,迎接他們的不是張張笑臉,而是一排排密集的短劍、長戈。
這廟宇的大殿相當寬敞,然而此時也被對方一排排的兵士擠的密不透風,少說眼前也不下有百多人。他們衣裝統一,兵器的式樣統一,臉上還都是黑黑的,個個都只有眼睛還放著精光,若不是長時間的訓練絕不會有如此的行動統一。
文定等人無不被眼前這一切給弄懵了,他們不過是從赤穴村的地洞裡逃生,卻來到這匪夷所思之地,難道赤穴村的地洞是直接通往冥府的,而眼前的這些兵卒便是冥府的陰卒鬼差,文定等人的心中均不同程度的冒著冷汗,腦袋裡想著的儘是那些詭異的傳說,陸仲簡陸大爹更是開始雙腿打顫。
不論是人是鬼,面對眼前這森嚴的陣勢,疲憊不堪又有傷在身的燕小姐與二位師太,根本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動力,旁人就更不用說了。楊括舔了舔嘴唇,張嘴道:「各位請不要誤會,我等不是歹人,只是不慎誤闖至此,還請諸位能行個方便,給我等指引一條出去的道路。」
那些人或是鬼,絲毫不曾有退讓的意思,也不答話只是冷冷的望著他們,那一把把寒光刺眼的兵器丁點也不曾放下。
看著他們不為所動,文定從背後偷偷對楊括說道:「楊兄,他們是否聽不懂我們的話呀?」
楊括心中早已有了最壞的打算,那些黝黑的面孔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輕輕對文定說道:「我聽人說起過,若想與陰間的人通話,必須先得吃些泥丸、泥餅。」
文定聞之一愣,先別說吃泥讓人覺得難受,環顧左右皆是磚瓦梁木,連地上也是精心燒製的地磚,哪來的泥土可吃呀!
楊括當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硬著頭皮道:「誤闖貴地,確實乃是我等的不對,得罪之處還請諸位見諒。」
對方依舊是無動於衷,眾人還是如此僵持著,先前一出來便表現異常的陸仲簡,則已經開始偷偷往來時的洞口挪動。
可惜在眾目睽睽之下,他的舉動並不如他想的那般隱蔽,還沒挪動兩步,兩把明晃晃的尖刀便橫在他的身前。
「陸老翁,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都是老朋友了,何必急著要走呢?」密密麻麻的刀戟叢中分出一條空道,一位衣著華麗的公子緩緩由此走了過來。
眾人鬆了口氣,原來對方不但是和他們一般活生生的人,而且還和陸老爹是舊識。
在刀戟的威脅下,陸仲簡也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勉強對來人擠出一絲無奈的笑容,道:「巴公子,都是熟人了,您又何必吩咐這些侍衛如此刀劍相加呢?」
那位巴公子笑道:「這陸老翁可就錯怪在下呀!在下恰好在附近巡視,也是聽侍衛們稟報有人闖入了大殿,才趕過來一探究竟的。沒曾想是陸老翁你想念我們,又回來了。」右手輕輕一揮,那些刀槍劍戟「唰」的一聲就收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自願來的嗎?」陸老爹氣惱的道:「真不知是撞了什麼邪了,鬼使神差就走到了這裡。」
巴公子笑道:「諸位能由這神洞中出來,就是與我們有緣。看諸位憔悴的神色,想必是經過一段很長的旅途,一定是很勞累了,來人呀!先送各位客人下去休息,不要忘了還是去陸老翁先前住過的獨院。」
一隊武士走出列,對文定他們說了聲「請」,實際上卻是押解著他們走出了大廟。
走出大廟,眾人被眼前見到的景象給嚇愣住了。
若說是赤穴村在他們眼裡彷彿是一座城鎮,那麼這裡絕對是趕得上府衙所在的城市了。寬敞的道路,過往的人群,有一間間鐵匠鋪、裁縫店、酒肆、茶樓,還有馬匹在道路上徐步而行,若不是人們身上異樣的穿著,置身於其中的文定他們準會認為是回到了成都。
還有一點不同的是,這裡的光線不是十分充足,抬頭望去,城市的上方並不是蔚藍的天空,除了有一口大洞處還有陽光照射進來之外,其餘的地方全是厚實無比的山體。這讓文定等人產生了從未有過的詫異,這是座修建在大山之內的城市,如此移山倒海的手筆,只能是上蒼諸神方能完成的,是何等人能有如此的力量與決心,建造如此神秘的城市。
然而向身旁那些武士詢問,無一人給他們以回答,文定等人只好帶著滿腹的疑問,隨著那些武士來到城中一座偏僻的院落,小院旁竟然還有長長的河水流過。
待文定他們一進院門,武士們便一聲不吭的將院門牢牢鎖上,那些武士則分佈到院落的四周,嚴實的將他們給看守起來。
看來陸仲簡許是在此生活過一段日子,進了小院便如同到了家一般,輕車熟路的先去房子前的水缸裡舀了一瓢水,一口氣飲了個乾淨,直呼痛快。他們也不知是走了多久,這麼長的時間水米不進,肚子餓了還能忍耐,這煙熏火烤的口裡一滴水沾進卻是挺難受的。
自己痛快完了陸仲簡又將水瓢遞到楊括手裡,還安慰他們道:「別客氣了,既然到了這裡也沒旁的辦法,惟有聽任他們擺佈了,虧了誰也不能虧了自己的身子,都喝兩口吧!」
燕小姐和二位師太還挺矜持,文定他們可就不管了,他們也真是渴的不行了,嗓子眼都快冒了煙,也懶得去顧及那些個虛禮,紛紛敞開肚皮牛飲了一通。
暫解了口渴之後,眾人的精神也多少回復了些,那些滿腹的疑問也就憋不住了。
從方才陸仲簡與巴公子之間三言兩語的對話中,楊括與文定已隱約猜出了些什麼,楊括忍不住試著問道:「陸居士,我們這是在哪,那位巴公子又是何人,為何會有這種建在大山裡的城市。」
原本閉目養神的陸仲簡沒好氣的對楊括說道:「怎麼會有這城市我也不知道,你得去問那些住在這裡的人,至於那巴公子不就是你一直嚷著要見,想盡辦法要從小老兒口裡套出的那批玉器的原主人嗎?怎麼人站在眼前反倒不認得了。」
歇了口氣,他又好言勸道:「不過,楊老弟可別怪我事先沒跟你說,這巴公子到底是何人小老兒我是不知道,可是不但方纔那些武士,街道上那些房屋與百姓,這整座城市都是他的,所有人都聽命於他。楊老弟你且想想,你能用什麼東西來與他交換。」
雖然早有預料,可直至得到陸仲簡確切的答覆,楊括與文定才真正認清這現實,常言道富可敵國,人家已經有了這大山之中的一方國土,還需要你那些銀錢做甚?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楊括的口中反覆念叨著這一句。
經歷了那麼許多波折,終於見到了貨主,買賣卻沒了指望,楊括沮喪的心情可想而知。
對此文定也挺難過,可城市、百姓、這裡的一切東西都讓他感到好奇,來不及去感傷的他忍不住向陸老爹求教道:「陸老伯,上次也就是他們將你擄到此地,囚禁了三個月嗎?」
陸仲簡緩緩的點點頭,自己被活活的關押了三月有餘,關得他別提有多不自在了,好不容易逃了出去,想不到這前後還不滿半個月,自己竟然又送上門來了,想到此他恨不得敲自己兩下。
「文定記得老伯曾說過,他們並未限制您老的行動,還允許您在這附近自由行走。為何對我們卻諸多限制呀!不但大門上鎖,還在周圍佈置了衛兵?」若不是有這些禁錮,在極度好奇心驅使下的文定早已打開雙門而去。
「不錯,除了我們方才到過的大廟,任何地方都可以任由我去,若不是他們對我不加防備,我也不會伺機逃脫,然而……」陸仲簡語氣一頓,氣惱的道:「你以為他們都是些傻子呀!有了前車之鑒,還會由著我們來去自由。死心吧!這輩子大概再沒有那種天賜的機會了。」
他說著推開房門,裡面有床有褥子,簡直就像為他們預備好了一般,陸仲簡也不管那麼多,進去一頭倒在床上,蒙頭就睡。
院中的餘人尷尬的面面相覷,一直到現今他們都彷彿是處在怪異的神話故事中。大山腹中的城市,森嚴冷酷又訓練有素的兵士,奇裝異服的百姓,就連他們來到此地的方式,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不但外面的人不會相信,他們自己回想起來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雖是滿腹疑問,可在這傻站著又不能得到答案,文定率先打破這僵持,道:「最壞也壞不過我們在赤穴村面對的險境,以後的事留著以後再思量吧!在黑洞裡也不知是走了多久,大家也一定是筋疲力盡了吧!這院子有三間廂房,燕小姐與二位師太且攙扶著紫鵑去那兩間歇息,我們三個男人便住這間了,如何?」
向來這些事都是由楊括來安排的,可經受了打擊的楊管事此時還有些失常,文定也只好硬著腦殼頂上了。
如此安排卻也算是得體,旁人沒絲毫的分歧,自行去歇息了,文定拉著楊括進到屋子,也如同陸大爹一般倒頭就睡。
管不了那麼許多,先得把瞌睡對付了,明日的種種且隨它去吧!
這一覺可是睡的沉,連一向傲雪凌霜的燕小姐也是由頭日裡的烈日高垂,一直睡到來日的清晨,那三個往日裡便不怎麼動彈的男人,更是睡到了正午。
剛起來,文定便覺得渾身酸痛,像那樣不知黑夜與白天,長時間在黑暗中步行的經歷,一次便夠他終生銘記了。
起床之後,用過了巴公子遣人送來的吃食,眾人才算是恢復了精神,可眼前這森嚴的戒備還不曾有絲毫解除的跡象,他們的一切行動都被禁錮在這座院子裡。
燕小姐與師太還能安守這份寂靜,順帶也可以打坐療傷,而文定充滿著對這座山中之城的好奇,一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餘人中,楊括自昨日失常之後,到今日也是悶聲不語。最自得的要算是陸仲簡了,他一副聽天由命的架勢,將這禁錮他的牢籠當成了自己的家一般,早上一起來,又是前前後後的拾搗又是滿院子的灑水。
等一切忙完了後,他老人家還不知從哪翻出一張躺椅來,安放在院中,悠閒自得的閉目養神,看的文定是莫名其妙的。
至於重傷在身的紫鵑,聽靜思師太說紫鵑的傷勢雖看起來嚇人,好在都是外傷,用過峨嵋派與燕小姐隨身攜帶的療傷聖藥後,已得到了控制,此時正躺在床榻上歇息。
百無聊賴的文定只得站在院中,打量頭頂這片自由的領域。與昨日見到的一樣,除了那口通向山外的大洞外,其餘的皆是堅硬的山體,此刻正是正午時分,穿過洞口傳進來的陽光十分耀眼,整座城市也沐浴在陽光之下。
這天下間的萬物真可謂是無奇不有,如此空曠的巖洞,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文定猜想著許是很久之前身形巨大的山神廢棄的地府,又許是眾天神佛中的一位一時貪玩所建造的人間洞府,不知何時被如今這些居民所發現,在沒有戰火、沒有入侵者的許多代後,建造成如此規模的城市。
陸老伯說的不錯,這裡是人間樂土,一座不必顧慮邪惡威脅的城市。
「喲,各位好是悠閒呀!」深鎖的大門陡然打開,由門外走進數人,除了那位巴公子外,還有一位讓文定意想不到的熟人──赤穴村的長老曋磬竹,方纔那句話便正是打曋長老嘴裡說出來的。
曋磬竹面有愧色的說道:「那夜分手之後,曋某心中便一直坎坷不安,惟恐諸位遭遇不測,這下好了,看到諸位安然無恙,曋某的心中也能稍稍安穩了。」
對於身繫數百條人命的曋長老,文定一路上也是非常擔憂,驚訝的問道:「曋長老,您不是說有秘密的藏身之處嗎?怎麼也不慎來到此地了,貴村那數百村民呢!該不會是後來又出了什麼事故不成?」
陸仲簡睜開緊閉的雙目,冷冷的望了一眼,說道:「這還用的著文定你操心嗎?沒瞧見曋長老如今是紅光滿面的嗎?」
文定的善良倒讓曋長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緩緩道:「勞煩尊駕惦記,他們此刻都是平安無事。」
楊括與靜憶、靜思二位師太聽見動靜,也打房裡出來,曋長環顧了院子內的男女老少,道:「到了此刻,曋某也就不再瞞著諸位了,曋某當夜所言及的避難之所便是這山中之城,諸位或許還不知道這座城的名稱,便是喚作赤穴城。」
赤穴村?赤穴城?縱是對這些世俗之事向來不上心的二位師太,此刻也能猜到他們彼此間的干係。
巴公子淡淡的對曋磬竹說道:「曋長老,安置村民的諸多瑣事,還需要你一力主持,這裡的事還是由我來向這些遠方來的客人們解釋吧!」
磬竹作勢要恭敬的鞠躬行禮,巴公子卻先一步止住他,道:「村民們還在等著呢!曋長老快些去吧!」
曋磬竹僅僅用眼神向文定他們問候了一下,便退出了這座獨院。
先前的疑問還未消除,新的疑問又不停的湧現,自從進了這赤穴城後,文定等真可謂是一頭霧水,或許還不止於此,自從他們踏入赤穴村那一刻起,便是踏入了大大小小的謎團。縱使是對瑣事漠不關心的燕小姐,此時也不能再說是對此沒有丁點的好奇了。
巴公子友善的笑道:「諸位夜裡可曾歇息的安穩,昨日因為要安置赤穴村村民,對各位多有怠慢,還請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一直為眾人出面交涉的楊括緘口不言,陸大爹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文定只好替眾人回道:「哪裡,哪裡,勞煩公子掛念,昨夜安穩的一覺為我等解去了渾身的困乏,這都有賴於巴公子的關心。」
「呵呵。」巴公子爽朗的笑了起來,道:「兄台見笑了,先前在下對諸位的來歷有所疑慮,是以對諸位多有失禮之處。今晨在下由曋長老那聽聞了諸位的種種,以及從大廟神洞而來的前因後果,思及自己的懷疑與防備,實在是心生愧疚,由方才一刻起門前的侍衛已被撤下。諸位可以在本城四處遊逛,請毋須顧慮,且將本城當作各位的故鄉便是。」
文定早已盼望著走出這扇院門,到這山中之城遊歷一番,得到巴公子的允諾,更是大喜過望,臉上都不自禁的流露出喜笑顏開之色,道:「巴公子能如此大度,實在是讓我等欽佩,在下對貴城的一切甚是好奇,正想著要到四處轉轉呢!」
「哼,文定你可別想的太過天真了,不過是將籠子做大了點罷了,終究還不是逃不過他巴公子的掌握之中,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陸仲簡可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對此那位巴公子到是不十分介意,反而是略帶點揶揄的口氣道:「陸老翁對我們這赤穴城倒是瞭如指掌,連如何通往山外之路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陸仲簡氣惱的背過頭去,對他來個不與理會。
巴公子與陸大爹打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對他的脾氣也有了較深的瞭解,也不去計較他老人家僵硬的態度,反而是對文質彬彬的柳文定有了相當的好感,道:「在下正好是清閒的很,這位仁兄若是想四處走走,在下倒是可以為仁兄做會嚮導,不知仁兄介意否?」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兄台身負一城重任,在下怕太過麻煩兄台。」
巴公子笑道:「無妨,無妨,巴某之上尚有家父,這城中的大事小事還得他老人家拿主意,細說起來在下也不過是閒人一個罷了,說是與仁兄做回嚮導,其實不過是求一伴爾。」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文定回望餘人,突又想起自己單獨一人前去,又將楊管事他們置於何地,趕忙問道:「楊兄與陸老伯,願意一同前往嗎?」
巴公子也盛情相遨:「諸位也一同去看看,我們這別有洞天的山中之城吧!相信諸位一定會喜歡上它的。」
陸仲簡毫不客氣的道:「看什麼看,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半輩子的時間還怕看不夠嗎?」
巴公子笑道:「一月不見,陸老翁依舊是如此,動輒就喜歡與我等後輩說笑。」
「是極,是極,陸老伯一貫便是這般,楊兄呢,一同前去如何?」雖然被巴公子禁錮了一夜,可怎麼說也是自己等人闖入了別人的禁地在先,更何況若不是他們,赤穴村又怎會遭受滅頂之災,對於他們文定是有愧於心的,是以趕忙圓場。
「不了,人年紀大了,腿腳也大不如以前了,昨夜的一覺還沒恢復元氣,還是你們年輕人去吧!」
楊括與陸大爹尚且如此,餘人就更不用說了,文定惟有自行隨著巴公子走出了院門。
這赤穴城與赤穴村比較起來,可有著顯著的不同,許是與各自附近的取材不同,赤穴村選用的大多是綠竹,而赤穴城因為在大山之中,選用的材料也大多是堅硬的石頭,一座座由石頭搭建而成的屋舍,雖看起來沒有那份清閑雅致,卻也是堅固耐用。
一路上路過酒鋪、鐵匠鋪、製衣店,不論是正在為顧客推薦貨品的店主,還是精心挑選貨品的顧客都會放下手中的活,一齊向巴公子施禮,路上的行人更是自覺的側身兩旁,讓出道路。
對此巴公子總是淺笑著點頭回應,文定也順帶著沾了不少的光,就這樣慢慢悠悠的走過了幾條街道,終於是走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方。
眼前是一條潺潺的溪水,溪水之上是一座小型的拱橋,拱橋的那頭有一座簡易的涼亭,巴公子命令隨行的兵士留在橋的這邊,自己則帶著文定越過拱橋步入涼亭之中。
在只有自己與文定的時候,巴公子似乎整個人都輕鬆了一節,先是深深吐了口濁氣,接著又用手捏了捏自己那僵硬的下巴,與片刻前那祥和中略帶幾分威嚴的架勢,完全如兩人似的。
「讓柳兄見笑了,這都是我那父親對在下的嚴令,在城民的面前必須得擺出一副懾人的姿態,不然等到我當政之後,恐不能服眾。」
文定笑道:「為人者,最無可避免的便是自己的出身,巴公子身繫這一方樂土來日統領之人,重任在身,自然巴公子的言談舉止也要比常人來得拘謹許多。」
巴公子對此是苦惱不已,露出澀澀的一笑,轉而望向亭外的涓涓細流。
這赤穴城若說有何處讓文定覺得不自在,便是這城裡建築的格局,不論是民居還是商舖,都如同一個個堡壘似的,四處都可以見到刀劍弓弩的影子,行走在赤穴城的街道上,讓人很自覺的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走了許久,惟有此處透露出一股安寧祥和之氣,或許這也是巴公子帶著文定來此處的緣故吧!在小橋、溪水之畔,城市的桎梏也就減弱了許多。難怪一到此處,巴公子就像是換個人般。
小溪的這邊生長了一排排高達幾十丈的松樹,以及低矮的灌叢,文定不由的問道:「這些樹想必有許多年了吧!」
「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這陽光不足的山腹之內,其他樹木都不能正常的成長,倒是這些個松樹也無須人打理,自己便能茁壯的長大起來。」
「說起來,這山洞之內還能見到潺潺的溪水,確是十分的希奇。」
巴公子「呵呵」一笑道:「柳兄是在說這些溪水呀!這與柳兄在山外見到的溪水不同,它乃是地下水流淌而成,不信柳兄可以親自試試,包準是冰涼無比。」
文定果然依言掬起一捧水飲下,果真是冰徹刺骨,沁人心肺,涼的文定直皺起眉頭。
巴公子樂得捧腹而笑,揶揄道:「巴某所言不虛吧!柳兄感覺如何呀?」
「冰涼之中又有一絲甘甜,如此盛夏能飲到此水倒也是一件美事,貴城真可謂是得天獨厚呀!」對於這種不受外界干擾的生活,文定羨慕極了。
巴公子卻是無奈的笑了笑,道:「豈能事事遂願,柳兄想必也見到頭頂的一處陽光了吧!正是因為缺少陽光,本城每年的糧食收成並不足於養活全城的百姓,雖然有一澤大湖以及豐富的漁產,可百姓們總不能一年四季以魚為食吧!」
鮮魚雖然味美,可即便是世代的漁民之家,也不會以此代為口糧,文定問道:「那貴城又是如何解決此難題的呢?」
「這答案柳兄業已親眼見過的,就是赤穴村的存在,那片平整的土地的確是白虎大神對我城百姓的恩賜,那邊豐富的物產加上城裡本身各類作物的收成,應付百姓的日常生活倒也是綽綽有餘。」
原來赤穴村還背負著如此重大的責任,常年要為這山中之城輸送賴以生存的糧食,如今秋收在即,赤穴村卻因為自己等幾名不相干的閒人,一把火燒的灰飛煙滅,私心之下對他們的愧疚又加深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