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吃飯時人山人海邵家的親戚卻不多絕大部分是吃蹭飯的。所以燒「頂門哭」紙的特多也有人吃過飯便趁亂溜之大吉連紙也賴得燒。靈棚裡人來了一拔又一拔走馬觀花似得換來得快走得快不到一個時辰便上完了供。下面就該成殮了即瞻仰遺容釘棺。成殮後「送行」!「送行」就是把門口扎得那個紙玩藝送出去燒了。送完行便「出喪」!就是把棺材架出喪屋。接著「引」既送棺入墓。「引」時把棺材抬上孝子披麻戴孝摔碎一個事先鑽了幾個窟窿的瓦盆然後把死者送往墳地放進墓穴裡掩埋。
喪屋內邵盼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看成殮在即同啟卻還沒到。他原指望同啟給闞雙群來個下馬威甚至把他抓走殺了。這時老綿羊鑽進喪屋大叫道:「邵東家!老東家醒過來了。」邵盼頭翻眼看了看他自言自語道:「這麼說鍾元保的藥管用?」話音剛落陳正君顛頭顛腦地跑了進來諂媚道:「東家!春日天短趕快成殮送行吧!要不往墳地送就摸(天)黑了遠路的親戚還得回家呢。」邵盼頭見天色的確不早無可奈何便硬著頭皮道:「我還有一個朋友沒到。要是真不中就不等他了。」說話間馮成套帶著馮二年、馮劍、馮備前來辭行:「本想等成過殮再走天快黑了路途遙遠還有七八十里地呢俺爺幾個先走一步。」邵盼頭強撐起身來詫異道:「這出奇了咱家又不是沒地方住趕明再走不行嗎?我還有事和大叔您說呢!」馮成套道:「要是沒多要緊的事以後再說吧。家裡餵了一頭牤牛那牤牛也怪旁人餵它光掉膘離了我不管。」邵盼頭見他囉嗦本來心亂那顧得上跟他多說?趕緊攔住他的話頭:「今天事忒多您爺幾個要是真不願住我就不強留了。要走您就走吧!您走前跟我父親打個招呼!」馮成套忙道:「這是肯定去的親家在哪兒?」邵盼頭道:「就在後院!叫慧雲帶您去。」慧雲聽說他們要走說了些挽留的話見他們堅持要走便領著出了門。
慧雲帶著馮成套一行穿過人群來到邵和坤住處。進了屋馮成套等人見邵成坤躺在床上臉如金紙情況比昨天更糟均大吃一驚。馮成套尋思:沒想到一天沒見變成了這個樣子!馮劍心懷鬼胎躲藏在大家背後。邵和坤剛貼上鍾元保送的膏藥神志清晰。馮成套說了辭行的話邵和坤也說了幾句相留的客套話。馮家父子剛要走邵和坤突然問道:「親家!你身後的年輕人是誰?」馮成套笑著把馮劍推到他的面前:「這是我的大孩子!叫馮劍!」沖馮劍喝道:「見了你大爺!也知不道喊一聲!」馮劍無奈只好招呼。邵和坤死死盯了他一陣幽幽道:「這孩子長得虎頭虎腦一臉福相不像是種地的把式倒像領兵打仗的將軍!」馮成套歡喜道:「大哥真會說笑話他大字不識哪有這個福呀!」邵和坤示意慧雲附耳。邵和坤不知給她說了幾句啥話只聽慧雲問道:「你確實看清楚了嗎?」邵和坤使勁點了點頭:「就是他呀!我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面是錯不了的他身上有泥點……」
慧雲扭過頭來一臉燦爛拉著馮劍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果然身有泥跡便對馮成套道:「達達!二叔!你們走我就不攔了把馮劍留下陪我說幾天話吧!」馮成套陪笑道:「鄉下孩子不懂規矩別在這裡給你們添亂了。再說家裡一時離不了他!我年紀大了粗活都是他幹。」邵和坤強打精神訕笑道:「親家!就叫他留下吧!這孩子挺機靈的跟你一輩子種地跟俺能學點本事將來好有出息。」馮成套見留得真切心裡直犯嘀咕實在不放心兒子滿心不願意卻又無法推辭只好向馮劍問道:「你願意留在這裡嗎?」意思是想叫馮劍說出推辭的話。誰知邵家翁媳一留正中馮劍下懷。他其實並不願走一是孫家姐妹不知下落二是姐姐的大仇沒報。馮劍道:「我在這裡玩上幾天!玩夠了就回家去!」慧雲馬上道:「達達!馮劍都說願在這裡玩幾天了!叫他留下吧。」馮成套無奈只好答應。馮成套告辭出來馮劍把他們送到莊外。馮成套、馮二年先把他埋怨一頓然後又千叮嚀萬囑托許久才心事重重地踏雪往西南而去。
等馮劍回到邵家院中像是炸了營亂成一片。原來成殮時闞家叔侄進去見棺材蓋已被釘上了立馬翻臉。闞仲秋兩句話沒說完兜頭就是一掌打得邵盼頭鼻口是血。闞雙群見小叔動手也竄上前狠狠踹了邵盼頭一腳正好踹在那條斷腿上。那斷腿剛上夾板半天「卡嚓」一聲又斷成兩截邵盼頭差點疼昏過去。幾個愣小子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破斧叫嚷著就要劈棺。邵盼頭忍住劇痛爬棺材上叫道:「你們就劈死我吧!」愣小子們立馬不敢動都看闞仲秋!闞仲秋見他還敢以死要挾氣得直打哆嗦語無論次道:「好……好……你們把斧頭給我。你們不敢劈我來劈我劈死這個龜孫操的我抵他的命。」劈頭又是一個耳光打得邵盼頭暈頭轉向。
闞仲秋對邵盼頭一打像是下了一道命令闞雙群媳婦和幾個老娘們象威的母老虎一樣惡狠狠地撲向剛從邵和坤處回到喪屋的慧雲!慧雲猝不及防被老娘們掀翻在地。幾個母夜叉哪管輕重用指甲亂挖牙齒狠咬揪著頭死命地拽用三寸金蓮下死勁裡踢。當時的女人沒有地位長年被自家男人打罵受盡欺凌早就憋足怨氣這回可找到出氣的時候。特別是闞雙群媳婦她對早年男人的紅杏出牆耿耿於懷此時新仇舊恨一下子湧上心頭把對錢蕊蓮的一腔怨氣全撒在慧雲身上。女人最瞭解女人專找不耐打的地方打專朝不該踢的地方踢。闞雙群媳婦一邊打一邊罵道:「把她的熊臉撕爛叫她再勾引男人!」剎那間一個白嫩嫩、嬌滴滴的俊俏小媳婦!便被幾個老娘們蹂躪成一個血人癱軟在地昏死過去。
闞雙群跟著小叔後頭惡聲痛罵著跟著毆打邵盼頭!闞仲秋打人那是舅打外甥邵盼頭不敢動范管家等只能勸。闞雙群打人就不一樣了范管家見他偷踹東家一腳已是恨之入骨見他又要動手再打不覺大怒。他臉色一寒朝不知所措的老綿羊等人喝道:「你們是死人呀!快點。」一使眼色。老綿羊、花妮會意一聲吆喝直奔闞雙群像鷹拿燕雀按倒在地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揍。等闞雙群再被拉起來已是鼻青臉腫牙齒也打掉三棵一口是血。喪屋變成了決鬥場哭嚎聲連天亂作一團。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有人喊道:「日本人進莊了。」喪屋裡突然寂靜下來人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短暫死一樣的沉寂之後不知誰大叫道:「還等啥呀!快跑吧!」象下了一道命令闞仲秋不顧闞雙群他們扯開兩腿先衝出喪屋穿過驚慌失措的人群像鑽入山林的兔子霎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餘下人等不敢怠慢隨後跟著往外就跑都恨爹娘少生兩條腿。邵家大院頓時成了炸營的馬蜂窩亂成一團。闞雙群媳婦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子橫勁在混亂中背起受傷的男人跟著大家逃難箭步如飛竟不落後。吃飯時的幾千號人轉眼跑得乾乾淨淨。剛才還喧嘩一片的邵家大院只剩下被痛毆昏厥過去的邵盼頭夫妻和幾十個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家丁。
須臾范清宇驚詫道:「日本人不是在湖東台兒莊跟李長官打仗嗎?咋跑到湖西來了?」忙吩咐花妮:「你去看看動靜!」花妮嚇得尿了褲子面如死灰說啥也不敢去。范管家罵道:「沒種的東西!」又叫老棉羊去。老綿羊倒是個愣頭青而且膽大應了一聲屁顛顛地跑出去了。過了一袋煙功夫領著幾個腰跨東洋刀趾高氣揚的鬼子走了進來。領頭的是個五短身材、斜愣眼、留著一撮仁丹鬍子的日本人!顯然是個頭目。
日本頭目站在院中左顧右盼然後嘰裡瓜拉講了一通日本話另一個——大概是翻譯官問道:「皇軍問你們話:你們這是在幹啥呀?」范管家壯著膽子點頭哈腰道:「報告皇軍是俺東家的娘死了今天出殯。」翻譯官翻譯過去那日本頭目頜表示明白然後掀簾鑽進了喪屋端祥了棺材一陣又問血頭血臉的兩人是誰!翻譯官問過范清宇又翻譯過去。日本人產生了濃厚興趣對翻譯官又嘰裡瓜拉說了幾句日本話翻譯官對范管家道:「皇軍說了今天要看你們出殯。」范管家為難道:「問事的和抬喪的都嚇跑了這時候誰還敢來?」翻譯官把臉一沉冷笑道:「夥計!你可別找不自在把皇軍惹惱了你這個吃飯的傢伙就得搬家。少說費話快去找人吧!」范管家嚇了一跳連連道:「這就去找人這就去找人!」拉著老綿羊就走。
一出門只見一街筒子密密麻麻站滿了身穿黃軍裝、頭戴鋼盔、拎著三八大蓋、挑著膏藥旗的日本士兵街中心橫七豎八擺放著幾具屍體血跡浸紅了積雪顯得極為刺眼醒目恐怖至極。
范管家心驚肉跳問道:「這些死人是誰呀?」老棉羊咋舌道:「是同啟的人!說起來也巧同啟帶人來閻陳莊燒紙不巧和日本人走了個迎面也不知是誰先開的槍兩邊便打起來了。同啟吃虧了被打死五、六個人!這才是萬幸呀!要是日本人吃了虧恐怕閻陳莊今天要血流成河了。」范管家知道他所說不假也是慶幸不已。
來到陳正君家喊破了嗓子陳正君才敢把大門打開一條細縫。范管家、老綿羊擠身進去說明了來意。陳正君連連搖手:「老范我喊你親爹行不?咱倆可沒仇沒冤你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嗎?萬一日本人翻臉『卡嚓』一聲我這腦袋搬家了。我一家六口指望我養活呢!我可不敢去你還是另找別人!」范管家冷冷一笑恫嚇道:「老陳!咱可醜話說在頭裡你一家六口閻陳莊幾千號人的性命可全在你陳正君手心裡捏著!日本人就想看個熱鬧把他們哄高興了啥事沒有。這熱鬧要是看不成了日本人可說翻臉就翻臉。那機關鎗一架還不像割韭菜一樣?別說你一家六口全閻陳莊幾千號人一個也跑不了。再說你不去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陳正君見他說得歷害忍不住渾身哆嗦。他思忖再三硬著頭皮道:「老范!你說得在理我馬上就去找人!」范管家冷冷道:「老陳呀!你可是閻陳莊的頭面人物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能跟我耍滑頭呀!」陳正君正色道:「豈有此理我是那樣的人嗎?」
范管家把老綿羊攆出門去附他耳旁恫嚇道:「你這個『壞傢伙』!竟敢出邵東家的洋相這筆帳我給你記上呢。」陳正君一愣頓足叫屈道:「姓范的!你可別往我頭上扣屎盆子!」范清宇冷笑道:「扣屎盆子?『壞傢伙』!我還知不道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就是你搞得鬼呀!」陳正君察顏觀色陪著小心道:「還請范管家費心周全呀!」范清宇微笑道:「這不妥了?你也有用著我的時候?」陳正君道:「你倆先走我馬上就到。」范管家也知這人大事不糊塗吩咐道:「你可得快點日本人可沒耐心。」陳正君道:「不用再說了。」范清宇點點頭急匆匆地和老綿羊返回了邵家。
邵家大院裡卻出了亂子。原來日軍出門日久每到一地就要找「花姑娘」!邵家幾個丫環躲藏不及被日本人現了。她們雖哭喊掙扎還是被鬼子們按倒在地扒光了衣服。正如羊入虎口鯉魚進鍋眼看著就要慘遭**。就在這緊要關頭突然哨聲大震日軍頭目下了道命令:全體集合開拔。鬼子顧不得風流快活顧不得洩獸慾全都提拎著褲子慌慌張張地跑了幾個小丫環才倖免於難。
再說喪屋裡眾鬼子端詳慧雲見她雖血流滿面卻年輕漂亮秀色可餐頓時兩眼色迷迷的。日本頭目更是迫不急待不顧眾鬼子眼饞摟著慧雲就解懷脫褲要下手「米西」她。邵盼頭恰好甦醒見眼看要戴上東洋綠帽子!怎能不急呀?他不顧疼痛掙扎著拚命喊道:「太君、太君!您千萬別這樣她是咱自已人呀!」想阻止日本人行兇。但語言不通日本人聽不懂翻譯袖手旁觀又不理論。日本頭目見他喊叫影響了情緒頓時眼露殺機直身厲聲喝道:「八格!阿拿大哇衣烏拿妮逮死嘎(你說什麼)?」那鬼子是個斜愣眼雖沖邵盼頭吼叫眼珠卻瞥向花妮!
花妮蜷縮一旁本就嚇得渾身篩糠見鬼子突然瞪著他吼頓時靈魂出竅。震驚之下他慌忙矢口否認道:「不、不……不是太君!您老人家認錯人了我不是您達達!」由於緊張他竟把那句日語錯聽成:「俺達達呀你咋跑到這裡來了?」而在中國華北大部地區稱呼自已的父親就叫「達達」!花妮見那鬼子皺紋滿面比自已的年紀還大而且凶相畢露殺氣騰騰。卻不知為啥突奇想竟然甘當他的兒子怎能不害怕呀?
日本頭目也是莫名其妙扭頭瞥了他一眼又衝邵盼頭吼道:「阿拿大哇衣烏拿妮逮死嘎?」花妮見鬼子認死理非喊他「達達」不可!還總問他為啥跑到這裡來了。雖然輩份連升兩級但他並不糊塗也知道日本人的「達達」不那麼好當弄不好將惹來殺身之禍。因難測禍福吉凶他又驚又怕噤若寒蟬哪敢應聲?
幸虧翻譯醒過神來慌忙上前解釋道:「太君!他說:『隨便玩吧她是咱自家的媳婦太君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到了咱自已家裡又是咱自家的媳婦您一定要玩個痛快不用客氣呀!』」日本頭目臉色緩和心道:「這還差不多。中國的大好河山都是大日本帝國的囊中之物何況一個女人?」一揮手獰笑道:「叫他不要再說了我不客氣!」
翻譯見邵盼頭還在叫喊慌忙恫嚇道:「太君說了你再瞎咋呼(吵鬧)便槍斃了你!太君玩您媳婦!是看得起你!是你祖宗的榮耀呀!狗日操的別不知好歹你不想活了嗎?」邵盼頭見他一臉殺氣嚇得登時不敢吭聲了。
眾目睽睽之下日本頭目還真不客氣三下五除二把慧雲的棉褲拽掉退至腳脖掏出襠中短槍插入槍套撅屁股便幹了起來。只是剛動作了十幾下還沒等射出膿水便把慧雲弄醒了。
原來慧雲被眾娘們痛毆打得昏死過去自然沒往槍套裡抹潤滑油!恍惚之中她感到下體陣疼且有重物壓在身上亂拱睜開腫脹淤血的雙眼一看原來一個日本人眼放綠光正爬她身上練俯臥撐。周圍還有數個日本兵倆眼同樣放著綠光躍躍欲試看樣子也想練練。慧雲又氣又怒一面拚命掙扎一面大聲怒斥:「八格牙路!」嘰裡古魯說得全是東洋話。日本頭目一聽頓時目瞪口呆停止了動作半欠著身子茫然不知所措顯然沒料到他強*奸的這個女人竟然是他的一個「同志」!慧雲一邊叫喊一邊用力把他從身上推下。日本頭目不敢繼續快活慌忙拔出濕漉漉的短槍站起身來左手提拎著褲子右手「啪」得來了個立正尷尬道:「哈依!哈依!」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倒退著出屋。眾鬼子早已瞠目結舌哪還敢再練俯臥撐?一個個戰戰兢兢跟著跑了出來。
日本頭目走出門來繫上腰帶抓起脖子上的哨子就吹。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剎那間集合完畢軍容整肅。在花妮驚疑的目光注視之下日本兵列隊離開閻陳莊剎那間走得乾乾淨淨。他擦拭了一把冷汗長長地鬆了口氣。但他最終還是沒搞明白這莫名其妙出現的日本兒子!怎麼也不和他「達達」打個招呼就突然走了。
原來日軍與李宗仁長官率領的中國軍隊在台兒莊大戰失利派出一小股精銳直插湖西偷襲借道豐、沛兩縣奔向蕭縣黃口炸斷隴海線上的李莊鐵橋切斷了國軍後路迫使國民黨軍撤出徐州重地退入西部山區憑藉著高山狹隘據險防守養精蓄銳以待良機反攻。這是後話在此不表。
陳正君好不容易找到十幾個膽大的青年!戰戰兢兢地來到邵家卻已無一個日本兵不覺鬆了一口氣。日本兵雖然走了這殯還是要出的。於是廢除眾多的複雜程序草草「送行」趕緊「引」。上來七、八個青年把棺材抬上大門外擺放整齊的喪架子上。「喪架子」是一種用木料做成的專抬棺材的器物四角有環環中穿鉤鉤子用鐵棍做成上方同樣有一大圓環可穿木槓;每角兩鉤兩環四人抬動四角共十六人!形如抬轎。另有一人居中喊號指揮指揮用語如同唱歌十分優美。喊號指揮的陳正君一聲令下邵盼頭在兩個兒子鐮把、鐮棵攙扶下一邊嚎哭一邊把手中拎著的土盆往事先放好的一塊磚頭上摔去這叫摔「勞盆」!「勞盆」只能是兒子摔沒有兒子的由侄子代摔卻不叫閨女摔。有人戲稱兒子是「勞盆架」就是這個道理意思是告訴別人自已後繼有人了。摔勞盆也有講究土盆要一下子摔爛而且越碎越好像征閤家平安。邵盼頭揚手一摔磚頭砸碎了土盆卻完好無損。范管家驚叫道:「壞了!」奮力衝上前去沖那土盆就是一腳踹得粉碎。
出殯的人群往墳地進中間停停走走停時棺材不能落地抬喪人手中都拎著一根一人高的木棍停時撐著。每次出殯對於娛樂活動極其匱乏的農村來說是個極大的熱鬧事往往圍觀成百上千人。特別是那些不諳世事的小男孩們追逐嘻鬧象過節一樣興奮孩子們一直跟到墳地下完葬才和大人們一同回來。一路上孝子要倒退著走抬棺材的只要一停孝子就給抬喪的磕頭而且要拚命嚎哭哭得越傷心越好。說起死者晚輩這時的哭人們總結出以下幾條:「兒子哭得驚天動地;閨女哭得搶天呼地;侄媳婦哭得虛情假意;兒媳婦哭得老叫驢放屁!」不過慧雲的臉部受傷且被日軍頭目當眾強*奸自覺無臉見人說啥也不來墳地送葬老叫驢的「屁」是放不成了。邵盼頭倒是號陶大哭卻也不光傷心那條傷腿兩次骨折疼得的確叫他受不了。更因那幫缺德的日本鬼子一鬧當街又擺放著幾個死人家家是恐懼至極戶戶是心驚肉跳誰還敢出來觀看熱鬧?男孩們被大人們一嚇唬說是那一群:「紅眼綠鼻子四個毛蹄子走路『哇哇』地響專吃小孩子」的日本鬼子來割小雞雞了一個個嚇得龜縮在牆角旮旯裡兩隻凍紅的小手緊緊捂著褲襠裡的那團寶貝疙瘩小眼晴裡滿是恐懼戰戰兢兢誰也不敢出門。所以送殯場面與以往相比顯得格外冷清淒涼。捱到墳地天已擦黑眾人把棺材擺放進那事先挖好的墳坑之中擺上彎弓草箭撒上五穀雜糧草草埋葬了。
經過一番折騰邵盼頭象過了一道鬼門關。棺材入坑下葬他實在撐不住了一下癱瘓在地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沁出。所幸范管家早有準備張羅人用一個事先做的臨時擔架抬著他往回走去。剛到半路花妮慌慌張張從家跑來見面劈頭就哭。范管家火了罵道:「吃鼻涕屙膿的熊東西有話你說呀!哭個屌啥勁?」花妮抽抽搭搭道:「老……老東家嚥氣了。」范管家心裡「咯登」一下頓時淚如雨下哽咽著摧促快走。邵盼頭躺在擔架上卻異常平靜問道:「喝罷藥不是好了嗎?」花妮帶著哭腔道:「喝罷藥是甦醒過來了鍾元保不是說甦醒過來就貼膏藥嗎?姨奶奶見老東家醒了就把膏藥給老東家貼上了。老東家貼上膏藥沒半個時辰感到傷處又麻又癢。姨太太說鍾元保原說貼過膏藥有這症狀還留了一封信說那裡面寫有解法。姨太太從枕頭下拿出信來遞給老東家!老東家只看了一個開頭說了句:『報應』!就一下子嚥氣了。」邵盼頭大奇:「竟有這種事?」一行人急急慌慌往家裡趕。陳正君等人埋過盼頭娘回到閻陳莊後又差人到渠閣集賒來幾口薄木棺材指揮鄉親把那幾具屍體也架出去埋了。這是後話。
進了家門家丁直接把擔架抬到邵和坤住處。大家近前一看只見邵和坤臉色臘黃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一封展開的書信被他死死捏著那小妾哭得昏天昏地。有人掰開邵和坤的手取過信遞給邵盼頭!邵盼頭端詳了一陣只認得一個「酒」字只好遞給范管家!范管家念過幾天私塾頗識幾字當下接過信來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連叫奇怪。邵盼頭不解問道:「信裡是啥內容?是解法嗎?」范管家哽咽道:「這信開頭寫了一個大大的『酒』字再往後就是膏藥的製作方子也無結尾我才說奇怪呢!」邵盼頭奇道:「那麼說老東家是見了這個『酒』字死過去的?難道這『酒』字裡有啥門道?請醫生了嗎?」老棉羊慌忙道:「老周已去吳壩請鄭醫生了。」
正說著外面有人嚷嚷道:「快讓開鄭醫生來了。」周世昕和鄭醫生背著藥箱急匆匆走了進來。站在一旁的馮劍一看正是吳壩的鄭智強!馮劍怕被他認出多費口舌趕忙躲在旁人身後隱在燈影裡偷偷窺視。
鄭醫生坐下把了陣脈臉上露出詫異又端詳邵和坤的臉色疑惑道:「老東家這傷雖然嚴重倒不至於有生命危險許是驚嚇過度。人暫時沒事只是昏過去了。」又察看傷處見貼膏藥處的皮膚顏色暗問道:「這是誰家的膏藥?看皮膚的顏色像是中毒。」邵盼頭忙道:「趕緊把膏藥揭下來。」鄭醫生忙了好長一陣才揭下膏藥。邵盼頭問道:「鄭醫生!能看出中的啥毒嗎?」鄭醫生近前嗅了一陣搖頭道:「我也把握不準!像中了蛇毒。」范管家伸長脖子問道:「有法子治嗎?」鄭醫生為難地搖了搖頭:「治療蛇毒一般要有專門的解藥這種藥南方有那地方蛇蟲多。咱們這兒只有一種毒蛇就是蝮蛇!所以我這裡只有解蝮蛇毒的藥怕是不管用。」范管家急切道:「說不准就是蝮蛇咬的你那蛇藥正好對症。」鄭醫生笑道:「你真會說笑話這麼冷的天蛇早就冬眠了還能咬人?沒聽說『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熱天蛇吃鼠到了冬天蛇冬眠了就被鼠吃了。蛇不活動了咋咬人呀?顯然是有人故意下毒估計這膏藥有問題。」邵盼頭慶幸自已沒貼膏藥隨手把鍾元保留下的那封信遞給他問道:「這上面寫得啥呀?」鄭醫生瞥了一眼道:「哦!除了這個『酒』字不知是何用意後頭寫得是『三七、草烏、冰片、紅花、赤芍、接骨木、骨碎補、雪上一枝蒿』等草藥!是治療跌打損傷的配方!這是誰開的?難道這『酒』也是膏藥配方?」邵盼頭道:「是那個送膏藥的人開的。」鄭醫生道:「藥方用藥沒啥問題就怕增加了方子上沒開的藥。老東家得罪啥人了吧?能下這樣的毒手?」邵盼頭陰沉著臉沒有吭聲。范管家不耐煩道:「別瞎耽誤時間了趕快治吧!」鄭醫生為難道:「不是我不願意治這是人專門下的毒用的不知是哪種蛇毒。說起毒蛇不外乎這幾種:金環蛇、銀環蛇、眼鏡蛇、眼鏡王蛇、烙鐵頭、蝮蛇、竹葉青。每種毒蛇都有專門的解藥對症下藥絲毫馬虎不得。要是蝮蛇我這裡現有解藥保證手到病除;要是別的蛇毒我這付藥吃下去萬一犯頂了咋辦呀?所以……」
范管家催促道:「你咋這麼多熊道道?趕快救人吧!死馬當成活馬……」說了一半察覺不妥膽怯地偷看邵盼頭的臉色。兩天來邵盼頭先是腿骨折斷又被小舅摁倒揍了一頓而且頭上還戴上一頂日本人恩賜的綠帽子早已是窩囊透頂心力交瘁。他皺皺眉頭沒好氣地吩咐道:「就按范管家說的辦用藥吧!」鄭醫生囁嚅道:「邵東家!這藥可是您叫用的出了事我可不負責。用藥行求您給我寫個字據。」邵盼頭氣直往上頂陰陽怪氣道:「你咋這麼多歪道道?寫字據幹啥呀?」鄭醫生道:「邵東家!這人命關天的大事……」邵盼頭不耐煩道:「行我就依你范管家!你給他寫個字據。」范管家看了鄭智強一眼找來筆硯。鄭智強認真道:「邵東家!您得親自寫。」邵盼頭怒極生笑:「鄭智強!你啥時叫人家哄怕了?周圍幾個莊子誰知不道我邵盼頭寫不了幾個字?范管家寫了就管我再按個手印你還不放心嗎?」鄭智強道:「人命關天!不能不當真。」范管家伏案寫好後邵盼頭按了手印鄭智強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藥箱這才拿出內服外貼的藥來叮囑了幾句收了藥費告辭回家了。
他剛一出門邵盼頭便恨恨罵道:「囉哩囉嗦是個啥熊玩藝!狗日操的要挾起我來了!你不是怕死嗎?我非叫你走在老東家前頭不中。」盛怒之下叫過老綿羊附耳如此這般。老綿羊低聲道:「您就放心吧!今天夜裡我就送他到他姥姥家報到去。」邵盼頭伸了個懶腰吩咐道:「把大家忙壞了都去歇著吧!」示意人把他抬走。
邵盼頭一走范管家把一些瑣碎事處理完畢安排周世昕等人守夜把馮劍安排在昨日馮家爺們睡覺的那間小屋裡住下又來到邵和坤住處望著昏迷不醒的邵和坤欲哭無淚。直到亥時一刻范管家叮囑侍妾幾句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已住處上床歇息了。
一整天人來人往馮劍雖趁亂在大院內踅摸幾圈到底沒找到孫家姐妹倆的下落叫他心神不安。父親和二叔走後他送葬沒去而是美美睡了一陣。他打定主意要半夜裡再次鑽進地道查找他認為在邵家大院只有這地方可藏住兩人!從邵和坤住處回來他和衣上床躺著聽到外面沒啥動靜了才起身打開房門悄悄向喪屋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