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回到自己的房間,自然是被紫鵑好一陣埋怨。然而她也只能乾瞪眼,畢竟這是小嫻自己的選擇。好在是現在的她有了寄托,也沒有再像前幾日那麼恍恍惚惚了,這總歸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二人也慢慢回復成自己原先的模樣了。紫鵑是更加勤奮的練武,免得遇上險情再出醜,而就要入蜀了,文定也加緊準備關於那些「玉戚」的課業。
燕小姐自然還是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自打有了王嫻這個小婢女後,更是連送飯之人也見不著她了。倒是王嫻臉上的嚴寒化開之後,和船上眾人的隔閡也隨之不見,這幾日內,經常聽見她小小的腳步跑來跑去的,嘴裡更是叔叔伯伯叫個不停。
掃去了前幾日陰沉的表情,小王嫻乖巧的模樣自然是惹的船工們的喜愛,小小年紀便忙前忙後的來回奔波,也沒有那些待慣大門大戶裡的丫頭那樣,仗著主人的面子,樂於指使人或趾高氣揚的氣焰,所以在很短的時間裡,王嫻得了一船人的歡心。
楊管事雖然對小姐這個突然的決定,隱隱感到有些不解,不過也沒有去詢問。畢竟燕家大小姐的私事,連燕家老太太、老爺也管不了,自己這個下人又能怎麼樣。
出三峽後,燕翔號筆直往重慶駛去。這日夜晚,燕翔號在酆都鬼城靠岸停歇,楊管事在甲板上與舵手老黃閒聊,「老黃,你家那大小子也該成親了吧!」
提到自家的小子,老黃那佈滿褶子的老臉上也是美的笑開了花。自己常年在江面上來回,沒什麼時間待在家裡,一晃眼,原來還抱在懷裡的大胖小子都要張羅婚事了。
老黃喜慶之餘,又好意對楊管事勸道:「老楊呀,不是我說你,你比我也小不了兩歲,我都要為我那兒子辦喜事了,再晚個兩年就可以抱孫子了,可你還是一個人單過著。」
老黃的話讓楊管事神色為之一暗,轉又說道:「我們這整年也難落屋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安個家呀!老黃你是找到了大嫂那麼個賢慧的女人,要不哪能安心的在這江面上來回的飄呀!」
老黃和楊管事是許多年的交情了,知道點他以前的往事,數落的說道:「老楊,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當兄弟的心裡有話也不跟你掖著、藏著,這找女人過日子,還是要找那實在點的,別盡想著那些心思野的,沒好處。」
楊括楊管事似乎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爭辯,無奈的笑了笑,自顧的望向那邊漆黑的平都山。那陰森的鬼城似乎有零星的鬼火在閃動,使原本就讓人恐懼的鬼域,更平添一份懾人的詭秘。
楊括不禁埋怨老黃道:「我說你也真是會挑地方,黑漆漆的竟停泊在這鬼地方,不怕晚上有那不乾淨的東西出來呀?」
老黃則不以為然道:「咳,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麼好怕的呀!再說我老黃敬的是河伯、水神,這地府的閻王呀!小鬼呀!一時半會還管不著我。」想到酆都,老黃的臉色有些憤慨,口裡也不善的說道:「這世道,鬼有什麼好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吃在江裡,喝在江裡,還要拉在江裡的惡棍,他們可比惡鬼難纏多了。」
楊括微微有些驚慌的拽著他的衣袖,說道:「哎喲我的祖宗,我們可是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你可別給我惹事喲!」
老黃則不以為然,罵道:「難道我說錯了,這大好的酆都是上天給我們大伙留下的,憑什麼就獨獨讓他們給霸佔去了。如今是打魚他們要收漁費,過路的要收押運費,這費、那費的,比官府收的還要多。」
楊括小聲的勸說道:「咳,你管他們呢!這是人家的地頭,只要不來找我們麻煩就萬幸了。他們再橫行無道,自然會有上蒼來收拾他們,你幹嘛去惹這閒事呀!」
老黃依舊是忿忿不平的駁斥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麼橫行霸道的,你看,他們那些賊船又靠過來了。」
遠處確實有兩艘小舟艇,從酆都的方向正往燕翔號靠近,楊括壓了壓老黃,低聲在他耳旁叮囑道:「等下你別說話,這一切都由我照看著呢!可不能因為你的關係,斷了東家一條線路。」
老黃雖是不滿,但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不想為大家惹上是非,悶著聲往船艙裡走去。
那兩艘小舟上站滿了人,光火把就有十幾枝。這時幾個夥計都從甲板四處往中間湊攏,緊靠在楊括的身邊,神色間都透露著畏懼,所有人裡就只剩楊括是氣定神閒的,他對身邊的夥計們說道:「都站在這是做什麼呀!該幹嘛都幹嘛去。」自己則走上船頭,向下面兩艘小舟望去。
此時一艘小舟上有人喊道:「是燕記船行的楊管事嗎?」
楊括回道:「正是楊某,請問閣下是?」多年的奔波,讓楊括與江面上的三教九流多少有些來往,被人認出來也不足為怪。
只聽下面傳出一陣笑聲,道:「咳,你老哥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接著只見一道人影一晃,那人飛身到燕翔號上來,正好落在楊括的身前,笑著說道:「楊老哥,是兄弟鄧濤呀!怎麼這些日子沒見著,就把兄弟忘了。」
在江面討生活自然是需要靈活,各方面的人物都要照顧到,聽見他自報家門,楊括想起了眼前的人,拍了拍腦門恍然的說道:「咳,巴水幫大名鼎鼎的浪裡飛梭鄧濤鄧香主,我哪能忘了呀!這不是天黑,一時沒看出來嘛!」
鄧濤與楊括見過幾次面,還在一起吃過兩次飯,燕記每年都要向他們交納一大筆美其名曰的押運費,對於這個大財主,自然是十分的上心。聽聞楊括並沒有忘記自己,鄧濤也是暗暗有些得意,詢問道:「楊管事,這是押貨去重慶呀?」
「是呀!是呀!還要請兄弟們多多照應。」楊括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塞進鄧濤手裡。
鄧濤忙拒絕道:「唉,楊管事這可使不得,燕記的銀子那都是你們燕大老闆一年一交的。我們江幫主也早就發過話,不准弟兄們私下收你們的銀子,這個要是讓上面知道了,兄弟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說是說,可手裡拽著銀票,絲毫沒有遞還的意思。
楊括知道他說的只是場面話,可還得客套的說道:「咳,鄧香主你看這大半夜的,兄弟們還要這麼忙碌。這點小錢就是我楊某人請兄弟喝茶的,這點面子你總不能不給吧!」
鄧濤也不再推托,將銀票揣進懷裡,謝道:「那鄧濤就替兄弟們謝謝楊老哥的厚意了。」
楊括還擺出一絲怪責的表情,道:「咱們誰跟誰呀!鄧香主再客氣的話,下次我都不好意思過來了。」
「別介,您要是不來呀!我們幫主都不會饒了我。」說笑之中,鄧濤也由懷裡掏出一面旗子交付給他,還囑咐道:「楊管事,這是這個月新換的護旗,再往下遊走,你可要掛好了。」
護旗就是由他們巴水幫發下來的標誌,只要掛了它,就說明是已經交過費用的,或是有生意上來往的關係戶,在他們的水域裡都會受到保護。而沒掛的,就只能自安天命了,說只是不受他們保護,其實不受他們騷擾就算運氣不錯了。
拿著護旗,楊括反而有些糊塗了,因為巴水幫畢竟只是在這巴蜀地區稱王,在別的地方都吃不開。而在生意上,江浪天還要仰仗燕行舟這個真正的長江王,是故燕記的押運費都是一年一交的,而以前燕記的船舶也不用掛護旗,只要掛自家燕記的旗子,就可以通行無阻了。
楊括有些不明白的問道:「鄧香主,這以往不是不用掛這旗子的嗎?怎麼一段時間沒來,規矩又改了?」
「咳,楊老哥你別見怪,最近我們巴蜀這裡有些不太平,來了好幾幫的強徒,攪的境內是危機四伏的。所以我們江幫主下了命令,發新的護旗,過往船隻除非掛了新旗子,不然船就寸步難行。您別多心,這主要是為了嚴查那些強徒,也是為了你們客商的安全不是,等過了這陣太平了,還得恢復原狀的。」
有人撈過界了,難怪深更半夜的,巴水幫還這麼興師動眾,不過水路的安全也確實關係到自己等人的安危,楊管事自然有些關心的問道:「不太平嗎?都是什麼方面的人呀?」
他這問題,不是鄧濤不想回答,只是就連江幫主現在也正為這事發愁呢!只知道有好幾伙不明來歷的強徒,在巴蜀的境內出沒,江上其實還沒察覺到跡象,只是江幫主根據蜀盟盟主的指示,嚴查過往船隻,防範於未然。
蜀盟是由巴蜀境內,三幫兩會十七寨組成的同盟。如果說巴水幫是橫行境內的江水流域,那蜀盟就是統領巴蜀的真正勢力,在這步履維艱的巴蜀,不要說衙門那幾十上百號人,就是當兵的來了,也拿他們沒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真要去剿滅,人去少了,給人當盤菜端了;人去多了吧!他退進山裡,那真是易守難攻,官兵無功而返,他還要追著打。經歷過幾次後,當官的也算是想明白了,井水不犯河水,大多情況下,只要他們不鬧的太離譜,那些文官武將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裡面與蜀盟的成立有很大的關係,以前大家都是分散的,不相互間打起來就算是運氣了。官兵來剿的時候,其他不相干的也都是站在一旁看笑話,所以官府倒是剿滅過不少的山寨。要不是巴蜀剽悍的民風由來已久,那些個山寨只怕是在這麼些年裡,早已銷聲匿跡了。
後來在巴蜀黑幫中出現了個極具才能的人物──「川烽幫」幫主范子嗣,他聯合川中其他幾個大幫會結成同盟。不但與官府周旋,還黨同伐異,剪除了其他對他們不敬的幫會,經過幾次大的戰役後,漸漸形成了眼前的巴蜀新秩序。
巴水幫便是最初幾個組成蜀盟的幫會之一,原本他們還只是一個販私鹽的小幫會,可隨著蜀盟的壯大,也逐漸壟斷了巴蜀境內的江水流域。
蜀盟在巴蜀那可真是翻手雲覆手雨的,楊括不免有些奇怪,能在川中這塊土地上讓他們緊張的人,一定是來頭不小。
浪裡飛梭鄧濤茫然的回答道:「楊老哥,這個問題只怕得問上面才知道了。咳,管他呢!就算是不太平,你老哥也不用擔心呀!陸路上他們高來強去的是沒法,這水路上都有我們兄弟照應著,還能讓燕記的船出事不成,呵呵。」
楊括也隨著他笑了起來,道:「那是,那是!鄧香主浪裡飛梭水中的功夫,又有幾人能敵呢!」
聽到楊管事如此的誇耀自己,鄧濤也是頗為自得,再與他客套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等到小艇遠去後,老黃也由船艙裡出來詢問道:「怎麼又是來敲竹槓的?」
楊括無奈的說道:「算了,這些該打點的,東家從來都不曾吝嗇,只當是消財免災了。」
老黃還是心有不甘的漫罵了幾句。
在楊管事心裡,這些錢花的並不冤枉,起碼知道現在的川中暗潮迭起,只是不知道這對於他們這次的交易是好、還是壞。
第二日清晨,燕翔號上的船工、夥計們早早的便忙碌起來。再有個幾日航程船就要到達重慶府,想起那獨特川味熱盆景,就讓人不自覺的流下口水。
說起來也是讓人匪夷所思,與三鎮同處三大火爐的重慶府人,極度熱衷於吃火鍋。哪怕是最為炎熱的三伏天,火鍋依舊是大行其道。追述川味火鍋竟可至晉朝,晉左思便曾在「蜀都賦」中描寫道:「金壘中坐,餚鬲四陳,觴以清漂,鮮以紫鱗」,所論者便正是火鍋。
不論是路邊攤販,還是去巴蜀人家裡做客,熱盆景都是最為常見的。生一紅泥小火爐,熬一鍋麻辣紅油湯,招呼勞作了一天的左鄰右舍,圍著溫暖的火爐,邊煮邊吃,吃一片毛肚,喝一口小酒,再擺兩句龍門陣,只怕是過往神仙也不免羨慕。
熱盆景麻、辣、燙、鮮、脆數味並存。鍋底材料形色各異,不但是船工挑夫、販夫走卒的專愛,更是聚集了整個重慶府的寵愛。
今日楊括也是一大早就起來了,昨夜就是因為塞給那浪裡飛梭鄧濤一些錢,就被老黃嘮叨了半天,即使過了一夜,現在見到他都沒給他好臉色。楊管事暗自唏噓東家的眼光,這老黃還是比較適合和船和水打交道,要是讓他到岸上去和各色人種打交道,只怕不但生意做不成,燕記還會得罪不少人。
就在燕翔號預備揚帆起錨的時刻,由酆都的方向又正對著他們駛來一艘大船,上面懸掛著的是巴水幫的「清水旗」,而立在船頭的正是昨夜的鄧濤。老黃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微微的「哼」,楊括忙用眼神告誡他忍住。
在兩船交匯時,鄧濤向這邊喊道:「楊老哥,這就走了呀?」
楊括也掛滿著笑容,說道:「是呀!鄧老弟這是要上哪呀?」
「秭歸呀!那邊發生大事了,你們也要小心呀!」
「一定,一定,祝你老弟也馬到成功。」兩艘船就這樣擦過了。
這時鄧濤身邊露出一個人影,竟然是那個在寶坪村揀回一條命的吳平,只見他向鄧濤嘀嘀咕咕的說道:「香主,要不要檢查一下那艘船呀!他們不是也從秭歸碼頭那邊來的嗎?」
鄧濤上下看了他兩眼,罵道:「你***人頭豬腦呀!沒看見人家的字號嗎?就是你們那死鬼舵主還在世,他敢搜燕記的船嗎?這可是我們在江面上最大的主顧,就連幫主也要給人家三分面子。再說了燕記都是些貨船,你以為憑船上的夥計還是商人,可以一個人殺了我們近三十個弟兄。」
吳平想想也是,那女的已經完全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了。這次這麼多人一同去,結果只有自己一個人得以逃生,其他人完全是音信全無。自己回來向幫主稟報的時候,幫主全然不信自己所言,那麼多人竟會被一人所害,而且還是一名女子。若不是隨後秭歸那邊傳來消息,發現雷舵主父子以及二十多名手下的骸骨,江浪天恐怕就要將他當作發瘋,關進地牢了。
這件事一下子震驚了整個巴水幫的高層,雷洪雖是依仗金錢鋪路才當上舵主,本身原來只不過是個耍賴、賣橫的混混,在巴水幫也只是個外圍的舵主。可他那班飼養的手下中卻也有幾把好手,再不濟,將近三十人也不會被一個女人殺光了呀!而且這事難辦的就在於,雷洪以及小兒子雷豹在巴水幫裡算不上什麼人物,但他的大兒子雷縱生卻是內堂的四舵主之一。
雖然都是舵主,跟他老子比,雷縱生就有出息多了。巴水幫一共四個堂口,分外三堂內一堂。外堂多為打手混混,主要是為幫派創收,而內一堂則是負責保衛總壇,護衛幫主安全的重任,到真正幫派間相爭時,他們才是江浪天身邊最為堅實的力量。
是故江浪天十分看重雷縱生等人,為了安慰他喪父的哀事,再加上這事又發生在蜀盟頒布戒嚴令的時期,所以在江浪天盛怒之下,調派大批的好手去寶坪村徹查此事。
鄧濤也是內堂的香主,地位處在雷縱生之下。他這一船人還只是打頭陣,隨後還會有大批後續人馬跟上,吳平便是跟去指認案發經過的。依據江浪天的指令是要揪出元兇嚴辦,一艘艘插有巴水幫清水旗的船舶,整裝待發的就要向秭歸駛去。
楊括還在納悶是什麼讓巴水幫如此的興師動眾,這時耳邊傳來紫鵑丫頭的抱怨聲:「怎麼也沒人通知我到酆都了,害我也錯過了這麼有趣的地方,不行,我要下去逛一圈再走。」
文定則在勸說她:「一路上你還沒玩夠呀!這都要開船了哪還有時間呀!難道還要讓大家停下來等你嗎?」
「要你管,反正都快到重慶府了,我不會逛完了鬼城,再由陸路趕上你們嗎?說不定還比你們先到呢!」紫鵑這個擰丫頭,就是不讓文定安生。
這要是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可那酆都早在三年前變成了巴水幫的總壇,平常都不讓旁人靠近的,何況現在又發生大事。為免紫鵑這丫頭闖禍,楊括也湊到他倆近前說道:「那個地方有什麼好玩的,儘是些森羅地府。鬼域裡又多是些妖魔鬼怪,你一個姑娘家的,去那不怕被一些冤魂纏住呀!」為了不讓她去,楊括將鬼怪都給搬出來了。
紫鵑這個蹩腳俠女,倒也真的怕那些髒東西,雖是青天白日的,但衣領處還是感覺有絲絲冷風竄入,聲音也變成很小心的問道:「楊大叔,還真的有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嗎?」
既然已經開頭了,楊括只有硬撐下去,正經八百的道:「那還能有假的閻王殿、鬼門關、陰陽界、十八層地獄?對了,還有奈何橋,個個都豎立在那。」
紫鵑將目光轉向文定,用眼神詢問他這事的真實性。
文定則是很凝重的道:「自漢陰長生、王方平在此成仙得道後,這裡便有了陰主,連李白也曾寫過『下笑世上士,沉魂北豐都。』」說著還歎了兩口氣,彷若很無奈的樣子。
紫鵑全然被二人給嚇住了,遊玩不提了,也不跟他們打招呼,就一溜煙往自己的艙房裡跑去。背後那兩人則很有默契的忍住笑,看二人的表情,彷彿都忍的很辛苦。
重慶府的碼頭也是車來人往的好不熱鬧,一船人在碼頭下船後,楊括叮囑老黃照看著夥計們將貨物卸下來。自己則領著燕小姐、文定、紫鵑還有小王嫻幾人,往燕記的分號行去。
除了在秭歸那停歇了幾日外,這將近一個多月的時間都是在船上度過的,其他人還好,不是慣於水上生活,就是身懷武功,只有剛下船的文定,雙腳都有些打顫。
經過了兩天的時間,酆都早已是山長水遠,紫鵑也從那鬼怪的幻想走了出來。這兩天裡柳文定這個混蛋,竟然只要見到自己,臉上每每露出奇怪的表情,那種想笑又拚命忍住的表情。想到這奇恥大辱,她就恨的牙癢癢,此刻見到他昏昏然的模樣,可讓她逮到機會了。
紫鵑嗤之以鼻的笑道:「哼,沒用的傢伙,別人都是暈船,你這算什麼,暈陸地呀!」
文定無暇與她爭辯,現在的他連走路都是晃晃悠悠了,只想著如何能快點到燕記的分號,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但紫鵑卻不能讓他如願,彷若有意與他為難,拉著楊括彷彿十分好奇的問道:「楊大叔,這條街好熱鬧呀!而且你們看,酒樓、飯館出奇的多呀!」
這幾人中就楊括一人是常來重慶府,他介紹道:「這呀!這是朝天門,是山城的鬧市區呀!」
紫鵑放眼望去,真的有座高大的城門立在不遠處,上面那三個字她也認得,正是「朝天門」。紫鵑指著城門,欣喜自己的發現道:「就是這個吧!」
小王嫻小孩性情,也湊過來說道:「我原來聽別人說過,這重慶的城門有好多個呢!」
楊管事介紹道:「是呀!有許多城門,聽當地人說『開九門,閉八門,九八一十七道門』,不過好像最大的就是這道門了。」
「什麼好像呀!根本就是。」從旁邊走出一個打扮花哨的男人,上身是棗紅的衣衫,下身是黑面的長褲。衣服料子倒還好,只不過雖然穿在他身上,但卻怎麼看怎麼不像是他的,整件衣服整個大他一圈,勉強被他籠在身上,也是七扭八歪的。
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他口裡還叼著一根稻草,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後邊還跟著兩個人,打扮和他差不多,也是一臉的嬉皮笑臉。
紫鵑一見他的模樣就露出不屑之色,拉著小王嫻往一邊多走兩步,可那人卻不這麼想,眼裡盡望向她,口裡還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這朝天門是專門迎御差,接聖旨的。當年那姓戴的建門的時候,取九宮八卦之象,什麼金城湯地的含義,這朝天門就是因為面向金陵,所以才叫這個的。」
紫鵑見著他那副賊溜溜的眼睛就感到厭煩,要不是當著這麼多人,早就一個耳光扇過去了,哪還會在乎他講的東西。
倒是剛才還昏昏沉沉的文定聽出了些滋味,這些乾坤八卦的東西,用到建城門上倒是少見,饒有興趣的問道:「這位兄台懂得許多呀!連這些易經八卦之術也有深究。」
那地痞模樣的人不由得望了文定兩眼,懷有深意的笑問道:「頭次來山城吧!」
文定先是將自己和左右的行人對比了一下,沒什麼差異呀!不由得問道:「請問這位兄台是怎麼看出來的呀?」
那三人相視而笑,後面的二人之中有一人嬉笑道:「這戴鼎建城門的事,被山城那些說書先生說的滾瓜爛熟的,不是頭次來的,怎麼會不知道呢?呵呵。」
接著三人又往遠處走去,那個一直望紫鵑的痞子口裡還高聲唱著:「朝天門,大碼頭,迎官接聖;翠微門,掛綵緞,五色鮮明;千廝門,花包子,白雪如銀;洪崖門,廣船開,殺雞敬神;臨江門,糞碼頭,肥田有本;太安門,太平倉,積穀利民;通遠門,鑼鼓響,看埋死人;金湯門,木棺材,大小齊整;南紀門,菜籃子,湧出湧進;鳳凰門,川道拐,牛羊成群;儲奇門,藥材幫,醫治百病;金紫門,恰對著,鎮台衙門;太平門,老鼓樓,時辰報准;仁和門,火炮響,總爺出巡;定遠門,較場,舞刀弄棍;福興門,溜跑馬,快如騰雲;東水門,真武山,鯉魚跳龍門。」
文定向一旁的楊括問道:「楊兄,這人所唱的是什麼歌呀!挺有趣的。」
「這個呀!這是『重慶歌』,是重慶府的兒謠,講的大概就是這些個城門的吧!」對於這些東西,楊括大多是點到即止,和人交往時權且當個談資而已,要他說出每道門的來歷用途,還真是有些為難。
文定還想問下去,紫鵑則早已是不耐煩了,發嗔道:「剛才那人一見就知是不正經的人,從他口裡說出的瘋言瘋語,值得問東問西的嗎?」想到那人就噁心,這書獃子還滿將其當回事,紫鵑氣鼓鼓的,也不再留心於山城的景物,獨自往前走了兩步,拉開與眾人的距離。
小王嫻也知道紫鵑姐姐生氣了,可她還是怯生生的望著自己的小姐,不敢有所表示。
最後還是楊括解圍道:「坐了這麼長時間的船,大家也累了,還是先安頓調整一下再說吧!從這到蓉城,光馬車就要坐四五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