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週二人衣冠整齊去上朝。
朝堂上眾位大臣各抒己見、滔滔不絕。
文臣們顧著斯文最多也就是爭得面紅耳赤罷了;幾名武將卻性如烈火一言不合幾乎當場就要動起手來。
眾人忙上前去拉的拉勸的勸好好一個威嚴肅靜的大殿弄得比那菜市場都要熱鬧氣得女皇臉色鐵青拂袖而去這才把那幾個鬧事的嚇得沒了聲音一個一個蔫了吧唧地跟那霜打了茄子似的圍著陶妙彤大訴自己的委屈。
陶妙彤對幾人斥責了一番然後又好言安撫直說她們行事雖然不得體但說到底還是為了國家社稷在著想陛下顧著她們的愛國之心想必也不會過於責罰略施薄懲、以儆傚尤恐怕是有的卻不會追究什麼「咆哮朝堂、驚擾聖駕」的罪名要大家儘管寬心便是。
眾大臣聽了這才三三兩兩地慢慢散去各自打道回府——敢情今天一天又是什麼事情都沒討論出來!
方、週二人早在朝堂上吵得熱鬧時便縮起脖子躲到了一邊眼見眾人幾乎動起手來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等到女皇退殿眾大臣圍著陶妙彤說話她倆又湊不到跟前去只好遠遠地站著看等眾人都走乾淨了才訕訕地上來和陶妙彤打招呼、陪不是直說都是為了虹國才讓眾人傷了和氣。
陶妙彤皺著眉頭道:「今日這事怎能怪得你們?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武人太過粗魯只知道逞匹夫之勇有意見好好說不就得了?!居然學那市井潑婦一般!真正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吶!」說著還跺了跺腳連連搖頭一副痛心疾的樣子「只怪平日對她們太過寬容竟讓她們連該有的禮數都忘了個乾淨平白地出來丟人現眼真是讓兩位使者見笑了。」
方、週二人哪裡敢接口當下賠笑著打圓場:「幾位將軍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精忠報國並無私心。今日失態恐怕一時情急也是有的。」
陶妙彤依舊板著臉:「終究是有失體統!有失體統啊!」話音未落亦是袍袖一甩當先走了出去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
方、週二人面面相覷只當陶妙彤是真的怒氣沖沖卻不知方纔那一幕根本就是她執導來眾人演而總策劃便是那位高高在上、最先退場的女皇陛下!月國朝堂上的諸位大臣們原來對於逢場作戲也俱都是頗有研究的人咧!這位陶臣相雖然人是氣沖沖地回了自己的宅地背地裡卻差了自己的心腹去往各位表現傑出的大臣家裡大肆誇讚一番幾個大臣吃了定心丸自然也就不再擔心今天的戲演過了頭了。
月女皇擺駕回宮稍事休息之後便去了沁香齋一來是探望兒子的病情二來也是想聽聽兒子對自己婚事的看法。
臥床靜養的月清澄聽了母親的打算低頭不語。
他天資聰穎自然猜到女皇如此安排的用意對於那個異國公主他雖只見了兩次卻也有些好感只是想到此番嫁過去以他月國皇子的身份卻須和一個大臣的兒子平起平坐終究不免有些怨懟:幾個哥哥好歹都是做了正室的偏自己這個正室卻做的理不直氣不壯的怎麼能叫他開心的起來?
女皇看他臉色也明白他心裡的委屈——自己生的又是最寶貝的他的心思做娘的自然知道。其實若不是這個選擇最有利於愛子她又如何捨得他遠嫁她國?
月清澄想了一會兒先前的不快慢慢地便淡了。原來他本性豁達初時的衝動過後理智佔了上風也明白了女皇其實也是一門心思的在為自己做打算自己也只有藉著這個機會才能順利地遠離月國皇儲相爭的是是非非。至於名分說穿了也不過是表面風光自己身體不好本來就應該靜心修養亂七八糟的事情管得多反而費心神還不如乾脆交給別人去打理自己落得清靜悠閒地過日子橫豎自己是一國的皇子下嫁別人總不敢怠慢了自己……
女皇坐在床邊見兒子低頭沉思半晌也不說話心裡倒有些急了。她以為月清澄不同意這樁親事忙道:「皇兒若是不願意就算了這事兒也就咱娘兒倆在商量你若是不喜歡母皇從此不再提便是皇兒可別急壞了身子……」
「母皇!」月清澄突然出聲打斷了女皇的話抬頭看了女皇一眼卻又低下了頭依舊不吭聲。
「皇兒?」女皇皺起了眉頭困惑地看著月清澄。
一旁的紀嬤嬤甚為乖覺比前日裡趕出去的李嬤嬤又精怪了三分見此情景便笑著說道:「陛下恕奴才多嘴……奴才以為陛下可再問五殿下一次是否願意下嫁那寶公主若願意便點點頭若不願意便搖頭……如此也免得五殿下害臊不是?」
女皇聽了笑著點頭:「皇兒母皇打算將你許配給虹國的寶玨公主你可願意?」說著盯著月清澄瞪大了眼睛惟恐錯過他的一舉一動。然而等了半晌月清澄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即不點頭也不搖頭。
女皇側過臉去滿臉困惑地看著紀嬤嬤:「皇兒這是……」
紀嬤嬤笑道:「五殿下這便是同意了!奴才給陛下道喜給五殿下道喜。」說著跪在地上磕頭。她這麼一來旁邊的宮奴們自然也「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給皇上、五皇子道喜。
女皇「哈哈」大笑月清澄卻是羞紅了臉恨不得立時便放下繡帳好遮遮臊無奈在母皇面前不敢任性只好僵硬地坐在那裡接受眾人的賀喜。
月清澄的心意既然已經確定女皇便開始著手相關準備又差人把陶妙彤宣進宮裡君臣二人又是好一番琢磨。
不說宮裡頭挖空心思的窮算計單說方、週二人回了客棧照例又來向寶玨匯報今天的進程順便請示一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寶玨自從聽了紫玉轉述的方、週二人的言行心裡便也有些顧忌想到當日出門時文兒的千叮萬囑暗下了決心:切不可再做那出頭的汆子——若是留下了什麼話柄將來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她耳朵裡聽著兩人的敘述只在那邊「恩恩啊啊」地附和幾句卻不肯表什麼實質性的意見——這兩人都是鳳後的親信又是時刻和宮裡頭保持聯繫的自己若是過於招搖恐怕將來會引火燒身。心裡打定了主意打算好好學學四腳壁虎從此只作壁上觀決不再插手。
雖然她很想早點回去和文兒、墨珠夫妻團圓可是這種事情急也急不得主動權在人家手裡捏著呢不是靠自己的主觀意志能決定得了的。不過女皇還欠著自己一個人情想來以她一國天子的身份總不可能過河拆橋一點面子都不給吧?「兩不相幫」的底限應該沒問題的。因此她對談判的結果倒也是頗有信心相信回國只是早晚的問題。
既然聽了人家的匯報一點表示也沒有當然說不過去所以寶玨待她二人說完當即對兩人褒獎了一番肯定了方、周兩人的努力又說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結尾麼當然還是吩咐她們要盡快把事情給辦妥否則後果不是隨便哪個能承擔得了的。
寶玨在官場上雖然混的不久可一些政治伎倆她倒是知道的比方說某國長期以來一直奉行的「大棒」和「糖果」並行的政策其實也就是脫胎於中國古代的「恩威並施」雖然她以前從來沒用過但得益於電視和小說她現在使出來倒也像模像樣有那麼點意思。
方、週二人能被鳳後委以重任除了知識豐富腦子自然也是靈活的很對於公主在本次出使中扮演的角色二人可謂心知肚明:說到底也就是借公主這個名號罷了具體的事情早就明白交代了是她們在承辦大方向須得秉承女皇和鳳後旨意辦理小細節麼就可以自行商討著決定。任務若是圓滿完成大家都有面子今後平步青雲、宦海風光;若是辦砸了公主自己頂多挨幾句不痛不癢的責罰她們的官場生涯卻就此劃上句號沒準兒連命都是保不住的了想明白了這點即使沒有寶玨的吩咐這兩人也一定是竭盡全力地去做的。
寶玨把官面上的文章做了個周全後便端茶送客。方、週二人本想趁著機會好好奉承兩句順便也窺測一下紫玉是否在公主身邊多了嘴但見公主要送客兩人不敢賴著不走識趣地起身告辭。
紫玉站在寶玨身邊看著告退的兩人撇了撇嘴自己站著不動眼睛朝橘紅一溜橘紅會意當先帶頭送兩位大人出去。
這兩人老於世故見平日都是紫玉親自相送今天卻換了這個毛頭少年當然明白其中的奧妙不禁暗暗苦笑:看來昨天是把那個嬌氣的紫玉給徹底得罪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公主面前搬弄了是非……人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將來若想在官場上吃得開公主這邊自然是怠慢不得的……以後找機會還是得在紫玉身上多下些功夫力求挽回些情份免得被公主記恨。
訕訕告退兩人還沒來得及出門居然看見了應該跟在花太醫身邊的宛秋從公主的臥房裡出來而型容打扮赫然竟是公主府邸小廝的模樣!兩人微覺詫異心中狐疑:莫非公主舊病復又開始強搶美貌少年?還是那宛秋知道花太醫靠不住便索性另攀了高枝?滿腹疑團卻都不敢多問匆匆告辭了離開回去自然又是忙著寫秘信向宮裡傳遞消息——橫豎勤匯報、勤請示總是不會有錯的。
宛秋把團在手裡的抹布一扔又去抽了根雞毛撣子出來一個人賣力地在那裡打掃——保護費當然是要收的不過小廝的月俸也可以賺嘛!反正現在清閒的很一個人打兩份工也不會有所衝突再說公主出手闊綽如此大好的撈錢機會錯過豈不可惜?
寶玨看宛秋拿著個雞毛撣子在自己面前晃悠越看越是好笑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宛秋你手裡拿的可是雞毛撣子是掃灰塵用的不是給你耍著玩兒的!」
宛秋一回頭滿臉正經:「我哪裡有玩了?我可是按照紫玉教的在認真做耶!我做事這麼用心又這麼勤快你應該再加我一成工錢的!」這就是已經「病入膏肓」的宛秋一個鑽到了錢眼裡頭出不來的殺手一個為了銀子什麼苦都能吃的「錢鼠」一個抓緊一切機會開拓財路的「財迷」。
寶玨暗暗好笑:這個少年果然厲害竟然芝麻、西瓜一個都不肯放過可見是個小「貪心鬼」了。可他偏偏又是以「用自己的勞動所得換取正當的報酬」為素日行事的信條——「財迷」原來也是有原則的!可以為了大筆的保護費去殺人也可以為了區區的月俸來做雜役寶玨以前從沒見過對反差如此大的工作都能適應得這樣良好、且迅進入狀態的人因此覺得此人實在是有趣至極。
紫玉聽了宛秋的辯白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嘲諷道:「我教你的?我幾時教你拿著雞毛撣子跳舞了?你天賦異稟無師自通千萬別把這功勞歸到我的頭上我可沒這本事你別抬舉我了……平白地害我丟臉!」終究顧著他是好人家出來的孩子所以紫玉倒也沒說出讓他「乾脆去花樓靠跳舞來賺錢」這樣帶些明顯蔑視含義的話來。
「亂講!」宛秋滿臉不悅「我哪裡在跳舞我分明是在打掃!很認真地在打掃!你們的眼睛都有毛病了!哦~我知道了你們自己偷懶不幹活看我這麼用心擔心公主扣你們工錢是吧?哼活該!這就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
他在那裡說得興起舉著雞毛撣子渾然不覺反而揮得起勁眼見得是又要開始長篇大論起來紫玉搖頭歎了口氣知道他一說起來就要沒個完所以趕緊朝站在一邊、笑得合不攏嘴的橘紅努了努嘴:「你去給他做個樣子瞧瞧也叫公主評評理看看到底是誰有毛病!」
橘紅笑瞇瞇走過去對著滿臉不快地宛秋笑道:「宛秋哥哥你想得太多了啦!你要多做事對我們是大大的有好處可是對你自己卻沒什麼合算因為公主府裡的小廝月俸不是按照幹活多少給的是按照伺候主子的高低定下來的你就是做再多月俸還是和我一樣不可能高過紫玉哥哥去的啦。」
紫玉皺緊了眉頭暗自埋怨:是要你做示範去的你和他說這些做什麼?好像我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當即狠狠地白了橘紅一眼。
宛秋一聽立刻把手裡的雞毛撣子甩了出去好似被燙到了手一樣:「你幹嗎不早說?!」他抱怨地看著橘紅指控道「我以為我們關係不錯的沒想到關鍵時刻你還是不把我當自己人……哼!連你也騙我!」
橘紅心虛地看了看紫玉又看了看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支吾道:「那……你也沒問吶……怎麼能全怪我啦……」
宛秋眼珠一轉想到橘紅方纔的話趕緊又問:「那現在跟在公主身邊的紫玉的月錢是不是最多?比你們多多少?他要比你們多做些什麼?他……」
「咳咳!」紫玉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總算喝住了宛秋的打聽。橘紅看了看紫玉又滿懷歉意地看了看滿眼期盼之色的宛秋最後只是低下頭悶聲不吭地拿著撣子開始幹活——他可也是會瞧人臉色的小廝還是趁早加緊尾巴做人比較好省得被紫玉哥哥借題揮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寶玨在一旁早就笑得癱坐在椅子裡現在更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如果可以放聲大笑的話也許還沒這麼辛苦可惜她顧忌著別人的面子只能自個兒捂著嘴偷樂最後肚子都笑疼了當然就只能坐在那裡動彈不得了。
宛秋看著橘紅伶俐的動作半晌嘀嘀咕咕地說:「我就沒看出來和我剛才有什麼兩樣……不想工錢就明說還找什麼借口……」
寶玨聽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中暗道:宛秋果然是個活寶貝!任何時候都想著賺錢再怎麼小的機會都不放過……偏他不開口的時候又是個清秀文氣的小男生……反差忒大都快趕上貧窮貴公子了!
「宛秋你真的不回花太醫那裡去了?」紫玉不想在自己的身份上多做糾纏轉移了話題——他和墨珠作為公主的近身侍從之所以月錢比一般小廝要多一半是為了他們侍奉的主子是所有人的主子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近身小廝偶爾必須侍寢卻又未必會有正當的名分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補償。自己雖然從來不曾用身體侍奉公主可是外人卻不知道如今被宛秋冷不丁地揪了出來他總有些忌諱——以前是不情願如今卻是……其中的奧妙又豈是言傳得了的?
「那個江湖郎中!哼!」果然他這麼一說宛秋的注意力立時便轉移了開去只見他仰高了下巴從鼻子裡出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道「我算是看清他了!今後我要和他劃清界線!我警告你們別再把我和他扯在一起否則可別怪我翻臉!」
「宛秋哥哥!」橘紅扔掉了手裡的雞毛撣子小小的個頭兒「噌」一下子就竄了過來激動萬分地握住宛秋的手「你終於想通了!公主曾經說過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看開了就好看開了就好!三條腿的青蛙不好找兩條腿的活人可是多得很的!你早晚會找到真心待你的人的!」
「哈啊?」宛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激動個什麼勁兒。
紫玉見這兩人鬧在了一起先前心頭的烏雲頓時煙消雲散樂得在旁邊看白戲只是終究還是成了個掩嘴的葫蘆——好歹這兩人以後都是要一起朝夕相處的總不能笑他們笑得太放肆不是?
寶玨聽了橘紅的話搔了搔面頰眨了眨眼很困惑地在想:我真的有說過這句話嗎?什麼時候說的呀?我怎麼忘記了呢?……哎呀!怎麼這麼巧?花菲偏巧姓花這話要是被他聽見了沒準又弄出什麼花樣來……
想到這裡她不禁打了個寒戰暗自決定:非得叮囑橘紅把這句話給吞進肚子裡頭爛掉不可絕不能再拿出來賣弄!否則頭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花菲那傢伙大概會讓自己幾天都下不了床的!……那個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