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征剿 (三)
    張海新心中一凜不敢再耍貧嘴倒退幾步連棉帽子也顧不得拾轉身撒丫子鑽入胡同一溜煙地跑了——張海新雖說腳上有傷卻是有生以來跑得最快的一回。張海新猛跑一陣見王立寶並沒追來才長舒一口氣現已渾身濕透。他平靜了一下心緒覺得奇怪:「這一回是咋的?王立寶這***咋起善心來了?」卻不知王立寶此時也處在生死關頭自身小命尚在狗尾巴上拴著哪顧找他張海新報仇?張海新放慢腳步剛拐上大街迎面列隊走過來一群扛著三八大蓋的日本憲兵和偽軍當頭一匹高頭大馬上騎著一個日本軍官!那日軍軍官長得瘦削矮小大約六十多歲長得一對母豬眼嘴上一抹仁丹胡一張扁柿子臉上有明顯一道刀疤顯得陰森乖戾猙獰可怕。又見王國漢、郭瘸子跟在那老鬼子後頭王國漢臉色蒼白走路搖搖擺擺似乎大難臨頭;而郭瘸子則趾高氣揚一反往日對王國漢卑躬屈膝一幅小人得志的樣子。張海新趕緊躲入胡同偷偷往外窺視微感詫異:這老鬼子面熟在哪兒見過?突然他腦海裡靈光一閃頓時目瞪口呆:真斜屌門了老鬼子咋長得像他呀?

    日本兵塞滿了街筒子半晌方才過完。過了關卡日本憲兵在登上汽車。那老鬼子也下馬換乘吉普轟隆隆地朝北開去。張海新吃驚地張大了嘴咋舌道:「我的乖乖!咋來這麼多鬼子!」攔住個行人問道:「大哥!這麼多日本兵幹啥去?」那人看了看他小聲道:「你還知不道吧?日本聯隊長佐佐木太君帶領日本憲兵和豐縣、魯南兩縣的保安團去南四湖征剿同啟!」張海新故意問道:「同啟咋跟日本人幹上了?」那人興奮道:「前一陣同啟把日本人的軍需船劫了。如今魯南縣城內只留下保安團長王立寶、副團長關建節帶著十幾個人守城連王縣長、郭副縣長也跟著皇軍入湖剿殺同啟去了。」張海新一聽半晌沒醒過神來。

    張海新見征剿南陽島的日偽軍已經出動知道情況緊急事不宜遲!得趕緊到梁寨集送信。他匆匆穿過城區馬不停蹄地往南進中午便到了豐縣縣城。張海新沒停在豐縣街頭吃了十個煎包直奔梁寨集。經過宋樓、岳莊從蔣莊東拐又趕了十幾里路走出一身臭汗直到傍晚方才來到梁寨。

    數年前張海新雖說到過兩股會駐地因時間久了地址早已忘卻。再說兩股會是地下武裝組織王國漢不時清剿不可能有固定據點。張海新見天色已晚便來到梁寨集上見臨街有一個飯鋪進去買了一碗麵條吃了。結帳時張海新悄問老闆:「掌櫃的!跟你打聽個人!」那老闆問道:「是梁寨集上的?」張海新單刀直入問道:「你知道『兩股會』嗎?」老闆暗吃一驚警覺地望著他反問道:「你是弄啥的?」張海新道:「我是軍師石敬宣老家的人找他有些急事!」那老闆忙把頭搖得貨郎鼓矢口否認:「不認得!俺這裡沒有啥『兩股會』!街坊見了倒常有人『罵大燴』!『兩股會』?沒聽說過。」說罷轉身不再理他。張海新無奈在冷冽的寒風中趕了一夜一天的路早已困乏倦怠疲憊不堪便找家客店歇息了。

    翌日起來張海新在街頭買十幾個煎包吃了走街串巷打聽「兩股會」的下落。人們一聽「兩股會」!無不談虎色變避他惟恐不及哪敢和他搭話?原來王國漢一年數次征剿「兩股會」!互有勝負便惱羞成怒對平民百姓實行殘虐政策凡是跟兩股會有關聯的無不遭到殘酷打擊、報復鬧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張海新竟在街頭公然打聽「兩股會」的下落誰敢和他搭腔?張海新打聽不著不由心中焦躁。人都說「急中生智」張海新窮途思變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古怪辦法:找不到他我就不會把他罵出來嗎?對!得想法子罵他!不怕他不露面。狗日操的非逼老張使出絕招不管。

    張海新興沖沖來到鬧市見一個白胡老頭正抄手爬在一張桌上打盹面前桌上擺放著文房四寶。張海新到了跟前大咧咧地往他對面一坐叫道:「老人家!會寫信不?」那老頭睜開昏花的兩眼詫異道:「你這是咋說的?我就指望給人代寫書信餬口不會寫信大冷的天我在街頭上幹啥?」張海新道:「聽你話音會寫信呀!給我寫封信中不?」那老頭把乾枯瘦削的兩手從袖筒裡抽出左手攤開紙張右手捏住毛筆用舌尖呵開凍結的筆尖抬頭問道:「這信是寫給誰的?」張海新信口開河:「寫給俺兒!」那老頭把筆往桌上一摜眼珠瞪得像雞蛋不滿道:「你這個操蛋孩子吃飽撐得?」張海新一愣:「老人家!你咋張嘴罵人呀?」老頭鄙夷道:「看你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歲兒子斷奶才有幾天?咋給你兒寫起信來?」張海新恍然大悟把手一揮解釋道:「我說得這是氣話!我找的這人是我的鄰居離家好幾年了聽說就在你們梁寨!如今他娘病重眼看要死想見他最後一面。我從魯南縣趕來在這裡找了他七、八天問遍了附近所有的莊子也沒問出他的下落。這人姓石依街坊稱呼該喊我一聲『二叔』!所以我一生氣把他說成俺兒子了!在俺老家俺爺倆常『罵大燴』!也不算佔他的便宜。」老頭不禁莞爾:「你找不到他的下落我寫了信你投給誰呀?」張海新道:「你就寫:『石敬宣!你娘快死了』!我掛在樹上等趕集的人多了一傳十十傳百還能傳不到他的耳朵眼裡?」老頭好笑讚歎道:「沒想到你年齡不大鬼點子倒不少!這也是個辦法!只是忒惹人煩。依我說你乾脆弄個大木牌子我寫上你說的那幾個字往街頭一掛更是顯眼。」張海新大喜但轉悠半晌也沒找到木牌僅找到一個硬紙片子。老頭道:「這硬紙殼子也中!」說罷飽蘸墨汁在紙片上寫下幾個大字:「石敬宣你娘快死了!」張海新大喜付過筆資找到一根細麻繩穿上硬紙片子乾脆就套在自已的脖子上迎著那寒冷刺骨的西北風直挺挺地站在熱鬧的十字路口。

    日上三桿趕集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梁寨集來。大家見街口站著一人胸前掛著大紙牌子上面有幾個字很是稀罕不一會便圍上一大群人!張海新見人越聚越多心裡暗暗高興但圍觀的人們的談論卻叫他哭笑不得。一個老太太問身旁那人:「大兄弟!這人掛著個破紙片子站在街口上弄啥呀?」那人也不識字皺眉猜了一陣猜測道:「八成是這人的娘死了是賣身葬母的。」老太太誇張地咋呼道:「我的親娘也可了不得了!這是誰這麼有福!攤上一個孝順兒子!」有人譏笑道:「有福又咋啦?都混到賣身葬母的地步他娘還能跟他享啥福呀?」老太太認真道:「要是個大閨女倒是好賣俺侄今年三十五了正愁娶不上媳婦!偏偏是個半大小子!看他長得人高馬大也是個大肚子漢買到家去誰養活得了呀?」搖搖頭走開了。自有識字的問張海新:「石敬宣是你啥人呀?」張海新被西北風吹得渾身顫慄心裡有氣信口開河道:「他是俺乾兒子!」那人上下打量著他疑惑道:「他是你乾兒子?」張海新凍得嘴唇烏青哆嗦道:「是……是呀!他不但是俺乾兒子我……我和他娘還有一腿。」那人詫異道:「有一腿?啥叫『有一腿』?」張海新一擤清鼻涕也不結巴了:「就是和他娘相好。」那人吃驚道:「石敬宣有多大年齡?」張海新不知他問這幹啥茫然道:「五十多歲吧!」那人嗤笑道:「他五十多歲他娘得有七十多歲了吧?」張海新忍不住笑出聲來脫口而出:「別說七十連八十也過不上了。她要是活著快九十歲了!」那人鄙夷道:「你真是個搗蛋孩子!和一個快九十歲的老嬤子相好也不嫌寒磣……」張海新一愣這才醒悟過來頓足懊悔道:「呸、呸、蝕本了老張這回算計錯了蝕本了。嘿嘿說實話石敬宣是俺一個莊上的鄰居離家有五、六年了聽說在你們梁寨集當地娶了家小小日子過得也怪滋潤就是不養他娘。他娘得了重病眼看著就要嚥氣!想見他最後一面。大哥!你見了石敬宣!給他說一聲就說他娘快死了等他回家出老殯呢!」那人連連搖手慌忙道:「我不認得這個人!」轉身走了。

    張海新一直站到太陽西斜凍得手腳麻直到趕集的人群逐漸散去也沒見石敬宣露面。張海新無奈早已飢腸轆轆只好收起牌子買兩個燒餅吃了站在瑟瑟的寒風中愣。就在這時一人問道:「你就是張海新嗎?」張海新眼前一亮趕忙道:「是呀!你是誰呀?」那人面無表情冷冷道:「你不是找石敬宣嗎?我帶你去!」張海新大喜把手中紙片一扔眉飛色舞道:「他在哪兒?快帶我去我找他有點急事!」那人悄聲道:「你跟在我身後走千萬別往後看!」扭身就走。張海新不敢怠慢緊緊跟在那人後頭。

    那人卻專找僻靜處行走張海新跟著他拐過一個胡同疑道:「他這是領我上哪兒去?」心中懼怕不敢再走。就在這當口突然響起一聲呼嘯。張海新大驚匆忙中往旁邊一閃一根木棍緊貼他的左臂砸在地上把棉襖撕出一個口子露出白花花的棉花!回頭一看只見四、五個面目兇惡的大漢截住退路朝他撲來。他剛要呼救便被來人撲倒在地堵住嘴巴捆了個結實。隨後有人用口袋套住他的頭圍著一陣拳打腳踢。打得張海新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海新甦醒過來感到兩臂劇疼身子在半空中晃悠。有個聲音尖利的人喘息道:「亂棍打死算了要不就挖坑活埋。」張海新大驚拚命掙扎才知手腳被捆被人穿在木槓上抬著。另一個聲音頗老的人道:「不管咋說他指名道姓要找石軍師說不定真有事呢!」聲音尖利的人道:「我的娘也!這死狗真沉!不中咱得歇歇!」說罷把肩上的木槓一扔跌坐在地上。張海新象口袋一樣掉在凍成石頭一樣堅硬的地上摔得眼冒金花又一次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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