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虎穴 (三)
    龐星一推方程營,低聲道:「老方!你看清了嗎?」方程營愣愣道:「看清啥了?」龐星嗤之以鼻,輕笑道:「孫司令給馮劍扣棉襖上的扣子呀!」方程營睥睨道:「你淨屌熊事!扣扣子礙著你啥屌事了?」龐星歎道:「你沒看出來嗎?同司令還沒嚥下那口氣,馮劍就想勾引孫司令!」方程營瞪圓兩隻大眼,望著漸成黑點的馮劍座船,久久說不出話來。孫倩靚見馮劍走遠,帶著六大金鋼回到大廳,安排人出湖登岸到沂蒙山區和共產黨接洽,並積極備戰迎敵,且按下不表。

    馮劍登岸,一路迤邐潛行。他本想繞道谷亭、唐馬過交通壕,再經歡口直抵豐縣!過了王魯集,見天色已晚,一是趕路心切,二是掛念艾鳳玲的安危,猶豫了一下,還是直往張口而去。馮劍匆匆趕路,暮靄降臨時,遠遠望見了建在張口東頭的那座日本炮樓。他來到卡口北面杜莊,站在遠處張望,見過往吊橋的人並不多,守橋盤查的偽軍中,有一個正是閻陳莊陳正君的叔伯兄弟陳正勝!馮劍暗吃一驚,知道這關卡是過不去的,不由心中焦急,暗打主意。就在這時,胡同口突然走出一人!搖搖晃晃朝炮樓走去,正是馮劍的冤家對頭,在姜家集開小酒館的老綿羊!

    馮劍大吃一驚,轉身就走,不巧正與一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怒聲喝斥道:「你這人咋啦?走路也不長眼?」馮劍嚇得魂不附體,趕緊陪禮:「對不起!我沒看見。」那人劈頭揪住他的衣領,吃驚道:「這不是馮劍嗎?」馮劍抬頭一看,見那人長得五大三粗,大大咧咧,正是蘇莊的張海新!張海新趕緊把他拽到一處僻靜地方,咋舌道:「馮劍!你還敢在這裡閒逛!咋這樣大膽呀?邵盼頭從南陽島回來,說你勾結共產黨,上報到魯南縣,王國漢發出號令,遍貼告示,前面炮樓上就貼著你的畫像,懸賞一百塊現大洋買你的人頭!最近又風聞你在南陽島當上了副司令,聯合共產黨劫了日本人的軍火船。日本人都急紅眼了,你還敢呆在這裡?趕緊走吧!」馮劍急急說道:「海新叔!我有急事要到豐縣梁寨集去,你得想法子把我送過炮樓。」張海新大吃一驚,惴惴道:「你在閻陳莊這麼多年,誰不認得你呀?張口炮樓的日本太君小野更是常去閻陳莊喝酒,你這不是拿肉往虎嘴裡送嗎?你沒見老綿羊鑽進炮樓裡去了,他可是你的仇人!聽說他的肋巴骨就是你打斷的。再說,從這裡到魯南縣、豐縣,光關卡就有三、四處。魯南縣北關,一條交通溝連綿數百里,東到微山湖西至京漢鐵路,搭有浮橋,戒備森嚴。王國漢那個新認的兒子王立寶!如今當上了保安團長,親自坐陣關卡盤查,搜刮民財,別說是人,就是隻鳥也飛不過去。王立寶那狗日的又認識你,他壞得淌水,能把你這個共產黨嫌疑放走嗎?別冒這個風險了。」馮劍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海新叔!我有事非去豐縣梁寨不中,今天無論如何,我都得從這裡過去。」

    張海新奇道:「你咋這樣擰勁?你那事就這麼重要?連命也不要了?」馮劍道:「海新叔!我這事還真比性命重要,你無論如何得幫我這個忙。」張海新沉呤了一下,為難道:「真是」大閨女坐月子「!頭一回碰上這事!」馮劍道:「海新叔!在這裡你比我熟識,想想辦法吧!」張海新搔搔頭皮,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你也別過交通壕了,我幫你一個忙!有啥事給我說,我替你往豐縣梁寨跑上一趟,中不中呀?」馮劍支吾道:「海新叔!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說的這事,非得我親自去不行。」張海新會意,笑道:「你這事肯定不便叫我知道!我也不打聽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到杜莊一趟。」馮劍不知他去幹啥,只好點頭同意,張海新匆匆而去。過了一頓飯功夫,張海新領著一人來到。馮劍一見,不由大吃一驚,扭頭就走。

    張海新見狀叫道:「馮劍!你幹啥去?」那人也道:「要想告發你,你是跑不了的!都是自已人!」馮劍這才回過頭來,招呼道:「是利司哥!」沈利司解釋道:「我雖說和老綿羊是姑表兄弟,但俺倆走得道路不一樣,這個你放心!」張海新也道:「利司哥光明磊落,是個叫人信得過的漢子,有啥事你給他說吧!」馮劍心中忐忑,尷尬不語。沈利司道:「你不便說?咱們先想法子混過關卡。」張海新道:「剛才老綿羊跑進炮樓裡去了。」沈利司道:「搞不好還是找俺這個表弟說兩句情。」馮劍叫道:「利司哥!老綿羊見了我眼珠子通紅,咋可能放走我呢?」沈利司一愣,霍地醒悟過來,笑道:「我咋把這茬忘了?」回頭問道:「張海新!今天是誰站崗呀?」張海新道:「是閻陳莊的」小壞傢伙「陳正勝!」沈利司一拍大腿,叫道:「是他呀?這事就好辦了!」原來陳正勝是保長陳正君的叔伯兄弟,他雖當偽軍混碗飯吃,為人卻頗有正義感。

    沈利司把頭上的棉帽子摘下,給馮劍戴上,遮住半張臉,三人一同朝炮樓走去。來到關卡,沈利司等人大吃一驚,原來站崗的已換人了,陳正勝並不在。三人想退回去已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去。站崗的幾個偽軍一見認得,招呼道:「是沈大哥!你表弟老綿羊就在炮樓裡。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沈利司陪笑道:「也沒跑遠,去杜莊稱了二斤鹽。」有個偽軍顯然是個領頭的,奇怪道:「稱鹽咋跑到山東地面上,咱江蘇的鹽不鹹?」沈利司笑道:「你真會說笑話,不鹹能叫鹽嗎?我正巧有旁的事,捎帶著稱了二斤鹽。」那偽軍也笑道:「我說也是!」又笑道:「張海新也去稱鹽嗎?」張海新眼一瞪,道:「你胡扯些啥呀?我走親戚去了。」那偽軍注視著馮劍,問道:「這位是誰?咋遮著臉不願見人呀!」沈利司慌忙道:「這是俺一個朋友,年輕人臉上長了一個碗大的瘡,這不是害臊嗎?」那偽軍板著臉道:「這是關卡,皇軍就在炮樓子裡看著,俺可不敢拿吃飯的傢伙鬧笑話!別說臉上長瘡,就是淌膿,俺也得看個仔細。」說著,走上前去,就要掀馮劍頭上的帽子!

    沈利司一拽他,笑道:「你操啥的蛋呀?是不是缺酒喝了?」張海新也笑道:「趁這會沒人,快叫他過去吧!人家年輕孩還沒說上媳婦,臉上長個大瘡,戴上帽子遮醜,你還偏掀人家的帽子!我還知不道你的事嗎?是不是想看清人家是誰,給人家到處宣揚,敗壞人家的名譽?咱可說好,要是人家說不上媳婦,就找你算帳。」那偽軍也是本地人,聽他這麼一說,騷騷頭皮,笑道:「叫你這麼一說,我倒不敢看了。」沈利司掏出幾個零錢,放入他的手中,悄聲道:「賣瓶酒喝吧!」那偽軍假惺惺道:「這多不好意思?」張海新挖苦道:「你不就是想詐瓶酒喝嗎?」那偽軍也笑了,小聲道:「你小點聲,別叫炮樓的皇軍聽見了!」把手一揮,道:「天都黑了,你仨趕緊走吧!我們也該收浮橋了。」沈利司問道:「啥時候有空,咱弟兄喝上兩盅?」那偽軍小聲道:「啥時候也沒個空!這陣子知不道咋的,皇軍好像不對頭。」張海新故意問道:「有啥不對頭的?」那偽軍四顧無人,神秘地低聲道:「皇軍可能在咱中國蹲不長了。」沈利司、張海新對視了一眼,露出掩蓋不住的興奮。

    三人過了關卡,剛走幾步,就見老綿羊從炮樓裡闖了出來,喊道:「這不是表哥嗎?你這是幹啥去了?」張海新一見老綿羊,便想起那五塊大洋和小毛驢,無名火直往上冒,把頭扭向一旁,懶得理他。沈利司推了馮劍一把,催他快走,趕緊搪塞道:「我到杜莊辦了些事,正巧碰上張海新,做個伴一起回家。」老綿羊一見馮劍,興奮地大喝道:「你是馮劍?」

    馮劍本來用帽子遮住半張臉,沒想到還是叫他認出來了,也不搭腔,撒腿就跑。老綿羊那裡肯放他走?聲嘶力竭道:「抓住馮……」話剛說出半句,被張海新劈頭揪住,迎面一個耳光,打得鼻口是血。老綿羊做夢也沒想到張海新敢出他,驚詫萬分,捂著臉叫道:「張海新!你敢打我?」張海新怒喝道:「打你狗日的又咋啦?幾年前你訛我一頭毛驢,還沒找你算帳呢!明著給你說吧,我早就想揍你,就是沒有茬口。」跳上前去,掄掌又打,被沈利司抱住胳膊。沈利司怒喝道:「姓張的?你仗家門子事咋的?我知道張口都是你本家爺們,你有幫手;這地方離姜家集、沈塘能有多遠?你姓張的就不出門了?」老綿羊嘴唇腫脹,張口吐了一口鮮血,舌頭一抵,感到牙間有縫,悻悻道:「好、好,算你張海新有種,我的門牙也叫你打掉了,今天我不治死你,我不是老綿羊!」他們一吵鬧不要緊,突然從炮樓裡衝出一群身穿黃狗皮的矮個子日本兵來,手握著亮晃晃的三八大蓋,吆喝著把他們圍成一團。日本兵把張海新團團圍住,掄起槍托,把他打翻在地,拳打腳踢,橫拉倒拽,拖進炮樓裡去了。沈利司見馮劍早就不見了蹤影,心中略微放心,又見張海新被拖進炮樓,焦躁不已。他不敢阻攔鬼子,慌忙把老綿羊拉到一旁,劈頭埋怨道:「表弟!你這是咋治的?吃點虧就吃點虧吧!都是東西兩莊上的,犯不著得罪人呀!叫日本人把他抓起來,還能有個好嗎?人家就打了你一掌,你非要人家的命不中嗎?再說,你訛人家在前,也不怨他生氣,老百姓能有幾個錢?你訛人家賣了一頭毛驢,這幾年一到秋天,他都是跑到沈塘找我借牲口犁地,能不生氣嗎?」老綿羊捂著臉,心頭火直往上冒,恨恨罵道:「他狗日的還敢生氣?他私通」兩股會「!結交土匪石敬宣,有根有據,還能冤枉了他?只訛他一頭毛驢,算是輕的,我還沒叫他賣媳婦、孩子呢!」

    沈利司頓時火冒三丈,聲音也高了起來,譏諷道:「表弟!你別」越架越往胳膊上屙「!不識抬舉,我這可是好意!這裡面可沒我啥熊事,我出力不討好?圖個啥呀!你老綿羊有能耐,你和張海新個頂個地打呀,我連架都不拉!打死誰誰死!礙我啥事了?表弟!也不是我看不起你!真和張海新打起來,你還真不中,除了挨揍!還真打不過人家。你不就是指望日本人給你掙腰嗎?你有本事把日本人弄到你家給你看家護院去呀!日本人還能護你幾天?表弟!給自已留條後路吧!」老綿羊理虧,又被表哥一嚇唬,漲紅著臉悻悻道:「這狗日的手真狠,把我的牙打掉了!」吐出一口血來。沈利司氣得胸脯起伏,紫漲著臉吼道:「張海新的事也不能說,一向挺穩當的一個人,這回咋辦了這一出子事?上來就揍人,忒不是熊!表弟!你聽我的,我叫他」死罪免了,活罪難受「!咱不能饒他,得叫他扒屋、賣地,出錢給你養傷!不操得他傾家蕩產,不能和他算完。」老綿羊惡狠狠地道:「就是!他敢打我?這一回得叫他把屋拆了,把地、媳婦、孩子全都賣了。」沈利司推波助瀾道:「叫他賣了屋賣地,賣了地賣媳婦,賣了媳婦賣孩子,得叫他生不如死,活著受罪!要是叫日本人槍斃了,也忒便宜他了。」老綿羊暗自得意,道:「殺了他還不算捏死個螞蟻嗎?偏不叫他死,就得叫他活得比死了還要難受。」沈利司催促道:「表弟!快去日本人那兒說說情,把張海新放了吧!」老綿羊就坡下驢,哭喪著臉道:「既然表哥講情了,我給足你面子,就饒張海新一回!」老綿羊屁顛顛地鑽進炮樓,湊到日本軍曹小野跟前,和日本人嘰咕了半晌。日本軍曹會意一笑,一擺手,日本兵這才把張海新放開。僅一會功夫,張海新就被日本人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沈利司見張海新一步一瘸地從炮樓裡踉蹌著走出來,上前扶著他,兩人撒腿就跑。他們走後,老綿羊越想越不對頭:馮劍上哪兒去了?突然他醒悟過來,心想:「壞了,上他們的當了。當年在蘇莊捉拿刺客,張海貴和張海新就合演了一出捉姦的好戲!張海貴還裝模作樣打了劉玉梅一個耳光,沒想到今天表哥和張海新串通一氣,又一次故計重演。」委屈又恨恨地想:表哥這是胳膊肘往外歪,是操我呀!他奶奶裡個腿的。

    沈利司、張海新一陣猛跑,見後頭並無追兵,方才慢下腳步。沈利司氣呼呼地埋怨道:「張海新!你忒不是熊。」張海新瞠目結舌,詫異道:「利司哥!你這是說得啥話呀?」沈利司怒斥道:「說得啥話?老綿羊不管咋說,也是俺姑舅老表,你下手咋這麼狠呀?門牙叫你打掉了兩棵。」張海新止不住笑了,戲謔道:「」姑表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打在他身上,疼在你這個表哥心裡!利司哥!我說得是不是呀?」沈利司也忍不住笑了,解釋道:「我就怕俺舅、俺妗子抱怨我。」張海新苦笑道:「當時就想救馮劍,再加上見了老綿羊肚子裡有氣,下手是重了些!狗日的日本鬼子,也把我打得夠戧,替老綿羊撈足本了。」沈利司認真道:「咱可醜話說在頭裡,你自個惹下的禍,你得自個擦腚!我可許下了,你得給老綿羊包護養傷。」張海新一愣,半晌才無奈道:「中!中呀!咋也得給你沈利司把臉面留下,回家把俺那頭牛犢賣了給他治傷!中不?你還別說,這一皮錘我打得真是解恨,賣了牛犢子也值。」沈利司搗了個一拳,譏諷道:「算了吧!到這時候還敢嘴硬。自從叫老綿羊訛走了毛驢,攢了幾年的錢,去年才買了這頭小牛犢,還沒長成個呢!賣了牛犢子!你一家喝西北風去?」張海新心裡一寬,驚喜道:「利司哥!不賣牛犢子,那你說咋辦?」沈利司笑道:「還能咋辦?和稀泥的事我最拿手,大不了叫俺舅、俺妗子罵我一頓!反正到了姥娘家直不起腰來,哪回不叫他們罵個狗頭噴血?」

    兩人追到後黃莊,卻沒遇上馮劍,不由心中惴惴。沈利司疑惑道:「不會直奔豐縣梁寨去了吧!」張海新也疑惑道:「不會吧?他咋也得先去海貴哥家見鳳玲一面。」兩人正猜疑,突然聽到前面傳來激烈的打鬥聲,有人大喝道:「我一看就知道是馮劍!先把他捆起來。」兩人均大吃一驚,聽聲音說話的正是花妮!一人歡叫道:「真是他嗎?把他交給我吧!我活拆了這個小舅子揍的。」正是瞎子史者立!沈利司、張海新面面相覷,都道:「馮劍的時運不好,撞在這兩人手中,那裡還有命呀?」

    兩人正盤算著如何救他。突然,一人大叫道:「狗日揍的,你捏我幹啥?」竟是憨子沈大同!花妮詫異道:「是憨大同?你咋在這裡?」正愣神,沈大同又大叫道:「熊揍的瞎老王,你捏我的蛋子幹啥?我操你八輩子祖宗!」只聽史者立拚命嚎叫起來,也不知被沈大同咋著了。兩人還沒醒過神來,又聽花妮慘叫道:「憨大同!你這個憨狗揍的,你打我幹啥呀?」沈大同笑道:「你這狗日的,我打錯人了!我打瞎子老王。」花妮顧不得疼痛,叫道:「快抓住馮劍!別叫他跑了。」沈利司、張海新只覺眼前一晃,一個黑影連滾帶爬從前面穿過,順著小溝往遠處跑去。隨後,幾個黑影嚷嚷著追來。兩人明白,這是馮劍趁沈大同鬧騰,藉機逃走了。沈利司低頭道:「張海新!脫下小襖把頭蒙上,咱倆抄近路到前頭等著,打花妮他們個冷不防。」張海新不敢怠慢,見路旁有一棵在寒風中搖曳的楊樹,麻利地攀上樹去,折下兩根粗木棍,遞給沈利司一根,自已握著一根。兩人脫下棉襖罩住頭,只露倆眼,抄近路趕了過去。

    沈利司、張海新趕到前頭,正看見馮劍跑了過來。張海新迎上前去叫道:「馮劍!你拐上前頭大渠,順著溝底往前跑,到蘇莊俺家中等著俺倆。」馮劍見他倆接應,心中大喜,也不搭話,沿溝底奔了下去。花妮帶著四個人,罵罵咧咧地追了過來,邊追邊恐嚇道:「馮劍!你跑不了啦。」說時遲、那時快,花妮的話音才落,就被張海新迎頭一棍。花妮大驚,遽然停步,匆忙中往旁邊一閃,木棍緊貼花妮臉頰打在地上。張海新一棍失手,震得兩手發麻,木棍差點脫手。花妮匆忙躲避木棍,重心不穩,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此時正是寒冬臘月,地下凍得硬如鋼鐵,花妮直跌得頭臉青腫,半晌爬不起來。另外一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利司一棍掃倒。後面人驚叫道:「哎呀!」扭身往後就跑。張海新剛要奮起直追,被沈利司劈頭揪住,拉著就走。果然,兩人剛剛滾入溝渠,身後傳來「砰砰」的槍聲。張海新嚇出一身冷汗,道:「幸虧你把我拉住,要不咱就遭暗算了。」沈利司道:「他們有槍,咱只能來個冷不防,不能硬拚。趕緊走吧,先到你家去。」

    兩人拐彎抹角,來到蘇莊東頭張海新的家裡。沈利司站在院中,輕聲呼道:「馮劍!馮劍!」只見馮劍從暗處走出,驚魂未定:「我在這裡!」張海新招呼道:「俺媳婦帶著孩子走娘家去了,家裡就我自已,快上屋裡來吧!」三人進了屋,也不敢點燈。沈利司問道:「馮劍!你咋和花妮他們碰到一起了?」馮劍心有餘悸,懊惱道:「唉!老綿羊把我認出來了,我光想著逃跑,沒想到迎面走過來一夥人,竟然是花妮、史者立他們,躲閃不及,被他們拿住了!幸虧憨大同知不道從哪兒鑽了出來,先把瞎子史者立揍了一頓,又猛不丁打了花妮一皮錘,我才趁機跑了。」沈利司道:「先坐下穩穩,喘口氣!」三人摸黑找地方坐下。馮劍感激道:「謝謝你倆救了我!」張海新道:「謝俺倆幹啥?這是俺應該做的。」馮劍疑惑道:「你們為啥捨命救我?」沈利司笑道:「你說為啥?你給咱中國人長志氣了。一個多月來,誰知不道南陽島同司令手下的馮副司令帶人劫掠軍火,攪得日本人心神不寧?俺們也是中國人,打心眼裡覺得痛快。」馮劍道:「既然咱把話說到這茬口了,這條命也是你倆給的,我就不瞞你倆了。就因為劫了日本人的軍火,把狗日的惹惱了,近日有情報傳到島上,說日本人集合濟寧、滕縣、金鄉、魚台、魯南縣、豐縣、沛縣的日偽軍合剿南陽島,這幾處來敵都有辦法破除,只有魯南縣的王國漢父子詭計多端,叫人頭疼。我就是到豐縣城南梁寨集尋找王國漢的老對頭兩股會,請他們牽制魯南縣王國漢的兵力,免得南陽島腹背受敵。」沈利司道:「這事俺們早就知道了。」馮劍詫異道:「你們早就知道了?」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犬吠,吶喊聲不絕於耳。三人大驚,沈利司叫道:「快走!」三人接踵衝出門去,伏在莊外麥地墒溝裡,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夜空中又傳來張海貴和劉玉梅的哭叫聲,令三人心中不安。張海新道:「你倆爬在別動,我過去看看。」說罷,起身貓腰往張海貴家摸去。

    須臾,張海新回來了,輕聲道:「咱回家吧!」沈利司道:「不管!老綿羊在張口知道咱倆救了馮劍,肯定會上你家搜查的。」張海新道:「走吧!他們不會來了!」說著,頭裡走了。沈利司、馮劍惴惴不安地跟著來到他家中。張海新進屋點上油燈,兩人急問道:「剛才發生啥事了?」張海新輕輕道:「邵盼頭派人把艾鳳玲抓走了。」馮劍眉頭一緊,驚問道:「把她抓走幹啥?」沈利司心情沉重,苦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抓走艾鳳玲,實為釣你這條大魚!」張海新也恍然大悟道:「是呀!艾鳳玲在蘇莊住了幾個月不抓,偏偏在今夜把她抓走,看來是沖馮劍來的。」馮劍脖子上青筋直蹦,暴跳如雷,罵道:「狗日的邵盼頭!我和他沒完。」沈利司勸道:「這當口不能意氣行事,咱慢慢想辦法救她,還是辦正事要緊。」馮劍醒悟過來,道:「是呀!我得趕快到豐縣梁寨找兩股會送信,回來再救鳳玲!」沈利司憂心忡忡道:「你還知不道吧?魯南縣的郭瘸子最近升了個有職無權的副縣長,王立寶當上了保安團的團長!天天挎著盒子炮坐陣城北關交通壕吊橋旁,盤查過往行人商賈,專一搜刮民財。這狗日的比他爹王國漢還壞,真是雁過拔毛,蕎麥皮也想給你擠出二兩油來,誰要是稍作反抗,馬上拉出去活埋,已叫他活埋了十多人了。王立寶他爹叫」亡國漢奸「!如今老百姓也給他得了個日本名字,叫」亡立鴇寶「!你是南陽島上的副司令,是日本人懸賞捉拿的要犯,」亡立鴇寶「又認得你,你可不能去,去了准叫他們逮住。」張海新自告奮勇道:「不就是送封信嗎!我去吧!」馮劍詫異道:「你去?你到哪兒找誰?」張海新笑道:「找誰?我找算卦的石敬宣還不中嗎?到兩股會我也是熟門熟路,我那頭毛驢不就是因為這事才叫老綿羊訛走的?」馮劍恍然大悟,拍拍腦門道:「我咋把這事忘了?」沈利司叮囑道:「張海新,你去就更好了!不過,兩股會和王國漢是死對頭,不可能有固定的居住點,到哪兒後,你要細細打聽才行。」張海新自信道:「這都是小問題!能找到老石就中。」馮劍知道張海新揍過王立寶!連連搖頭道:「不中!你揍過王立寶,他報復心又強,你去同樣有生命危險,還是我親自去吧。」張海新滿不在乎道:「不怕,對付王立寶!我有的是辦法。」沈利司也道:「馮劍!你就別爭了!張海新和王立寶是個人恩怨,只要機靈對付,未必會有危險。而你是鬼子捉拿的要犯,此去凶多吉少!說不定張海新時運好,王立寶不在關卡,倒也說不準。再說,就算王立寶在關卡搜查,張海新只闖王立寶這一關,而你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有,鬼子漢奸哪個不認得你呀?就算闖過了魯南縣城,豐縣城你也過不去。」馮劍聽他說得有理,便不再堅持。沈利司道:「馮劍先在這裡住上幾天,等張海新從梁寨回來,你再想法子回南陽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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