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亮進寶娘就早早起床去了袁堤口。路過渠閣集時叫上能說會道的二兒媳婦劉巧妮!娘倆一塊來到袁堤口打聽准了的確有此事不覺悻悻。進寶娘哭喪著臉沖劉巧妮嘮叨道:「『怕鬼有雞撅子』!唉!沒屌法子花錢免個災吧!」劉巧妮埋怨道:「俺爹也是的?再是親外甥!也不能啥事都大包大攬呀!兩年也掙不夠二十塊現大洋就這樣一下子掏出去了?也得叫他自家操兌點呀?」進寶娘冷笑道:「他家操兌?他家咋操兌呀?賣豬賣糧食?他家的那頭豬養了兩年多還不到一百斤能值幾個屌錢呀?賣糧食吧他家沒吃的還不得到咱家來背嗎?拐那樣的彎子幹啥呀?還不如這會給他呢還抓面子!花錢倒是小事老頭子非把他娘倆搬到咱家來住不中這能是個法子?把那個禍害招到家裡來還腌臢不死?還不如給倆錢好呢最其碼買個心安。」劉巧妮嗔怪道:「您老人家也是啥事都由著俺爹您就不能說著他點?把大同娘倆搬到咱家來住他侍候他娘倆呀!」進寶娘委屈得直抹眼淚哭喪著臉道:「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我得能說了他呀!他那個熊脾氣……唉!這輩子在他跟前是出不開身了。給他生兒育女給他燒鍋搗灶給他涮碗洗衣也沒落個好。多少年了哪一回不是說罵就罵說打就打呀?可話又說回來了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咱這些娘們就該受這個窩囊氣。他願意給錢他掙來的他當家我敢說不給嗎?進寶也和他爹穿一條褲子人家是親一窩咱是外皮。『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給了錢我還落剡子頭我圖啥呀?乾脆我親自送錢去也叫外人看看別覺得啥事都是我打壩!這錢是我願意給的。」不管咋說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心裡一定進寶娘便豁然開朗。進寶娘還真拿得起、放得下回到家把情況說了吃過早飯和老伴王朝立、兒子進寶、進財一道痛痛快快地來到沈塘送錢。
徹夜末眠的大同娘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突然見兄弟公母倆和兩個侄子來了倒暗吃一驚。她一面不自然地寒暄著一面心懷鬼胎地窺視著娘家兄弟不知他葫蘆裡賣得是啥藥。當兄弟媳婦滿面笑容把二十塊現大洋交到她手裡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等醒過神來大同娘激動地又抹起淚來。她急忙把兄弟公母倆讓進院中棗樹下坐下興沖沖地去叫鄧秋雲!把鄧秋雲叫來後大家聚在一起商議去袁堤口接人的事。進寶娘說啥也要跟去大同娘拗不過她只好同意。於是鄧秋雲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姐妹仨說說笑笑興高采烈地直奔袁堤口。她們走後王進寶便去找沈利文、沈利司、沈利光、沈學勝等人並一起找到沈塘管紅白喜事的大總理、德高望重的沈五爺!商量操辦沈大同的婚事。王朝立則趕往渠閣集因鋪子裡只有閨女王淑娟一個人!忙不過來。
大同娘一行三人!來到袁堤口徑直去了癆病鬼的大哥家。那人還沉浸在喪弟的悲痛之中見買主前來領人也沒說啥接過十塊大洋就打啞巴母女跟著走了。啞巴長得倒是清秀只是一臉憔悴。她知道自已又被人像牲口一樣轉賣了雖哀歎自已多舛的命運因僅與癆病鬼相處不到一月並無感情可言倒也不作抗拒抱著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像走娘家一樣順順當當地跟著來了。來到沈塘啞巴見到傻愣愣的沈大同似乎意料中的丈夫與她心中的差距並不大比起癆病鬼來要強多了。她用手比劃了半天大家終於弄懂了:又當新娘子了得買身新衣服穿。還沒等大同娘開口進寶娘便大大方方地笑道:「這還能難倒咱這開縫紉鋪的?咱鋪子裡有現成的衣料叫她自已去挑看啥布料好扯上幾身就算我這當妗子的給她填箱了。只要她不嫌棄咱大同只要她跟咱大同好好地過日子花多少錢都值。」說罷對沈大同道:「大同我兒!領著你媳婦跟著妗子到渠閣去這會娶媳婦了也給你做身行頭。」沈大同象只木偶只會「嘿嘿」地傻笑。
啞巴跟著進寶娘沈大同背著那個小女孩!和鄧秋雲、大同娘一起步行數里來到渠閣集。渠閣集位於江蘇省魯南縣西北角離山東省邊境僅有數里距離山東魚台縣城只有大約十里。一條豐(縣)至(金鄉)公路穿集市而過連接兩省間的交通。因是商賈往來於兩省的必經之路市面上還算繁榮。雖說是戰亂期間酒鋪、旅店各種生意照做很是熱鬧。沈大同他們到達渠閣集時正值午時趕集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這個邊境集市。只見大路兩旁擺滿了地攤攤子前支起架子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各種商品。吆喝聲、喊叫聲、聲嘶力竭介紹商品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背著口袋的老農沉穩的中年人踮著小腳東張西望的老太太和春情萌動的少男少女們匯成一道人頭攢動的人流。更有那賣老鼠藥的賣虱子藥的、賣跳蚤藥的也不管別人嫌憎在人群中只管橫衝直撞。路旁柳樹下有七、八個算卦的先生依次排開個個戴著小圓眼鏡故作玄虛一幅看穿人間冷暖、高深莫測的樣子身後無不掛著「某某半仙」的招牌自稱能未卜先知幫人調理人生自已卻「良醫不自醫」!只好在街頭上混飯吃。還有賣大力丸的練武把式的手握著大刀片赤著上身晃著膀子據說會「鐵布衫」功夫只要吃了他的大力丸立馬刀槍不入!但你千萬別信他這一套!如果信了他們非出事不可。
王朝立的縫紉鋪就在公路北一個拐角處房間不大擺放著縫紉機等做衣服的家什。東、西、北三面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各種顏色的布匹。做衣服的人多王朝立和閨女王淑娟正忙得不可開交。見沈大同一行人到了王朝立跟鄧秋雲笑著打個招呼便繼續忙碌生意。王淑娟放下手中的活計熱情地跟姑姑和鄧秋雲寒暄了幾句指點啞巴挑選衣料。啞巴不會說倒是愛美挑選了幾身衣料。鄧秋雲也挑選了兩塊衣料進寶娘卻說啥也不肯要錢。進寶娘笑道:「大同該當新郎官了也給他弄身新衣裳。」扭臉尋找沈大同卻現沈大同不見了。
大同娘惴惴道:「一眼沒看見他湊這點空別又聽大鼓去了。」王淑娟皺眉道:「今天集上倒是有唱揚琴的去哪兒找找看!」大同娘踮著小腳找到唱揚琴的地方卻沒沈大同的蹤影。回來一說大家都長了臉。於是大家分頭去找直到散集也沒找到沈大同的影子!大家非常著急。王朝立安慰道:「他能上哪兒去?四十多了還能丟了嗎?興許是獨自回家了。」大同娘一想也是便和鄧秋雲一起領著啞巴母女回了家。剛走出渠閣集遇到趕集回家的沈大作大同娘問道:「大作!見你大同哥了嗎?」沈大作蹙眉道:「剛才眼一晃見他跟立寶在一起這陣子去哪兒了?我也說不准!」大同娘道:「俺先回家了你見了大同叫他趕緊回家。」沈大作道:「管!大同哪天辦喜事呀?」大同娘樂得臉上皺紋綻開笑著道:「他舅說了『撿日不如撞日』!就趕明辦。進寶、進財打酒買菜去了。」沈大作笑道:「大嬸子!大同哥娶媳婦我也去喝杯喜酒。」大同娘樂得合不攏嘴笑道:「那好呀!俺叫大同敬你一杯。」
大同娘、鄧秋雲領著啞巴回到家裡誰知等到天黑也不見沈大同的影子。王進寶、王進財和趕來的王朝立夫婦與沈家同宗的本家弟兄爺們分頭去找找了整整一夜也沒找到沈大同竟就此失蹤杳無音信。大同娘欲哭無淚王家父子更是面面相覷惴惴不安。酒菜已經採買停當啞巴也已接到家中新郎官卻不見了。一連三天買來的菜早已餿了哪裡有沈大同的影子?正當大家急得團團轉倒是鄧秋雲想起來了問道:「大作不是說那天在集上最後跟大同在一起的是立寶嗎?問問他興許知道大同的下落。」一句話點醒夢中人王朝立和沈利司便急匆匆去找沈立寶!
沈立寶住在莊西頭也是幾間草屋左右配房。兩人到了沈立寶家沈利司見院中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便問道:「你爹在家嗎?」那少年翻眼看了他一眼指指屋裡也不吭聲。王朝立問沈利司:「這個小孩是誰?」沈利司道:「是立寶的兒子慶豐。」王朝立不悅低聲道:「十八、九歲了咋這麼不懂事呀?」沈利司微微一笑輕聲道:「有其爹必有其子缺少教養。」站在院裡高聲喊道:「立寶!立寶在家嗎?」沈立寶在屋裡應道:「是誰喊我呀!」沈利司道:「還能有誰?是我。」沈立寶從門縫裡探出頭來柿子臉上堆滿了笑點頭哈腰道:「是老爺爺呀!哎呀!老舅爺爺也來了?」沙啞的喉嚨象破鑼。王朝立愁容滿面問道:「立寶!你看見大同沒有?」沈立寶一臉迷茫道:「沒有呀!這幾天我沒出門沒看見他呀!」沈利司道:「那天在渠閣集上大作見你倆在一起就從哪天起大同找不到了。」沈立寶跺腳咬牙指天誓道:「沒見他!那天我根本沒去趕集。我要是說一句瞎話叫俺兒慶豐出門掉溝裡淹死。」沈慶豐頓時怒容滿面冷笑道:「你咋不說你掉溝裡淹死呀!」沈立寶瞪眼罵道:「你這個龜孫揍的大人說話你瞎插啥的嘴?還不滾外邊玩去?」沈慶豐邊走邊道:「攆我走是怕我說出你的事來吧?當院的地窖裡那個人你關了好幾天了還說沒看見他?」沈立寶拿起一塊磚頭狠狠地砸了過去罵道:「王八操的滿嘴的瞎話快給我滾!」轉身對王朝立陪笑道:「老舅爺爺!您別信小孩子瞎說俺家哪來的地窖?」沈慶豐躲過磚頭邊跑邊道:「不叫我在家是怕我說出那地窖入口就在當院裡那柴禾垛底下吧!」王朝立、沈利司一聽也不說話徑直奔向院中的柴禾垛。
兩人合力把柴禾垛推倒果然現一個陰森森的洞口。掀開洞口的蓋板王朝立高聲喊道:「大同!大同!」裡面卻沒有動靜。沈利司道:「找根繩子我下去看看。」王朝立道:「你先別慌多喊幾個人來裡面還知不道有啥呢!」這時沈立寶見勢不妙早已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沈利司跑回大同家喊來王進寶、王進財、沈利文、沈利光、沈學慶等人。沈利司找來繩子繫在腰裡就要下去。王進寶忙道:「大叔!還是我下去吧!」沈利司道:「你們別爭了大同蠻聽我的話還是我下去!」說著口叨一盞氣死風燈順著繩子下到窖底。沈利司四下一照果然見旮旯裡伏著一人!便上前拍拍他叫道:「大同大同!」那人慢慢扭過臉來只見鬍子拉喳一臉紫色疙瘩不是沈大同是誰?沈利司吃驚道:「大同你咋在這裡呀?」沈大同神秘地擺擺手輕聲道:「大叔!您小聲點可別叫俺舅聽見了他叫我娶啞巴。我不要那啞巴我得娶黃花大閨女!」沈利司詫異道:「這是誰說的?」沈大同傻笑道:「是立寶說的!」沈利司怒喝道:「那個***話!你也相信呀?」沈大同嚇得一哆嗦撅著嘴道:「我不!我就不我就是不娶那啞巴我得娶黃花大閨女!」沈利司哄他道:「啞巴賣給別人了給你另找了一個黃花大閨女!」沈大同兩眼一亮問道:「是真的嗎?」沈利司道:「當然是真的!我是你大叔還能哄你嗎?」沈大同這才高興起來。沈利司把繩子拴在沈大同的腰裡上面眾人用力把他拉了上去。緊接著沈利司也被拉了上來對大夥一說緣故大伙都非常氣憤。沒想到沈立寶拜師不成竟想起這條毒招真是豬狗不如。王朝立氣不過找立寶爹沈學訴說。沈學摸摸梳得油光閃亮的腦袋洋洋不採悻悻道:「你又不是知不道立寶那個婊子養的是他娘帶來的狗雜種他連我都操我有啥辦法呀?」王朝立碰了個軟釘子。找到沈大同大家都非常高興。於是在王朝立、沈利司等人的連哄加騙下沈大同總算跟啞巴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那一天雖說菜餿了不能吃就著鹹菜喝醉了好幾個還都說這是喝得最痛快的一回酒。
沈大同中年成家樂壞了大同娘。可老太太沒高興幾天就又緊鎖眉頭。她現啞巴摟著閨女睡在床上沈大同卻獨自睡在地下。大同娘把啞巴的閨女抱走沈大同、啞巴依然各睡各的。時間一久大同娘才現問題出在兒子身上。沈大同天黑倒頭就睡把啞巴擱在一邊不理啞巴。大同娘又愁壞了如此下去驢年馬月才能抱上孫子?她暗暗抹淚思索了許久只好來找鄧秋雲商量。
這天大同娘吃過早飯來到隔壁沈利文家。鄧秋雲正給孩子餵奶見她來了急忙讓坐。大同娘左顧右盼問道:「利文沒在家呀?」鄧秋雲道:「給人家幫忙蓋屋去了走了好幾天了。」大同娘聽見圈裡的豬叫喚問道:「還沒顧得上餵豬?」鄧秋雲苦笑道:「喂了也不吃豬打圈子。他又不在家真愁死人了。大嫂!你咋有空串門呀?」大同娘如此這般說了一遍。鄧秋雲一聽羞紅了臉吃吃地笑道:「這種事只能叫個老爺們教給大同。」大同娘道:「那就叫利文教給他吧。」鄧秋雲忸忸怩怩低垂著頭小聲道:「等他回來你給他說吧!」大同娘嗔怪道:「我的憨妹妹!老嫂小叔子這話我咋說得出口?」鄧秋雲一想也是「噗哧」一聲笑了。按輩份她雖是沈大同的嬸子畢竟是個二十歲才出頭的少*婦。既使是自已的男人也是在被窩裡打仗暗地裡做事當面從來不提的。這一回不但要當面跟男人說這事而且又是叫男人教給大同這的確是趕鴨子上架。她雖說性格直爽也是難以啟齒。這種男女之間的事確實說不出口來。鄧秋雲的臉紅得像雞冠忸怩了一陣半晌才難為情道:「我咋跟他說呀!羞死人了。大嫂!我也沒法子說呀!」大同娘見鄧秋雲害臊愁得直掉眼淚問道:「還能想點別的法子嗎?」鄧秋雲見她難過於心不忍歪頭想了一陣附大同娘耳邊一陣嘀咕問道:「正好是個茬口你看這法子中不?」大同娘眉頭稍稍舒展歎道:「唉!不管是啥法子都得試試總比沒法子強呀說不定管用。」鄧秋雲道:「也是趕巧了利文他不在家我正犯愁呢正想找人幫忙。找別人我還不好意思開口就叫大同去吧!我就不信他能這麼不開竅?」大同娘道:「你別帶孩子了今天風忒大。留在家裡我照應著吧反正也用不了多大會就回來了。」鄧秋雲道:「這樣更好!啞巴的小閨女叫啥名字?」大同娘道:「知不道!啞巴不會說小孩說不清又給她重起了個名字是他舅起的叫『美霞』!你們啥時候去呀?」鄧秋雲道:「這就去吧!」大同娘起身道:「那我去找大同別叫他再跑到蘇莊聽張海洋唱大鼓去。」
大同娘把兒子叫進家來吩咐道:「你嬸子家的母豬打圈子你用土車子推著跟你嬸子到楊莊找豬去吧!」沈大同應了一聲推著獨輪車來到鄧秋雲家。鄧秋雲叫來幾人幫忙把母豬繩捆索綁縛在車子上。沈大同道:「大嬸子!你也坐車上吧我推著您姊妹倆。」大同娘沉下臉來斥責道:「熊東西!那有你這樣說話的?」鄧秋雲倒不怪笑道:「你推著豬走吧!我能跟得上。」沈大同屁股一扭一扭地推著獨輪車「吱扭、吱扭」地往前走了。鄧秋雲踮著小腳跟在後頭。
在蘇北、魯南一帶母豬情叫「打圈子」!這時要找公豬配種以求母豬下崽。沈大同用獨輪車推著那春情萌動、哼哼嘰嘰的母豬和鄧秋雲一起來到鄰村楊莊楊莊東頭有個專門配種的公豬!
楊莊離沈塘僅僅數里是個近百戶人家的小莊!楊莊是明洪武三年山西洪洞移民楊永康所建。當年朱元璋一聲令下楊永康攜妻抱子灑淚告別新人離別故鄉!經過長途跋涉歷盡艱難險阻翻越過巍巍太行山脈從山西洪洞縣東門外分奚村遷至千里之外、歷經戰亂、已是一片荒涼、滿目瘡痍的蘇北豐縣!見此地肥沃平坦適於農耕便搭建茅屋開荒播種定居下來起名「楊莊」!數百年過去了如今雖還叫楊莊卻無一戶楊氏子孫了。楊氏後代均遷至附近前後楊樓、蘇莊另有一枝遷至豐縣城東北楊廟。楊氏在豐縣已傳二十二世生息繁衍至今有數千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