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寶玨一行終於趕到了月國邊境小鎮:珍鑫鎮。
一行人匆忙尋了間客棧住下方美婷便匆匆拿了官牒去拜訪珍鑫鎮的縣官要她通知上級州府層層上報月國朝廷「虹國二公主來訪」這條消息同時也好派人護送她們進月國帝都冰燁城。
寶玨被紫玉和橘紅簇擁著進了客棧裡最好的上房歇息餘下的官員、侍衛們紛紛進了店家安排的其他客房裡休息。
「公主擦擦手吧」紫玉從客棧的廚房要來了熱水端著銅臉盆送了進來「一會兒可就要用晚膳了今天趕了一天的路灰塵太大公主也得把臉好好地擦擦。」
「知道了啦!」寶玨沒好氣地瞅著紫玉絞了毛巾過來盯著她擦臉擦手的不由得小聲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這還用你來教?!」
紫玉板著臉接過毛巾去臉盆裡浸了水用力搓了幾下:「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婆婆媽媽啊?!要不是我答應了墨珠我才懶得理你!臉黑了是你自己的事肚子吃壞了也是你自己遭罪和我有什麼關係?」
「是是原是紫玉一片好意是我不識好歹是我錯了!」寶玨拿這個大牌小廝也沒辦法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落場口不應心地敷衍兩句——算了算了她不和他計較啦誰叫人家是她能到這裡來佔個好軀殼的大功臣呢!自己現在能有夫有女的說起來還要謝謝他咧!
紫玉看她服軟也不再得理不饒人畢竟寶玨是他主子主子沒脾性不等於自己就可以爬到主子頭上去作威作福做小廝的本分他還是知道的見好就收的道理他也明白所以看寶玨聽話地洗乾淨了臉和手他就讓橘紅去廚房把飯菜都端了來伺候公主用膳。
因為已經身處異國他鄉紫玉又多了分小心他從袖籠裡抽出個細長管子拔去塞子倒出銀針來試了試毒見沒有異樣才放心地把飯菜擺好請寶玨過來食用。
不說寶玨在屋子裡用晚膳客棧的另一處房間裡此刻卻是火光四濺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美麗的太醫優雅地坐在太師椅上凝視著床上的明艷少年而床上躺著的少年因為受傷的關係顯得羸弱虛軟一張俊美的容顏此刻透著病態的蒼白就好像皺眉捧心的西施、嬌喘點點的黛玉讓人情不自禁地多了一分憐惜的感覺。
「真沒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醫聖手』居然躲到了朝廷裡頭做太醫!難怪大家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了!」和羸弱的外表不符的是斜躺在床上休息的少年居然冷冷地開口言辭中滿含著諷刺和挑釁似乎全沒顧忌對方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受不得拘束辦事從來只看自己心情的花菲居然也有依附朝廷的這一天這可真是希奇的很了!」
花碧蓮輕撫著頸項上的黑蝴蝶好像並沒有在意少年諷刺的樣子只是笑容可掬地點頭附和:「我也沒想到身為『影煞』頭號殺手的『玉面閻羅』竟然也有被人家砍得只剩一口氣的時候……而且還是被群無名小卒得的手……嘖嘖我也是覺得意外得很吶!」
「你!」少年身形略動卻因身體乏力而不得不又躺了回去他眼珠一轉笑了起來「能看見『魔醫聖手』男扮女裝的樣子我就是受點傷又如何?真沒想到原來你也是可以這樣丰姿綽約、楚楚動人的!」
「宛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你那張小嘴永遠開不了口?」花碧蓮眼中寒光一閃卻依舊溫柔地微笑彷彿就像在問「今天天氣怎麼樣」一般的隨意如果光看他的表情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他說的會是那麼惡毒的話。
宛秋咬著嘴唇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看上去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其實那雙眼睛卻是直直地盯著花碧蓮的兩隻手嘴裡卻幽幽怨怨地說道:「花菲你……你就真的不念咱們往日的交情了麼?你真的捨得如此狠心地待我麼?……枉費我一片心意……你……你真是太讓我心寒了……」
花碧蓮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大笑起來:「宛秋啊宛秋你的演戲功夫原來也不差!世人皆道『玉面閻羅』冷酷無情不想還有這般面貌今日讓我得見可真是三生有幸了!」話鋒一轉他詭異地看著宛秋一臉促狹「你既對我有意我如今又是女子的身份娶你自然也沒什麼問題不知何日去『影煞』向你父親提親比較方便呀?」
聽到他明目張膽地佔自己便宜宛秋頓時沒了先前打鬧的心情「呸!呸!呸!」他連吐幾口唾沫先前的婉約可憐悉數換上了一副兇惡的嘴臉恨恨道「別以為自己穿得像個女子就真以為自己是女子了!你要瘋我可沒這個打算!要我嫁你?除非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不許你到我爹那裡胡說八道聽見沒有?!」
「放心啦!你雖然漂亮但一來太愛財我養不起你二來麼你畢竟是個男子兩個男人怎麼生孩子?你爹可還指望你能給他招贅個媳婦兒回去呢!我可不敢壞了他老人家的夢想所以說我是不可能娶你的啦除非魚能在天上飛!」花碧蓮看到宛秋急也有些好笑一番解釋之後還不忘調侃他幾句「你不會真以為我對你有意思吧?我是逗你玩兒的嘛!」
宛秋一聽也不答話兩隻手在自己的袖子裡、衣襟裡一陣摸索半晌才頹然停了手怒氣沖沖地責問道:「我的暗器呢?你偷了藏哪兒去了?!」
「這個麼……」花碧蓮摸了摸鼻子非常不好意思地承認「我不知道你那些東西有什麼值錢的我看一堆廢銅爛鐵擱在你身上妨礙我給你治傷所以麼……一股腦兒就……全丟了……」
「丟了?!」宛秋氣得坐直了身子破口大罵「你這個庸醫!你幹嗎亂丟我的東西?什麼廢銅爛鐵?那些可都是花大價錢打造出來的!你賠我!你賠我!」
花碧蓮也不惱悠閒地從袖子裡摸出一把不起眼的短匕自言自語道:「真不明白那些破玩意兒有什麼好的某人居然還把垃圾當成了寶貝!真正是沒眼光的傢伙……依我看來就連這唯一一件好像有點品位的東西最後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不知道拿來斬肉骨頭會不會順手……最近真想燉點骨頭湯來吃吃就是沒好刀……不知道這個鋒利不鋒利呢?……」
「鋒利!鋒利!絕對鋒利!」宛秋看著匕眼睛都直了他連聲答應著應完了才想起不對頭「花菲你……你不會真打算拿我的『秋水』去剁骨頭吧?花菲是我錯了我不要你賠錢了只要你把『秋水』還我就行了……花菲我求求你了……」
花碧蓮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暗暗好笑把匕往他那裡一拋拍了拍手笑道道:「我也不稀罕你的玩意兒殺人麼就要殺在無形中那才是我追求的最高境界像你這樣動刀動槍花了大力氣也殺不了幾個的太過低級也太殺風景根本不符合我的行事風格。」
宛秋原本正開開心心地摩挲著自己的「秋水」聽他一說頓時又大大地不快了起來豎起兩條眉毛就要開口反駁。
花碧蓮趕緊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也不和你鬧了原是有正經事情要問你!」頓了頓他繼續道「你會出現在這裡必定是有你的道理反正閒來無事不如你把這次的事情說來給我聽聽也算給我解悶……」見宛秋皺起了眉頭他忙接著又說「權當是我救你的報酬好了!」
本來是想繼續保密的被他這麼拿話一堵宛秋倒是不能迴避了——江湖中人最講究的就是「有恩抱恩有仇抱仇」如今花菲以此做籌碼來交換自己的任務目標他自然是不能顧左右而言它了。
所以他只略微躊躇了一下便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我接了個任務……要我接近寶玨公主……」
「你要殺她?!」花碧蓮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眉心擰成一個「川」字硬聲道「你殺旁的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只有她卻是不行!」
「為什麼?」宛秋有些好奇地問「難道你接了什麼要保護公主的任務麼?奇怪!『魔醫聖手』什麼時候也做起『拿人錢財、與人銷災』的勾當來了?」
花碧蓮冷哼一聲:「我可不像你這麼貪財!我之所以要護她周全只是為了顧全老百姓!兩國交戰百姓顛沛流離公主此去若能和月國結盟風國顧忌兩國實力自然就會知難而退仗也就打不起來了……」
「我卻不知『魔醫聖手『什麼時候也變得悲天憫人了!」宛秋一臉悻悻地插嘴。
花碧蓮白了他一眼:「你這傢伙也不想想我現在是幹什麼的?身為此次出使團的唯一御醫事情本來就不少你若是再把公主傷了豈不是又給我添麻煩?!萬一公主要是死了你讓我還怎麼在朝廷裡頭混下去?!最最要緊的我的名聲怎麼辦?在我手裡可從來沒死過人就是斷了氣的只要我樂意也會從閻王手裡把人給搶回來!你倒好看我才過幾天舒心日子眼紅了是不是?沒事也要給我找點事情來做做!」
「我哪有?!」宛秋委屈地大叫「明明是你不讓人家把話說完嘛!……我這次又不是存心來跟你搗蛋的……我可是奉命前來保護這位公主殿下的!」
說到這裡他神秘兮兮地豎起一個巴掌在花碧蓮眼前晃了晃「你不知道有個大財主找到我們給了我們五萬兩銀子的定金要我們好好保護公主在月國的安全還答應了我爹若是能保護公主平安回朝的話可以再收十五萬兩的尾款!」
他吐了吐舌頭「沒想到這個公主人緣兒倒是挺好的竟然有冤大頭願意替她出這麼多的錢夠抵我們接幾樁生意的了!……錢多就是好啊!什麼都能佔最好的!為了這筆錢我爹把身為王牌的我都派出來了……」他先還在感慨錢多的好處最後卻變成自我陶醉了。
花碧蓮知道他的脾氣除了喜歡錢就是喜歡自吹自擂不過這都是在熟人的面前才會暴露的真性情平時他可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殺人從來都沒失過手所以才得了個「玉面閻羅」的稱號。看他在那裡自我陶醉花碧蓮也不急著給他潑冷水撫摩著頸上的黑晶石蝴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的確是件大買賣……」他喃喃自語地說「真想知道是誰這麼大的手筆居然一下子能拿出那麼多的錢……朝廷平素是最不屑與咱們江湖中人來往的……這位公主在朝中也沒有什麼勢力更談不上拉幫結派自然不可能是朝中官員來替她強出頭……我在太醫院裡出入也有些時日了也沒聽說她結交過什麼富商財主啊……她的兩個御用管家雖然厲害不過畢竟是奴才一來不敢動用她的錢財二來自己也沒這個家底想必也不是她們所為……至於那個出身名門、精明能幹的駙馬早就被皇上、鳳後盯死了更不可能認識江湖上的人……莫非這公主身邊還有什麼有來歷的人麼?」
他心思慎密只在片刻間便將寶玨身邊的關係理了個清楚奈何分析得雖然清楚結論卻依舊是做不出來。
宛秋兩手一攤滿臉的無辜:「你問倒我了我也只是聽說這個財主是男的其他一概不知……你也清楚我們的規矩殺手和委託人是從來不見面的什麼任務都是上頭的分派我們只管做好自己這部分就好其他是輪不到我們管的。」
看著依舊在沉思的花碧蓮宛秋喜滋滋地說:「說起來能在這裡碰見你可真是天助我也!有你這個『魔醫聖手』做搭檔那十五萬兩的銀子可是穩賺到手的了!」
花碧蓮冷冷地斜他一眼「你這麼篤定我卻是大大的不安了!」見宛秋一臉不解的樣子他繼續說道「『玉面閻羅』的身手也不過如此才見面就要勞動我來救命……這樣的搭檔我還能指望他幫上多大的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讓人想不到如此刻薄的話竟是出自與他的口中。
宛秋滿臉的懊惱徒勞地解釋著自己落魄的理由:「這也不能全怪我呀!我又不像你能混個太醫的身份直接過境……我是殺手嘛這個身份麼……自然要隱蔽咯!我如果要大明大方地穿越國境當然不可能只好想別的辦法了……原本是想借商隊的路子過邊境到了月國以後再做安排的……沒想到商隊造劫怪我一時心軟看那群土匪手段凶殘沒有直接走人反而出手殺敵卻沒防備商隊裡面原來是有內奸的早就在飲食裡面下了迷藥……真要是毒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怕偏偏是迷藥!這不是倒霉催的麼!」他憤憤地抱怨著「果然是好人做不得!瞧瞧難得次善心卻得來這樣的結果!你說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
花碧蓮有趣地看著他憤憤不平的樣子笑得一臉古怪:「你也先別急著怨天尤人的照我看你受點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翹起二郎腿抖了幾下「要不是你這身傷哪有那麼順利能讓你這來歷不明的小子接近公主?……啊……以前竟是我看錯了你以為你除了拿傢伙殺人腦袋裡面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你原來也會用苦肉計啊!」說著還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你又諷刺我!」宛秋氣得拿手直點著花碧蓮「你明知道我沒念過什麼書你還老是拿話刺我……枉費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卻如此待我……你……你太欺負人了!」
什麼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我們充其量也只是一起玩過爛泥巴好不好?拜託你不要用這麼曖昧的詞彙行不行呦!花碧蓮不禁朝天翻了個白眼為了宛秋胡亂用的詞彙而歎息。
眼看宛秋氣的臉色都白了花碧蓮知道自己真的戳到了他的痛腳了真要把他惹毛了壞了兩人十幾年的交情可不好。所以他故做委屈地說:「我哪裡是刺你我是真心地在誇獎你!你看不是因禍得福、歪打正著了嗎?要我說呀你還得好好謝謝那群土匪否則你是不可能這麼順利地潛伏在公主身邊的。」他巧妙地轉移宛秋的注意力。
「是啊是得好好謝謝他們!」被他這麼一提醒宛秋果然中計他森然道「非但要好好地謝謝他們而且還要加倍地還了利錢給他們!我這人可是從來不愛佔人便宜的!」
花碧蓮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也不點破笑道:「如此我可要替這裡的百姓謝謝你『為民除害』了!」
宛秋把手一揮:「我從來不愛佔人便宜並不表示就愛別人佔我便宜!」他向繞口令似地說完滿含殷切期望的目光頓時落在了花碧蓮的身上「花菲你剛才不也說了要替百姓謝我麼……不如你替百姓出銀子好了!」
說到這裡他頓時興奮了起來「你做太醫一定賺不少錢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有其他的愛好就是現實了一點口頭上的東西我不稀罕你還是真金白銀地拿出來好好的表示表示吧!」
「做太醫哪有你賺得多?!」花碧蓮撇撇嘴「清水衙門還要看人臉色哪裡有以前在江湖上既威風又來財的?若不是為了……」說到這裡他驚覺自己險些說漏嘴趕緊剎住了話頭岔開了話題「你也真是的據我所知你的錢已經多的這輩子都花不完了幹什麼還要這麼嗜錢如命呢?難得做做善事積積功德不好麼?何況這原本就是你自己去報仇和我扯上什麼關係?難道要我花錢買炮仗還要別人點、別人放、別人看不成?!」
宛秋被他一說頓時有些失望悶悶地躺回床上再不吭聲。一年以後他再次路過此地想起前塵往事很不情願地為了正義、為了百姓的安寧、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其實那群土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了這個大災星)白幹了一場。原本他已經有了「做功德」的覺悟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走起了狗屎運:偉大的公主殿下體察下情知道他這麼辛苦地為民除害十分感動而且公主就是公主不像花菲那麼小氣、一毛不拔大善心之下一下子開了張三千兩的銀票給他讓他平白得了筆意外之財徹底消除了先前以為「是打白工」的鬱悶和委屈。
「明天我會和公主說要把你留下來做我的小廝」花碧蓮才說完就看見宛秋又一個挺身坐起來怒目而視地瞪著自己他也不在意繼續說「你只有藉著這個機會才能留下來否則公主大概會按照先前的設想給你點銀子把你留在這客棧養傷……」
見宛秋的眼睛因為聽到「錢」而放光花碧蓮不覺有些好笑特意提醒道「若是你留在這裡那你的十五萬兩可就危險了哦!」
果然他一說完宛秋立刻滿面的懊惱花碧蓮哈哈大笑著起身而去只留下宛秋一個人拚命地拿「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安慰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