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推辭將士再請如此三次以自己為民請命為由無奈登位。建國號鄭其餘從簡。就連龍袍也是兩天一夜數十個能工巧匠趕製出來的。
問定兒:「覺得怎麼樣?」
我當沒聽見只低頭想去整那玉帶卻想起了先前遙遠的過往那些日子裡自己也是這樣幫他整理衣衫明黃的顏色猙獰的繡龍。然而今天這一切卻都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女帝女帝自此成了皇帝與他就走到了同條路上。只不過從前我們是並肩現在卻是敵對。連平行都不能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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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紀1o96年九月六日華娉蘭於沛陽登基為帝建國號鄭自此西部大部分地區均順於鄭只以沛江為界南為永絡西為董商。
同月十日大容與鄭合兵在沛江東岸與董商展開自開戰以來的最大一次規模鏖戰為時兩個月董商大敗往東南退去。
明紀1o96年十一月二十日董商在東南齊洲彭承縣稱帝。
十一月二十一日大容軍隊與鄭軍兵分兩路一路與董商糾纏牽制另一路直擊永絡。永絡元帥袁戎得兵困糧少最終於十日後投降。
鄭軍直下南方於明紀1o96年十二月十四日兵臨永絡皇城離七十里外駐紮已成逼王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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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收了袁戎得也虧了商容這一番關係。那兩人一向交好勸降倒沒花太大的力氣。
說真的我實在是怕又出現史魏書那樣的情況最後弄得陰陽兩重。
但幾日後看那些人又能說說笑笑的走在一起一塊心事才算放了下來。
如今兵營裡希琰商容6青袁戎得常譽再加上前日從木澤國回來的張廷之幾日裡關係越打越熱總能在校場上看著他們相互切磋。
商容雖然不懂那些但也在旁邊看講一些典故那些人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一副輕鬆模樣。不只他們軍中大多將領已對不久的勝利有了完全樂觀的態度。想現在大軍已經兵臨城下而皇城裡也不過是兩萬的禁衛軍。
但我卻猶豫了。
如今我要回去領百萬之眾回去回去奪他的皇位要他的性命。
這又是怎樣的殘忍。一條條路走下去轉了幾轉終究還是如此不堪的下場。雖然早就有所準備將心團團包裹起來但終究還是有一方柔軟被刺的血肉模糊。
冷風獵獵刮的臉頰生疼。下了馬半蹲下去將自己的身子蜷成了一團。不知什麼時候我習慣了這個姿勢似乎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的心安穩找到依托。但是今天卻怎麼樣也平靜不下來。
最後乾脆躺下躺在乾枯的草地上。
看著藍絨般的天空抹上了層幾要透明的薄紗浮浮沉沉感到精神有些倦怠想要睡去。
結果就真那樣睡了過去。
再醒來渾身都是蘇麻針扎一般痛的厲害。但卻覺得溫暖身子被什麼東西包裹著有淡淡的青草味兒讓我覺得安心。
伸手往前按了按立時怔住。那搏動的聲響那觸感那溫度分明是人的胸膛!
驚也似的睜開眼只看到了光滑的脖頸猛然抬頭卻撞到了他的下巴。
頭朦朦的疼呆愣的看著他許久才記起要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希琰的眼裡隱隱含著一股怒火忍不住揉了下被我撞疼的下巴才咬牙道:「你現在暖和過來了麼?」
他這樣一說我才驚覺現在的自己只穿了件單衣正被裸了上身的希琰抱在懷裡。
一下子羞紅了滿臉急忙去推他卻被他按住。
看起來他氣的不輕深深吸了口氣後竟是對我大吼道:「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知不知道現在是幾月的天氣居然在那種荒地睡著了若不是黑風拉我過來你早就凍死在那裡了!」
我被他吼的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轉頭看了看四周問他:「這裡是哪裡?」
他歎了口氣道:「本來要帶你回軍營可半路上下起了大雪天也黑了山路不好走就只好找了個山洞暫且幫你把身體暖過來。」
我哦了聲自己的身子貼著他的胸膛那種溫熱透過來讓我心裡突跳的厲害。鼻間都是他身上的氣息分外尷尬想了想還是對他道:「我現在沒事了你讓我把衣服穿上。」
他撇了撇嘴才鬆開我。
兩人圍著火堆坐下一時無言。
聽著木頭的辟啪聲抬眸望著洞外黑暗的視野風雪正急。
他終是開口對我說道:「很辛苦吧要做這樣的事情。」
我撿起了一根木條挑著火堆無意識的**幾下又放下道:「不只是辛苦還有了些微的恨。」苦笑道「不想瞞你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逃避甚至有點遺憾若是剛才就那樣凍死了該有多好……」
看他的神情略微有了變化才道:「但也只是想想罷了人有的時候只能靠自己。希琰你已經陪我走了很遠了但是前面的路太窄只能我一個人過去就算害怕就算無助也只能是我自己一個人。」
說完依舊蜷著身子前面的火堆燃的大起來了身上一片酥軟。
希琰扔了幾根木頭下去蓋住了火轉頭望著我。
他的髻略微有些松額角上幾絲散碎的劉海。一些星光耀眼般的東西就著火焰在他眼眸中跳躍。
他起身坐在了我身邊攬住了我的肩膀將我抱在了懷裡。
「傻丫頭。」他的語氣溫溫和和全然不像他。倒是與回憶裡的身影有了重合「沒人逼你要一直這樣堅強下去的。你是個女兒家哭一次兩次也沒人會怪你。這裡天寒地凍只剩了風雪你想怎樣都可以。」
聽著他的話眼睛便開始酸痛。
這麼這麼久以來一直逼自己冷硬一直逼自己堅強連淚水都鮮有流過。然而現在卻是決堤。
立即明白了女人不是不哭而是把那些淚水囤積在了心裡只等那一個觸因就會一而不可收拾。
不想在為難自己了只在這個風雪連天的山洞裡抱著他將自己所有的傷痛委屈全部傾瀉。
雪一直沒停等回到軍營時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徹夜未歸軍中已有騷動最後又與希琰同乘一騎回來便生了些議論。商容等人是樂見這種情況的也就不去澄清結果越傳越厲害。
傍晚商容來見說是大雪連天後方的糧草受阻估計要延遲幾日才到。我道知道了他卻不走只等我問他還有什麼事他才道:「陛下大軍已在郊外駐紮數日糧餉軍用所耗頗多這樣下去絕非長久之計下臣以為……」
我打斷他:「你要我攻城是吧。」
他拱手:「是。」
我的眼沒離開身前的折子依舊披閱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你命人去準備三日後開始攻城。」
他明顯愣了愣大概是以為我不會這麼快答應也準備了長篇說辭想要勸我卻不想我竟是應下了一時間有些愕然。
我將筆放下帳外的雪仍下的緊雖然燃了巨大的火盆卻還是寒氣襲人。看著商容要離去我忍不住叫住他。
他回身:「陛下還有什麼吩咐麼?」
我有些猶豫摒退了左右才問他:「商容……朕……我必須要殺他麼?」
商容略微抬頭他那張江南學仕特有的俊雅面龐上顯出了絲憂容「陛下以商容之見恐怕是的。」
我不死心:「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商容搖頭道:「陛下您心思細密自然比商容看的透徹只是不願接受現實罷了。您該明白就算您心有慈念不欲要他性命但您又能把他安置在什麼地方呢?他終究還是亡國之君的身份後半生只能深陷囹圄您若是真要為他好就不該給他這樣的尷尬恥辱。」
他說完躬身退下。帳簾掀起有股寒冷的空氣狠狠吹在了身上一下子打了個冷戰手中的筆滑下在白宣上劃出了條歪斜的痕跡就像個無奈的歎號……
決定起軍便是一番準備。
晚上定兒整理我的衣服卻不想一抖叮啷的掉下個事物。
我被那聲音吸引不經意低頭去看瞧見一個環樣的東西滴溜溜的朝自己滾過來正撞上靴子停在旁邊。
我彎下身子撿起對著燭火瞧清楚了心裡就像被人猛揪了下。
「forever……」
記得那時我告訴他這是永遠。記得那時我告訴他無名指是永世不分。
可惜現在永遠成了訣別無名指上也淡去了戒指的痕跡。還剩了什麼?只有夢裡那些纏綿只有夢中的心碎。
子煌我愛了兩世辛苦得的還是滿身傷痛。
定兒大概是被我嚇到了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帶了幾分愧疚:「主子讓奴婢好好收著的可是定兒每次看您見了都那麼傷心就想……可沒想……」
我搖搖頭拿絲帕將戒指包了放在懷裡才對她道:「你不用介懷我早就明白事情終究會變成這樣怪不了別人。」
定兒還想安慰我卻被我止住正想讓她回去休息卻聽見侍衛通稟商容來見。
天色已經不早看起來應是有急事便讓他進來。
商容沒直接說是什麼事情而是直接遞了封書信給我。
我有些疑惑的接過打開視線卻在落款處凝住——永絡國順憲帝——竟是子煌的名字!
急忙去看正文卻是一封完全外交式的書信:永絡國順憲帝子煌誠邀大鄭國皇帝娉蘭於十二月三十一日寅時城北紫薇閣高台相見……
連看了兩遍也沒弄清是什麼意思眉頭稍稍蹙起讓商容看到了他問道:「上面寫了什麼煩心的事?」
我搖頭將信給他他看過略微吸了口氣:「陛下若是臣沒猜錯的話這大概是請降的意思。」
「請降?」
「紫薇垣寓為帝王紫薇閣乃新帝登基祭天之所想邀您在那裡的話大概是有降意了。」
我聽了心裡一動抬眼盯著商容他卻垂下了臉:「陛下如果順憲帝真的心甘情願投降的話也許可以隨您所願但是……」
我怕他說出什麼不愛聽的話連打斷他:「就這樣去辦吧你下去準備擬好書表後天大軍拔營。」
打走了商容心情稍稍有些好轉。
似乎在沉重的烏雲裡尋到了一絲光亮就想爬上天將那道裂痕繼續扯大。貪念那陽光。
他曾經說過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所以我開始覺得我真的可能會有希望。
明紀1o96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永絡皇城大開百姓於街道兩側跪拜迎接鄭國軍隊入城。
雖然只帶了兩萬人的隊伍卻也浩浩蕩蕩走了近一個時辰。此時的永絡已算是投降沒有任何的掙扎。
看著往日熟悉的街道百姓埋只有幾個孩童偶爾抬頭瞧著儀仗卻立時被旁邊的大人給按了下去。
到了紫薇閣抬頭望向北方彤雲厚重又在夜色闌珊時分已看不到半點星光隱隱有股寒烈的冷風迎面吹來挑開了幾縷碎擋住了我的視線。
就這麼一個閃神他已出現在了那一邊。
滾雪貂的大麾玄色龍袍迎著寒風鼓鼓舞動。
四年沒見他只這一刻我已深深的淪陷在了他溫潤的眸子中。
魂牽夢縈的身影清晰明透的站在我身前心中似乎正緩緩流過溫熱的血就要哭出來。卻必須佯裝淡漠逼自己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怕再這樣看下去便會把持不住的撲到他懷裡。
相顧無言只沉默著望著彼此的身影。我們身後是高高的紫薇閣那前面站著四方百姓還有我那幾萬軍隊。
侍衛隨從都已退了下去這裡只剩下了我們卻又好像什麼都沒剩下冷風裡只有自己的呼吸聲。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了雞鳴似要天亮他才開口道:「很久沒見了。」
只這樣一句話卻像猛然杵進我心湖的一根欄杆攪得波濤疊起。
微微點頭:「四年了。」這三個字後面卻隱住了我快要崩潰的心情。
他輕輕的笑歪著頭看我驀然道:「你變了不少呢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龍袍只覺得面龐燒。展露了個笑容拉起龍袍給他看:「很可笑的東西吧。」
他搖頭:「不很美。這身衣服在你身上才合適。」
我鼻子有些酸抬頭看他禁不住要問:「煌我們怎麼就到了今天這步……」
他抬起手放在了我的額上他溫暖的體溫裹著龍檀香氣慢慢的沁入了我的血脈。
「傻丫頭有些事情已經注定了的。」他安慰我一般的笑「這個國家我無法再承擔下去怕要辛苦你了。」
「可我……」本來還想再對他說什麼唇卻被他食指點住然後是翎羽撫過一般的吻。
月光流水的笑容依然掛在他臉上。他朝我伸出了手上面有圈淡淡的銀色嵌入血肉。
是我們的戒指。
心裡一熱淚水終於掉了出來。
用手背抹著卻仍要心酸的笑:「你看看我還是這樣的沒用你怎麼能把一個天下給我。」
他望著我燈火映在他臉上神祇一般。
將手放在他掌心讓他握住我們的生命線便就交錯。
隨他邁上那一百零八級的台階。緩緩的一階一階的走。
我知道這是我們能一起走的最後的路。只能希望他沒有盡頭。
可這條路這樣的短又是那樣的長。
長到了我們的一生卻只能倉促結束。
雞鳴了三遍天該亮了卻被烏雲壓住紅黑糾纏。
他終是要將我的手鬆開。讓我與他一起站在了天下的頂端。
身下是百姓仰著頭看著這上面的一切。他們不知道我與子煌的過往只是在期待一個朝代的交替。
現實往往總是那麼殘酷。
子煌對著台下深深低下了頭他說順憲無能枉負天下。
然後就站在了我的身側。
我離他那樣的近甚至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我們之間只有咫尺的距離。我將自己的視線沉在了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我想對他說:子煌等這一切都結束我就陪你去種杏花。那時滿天都會是粉雪般的薄云云下有我們的孩子在嬉戲我可以煮酒你可以吹笛好不好……好不好……
心裡這樣想了千百遍鼻尖倏地傳來了微涼的寒意。
抬頭方知道是雪落下來了。
星星點點細細碎碎。
飄落的靜寂無聲。
我剛想轉回頭告訴他下雪了卻不想竟是被他一把拉住然後往我手裡塞了個冰涼的事物就是一扯讓我順勢栽倒在了他的懷中。
有什麼被刺中的聲音。
驚呼難以成言心也揪緊。
聽他在耳邊說:「對不起。」
可一切都在我眼前朦朧。
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匕已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肚腹那溫熱的血在視線裡瀰散像朵朵即將腐爛的芍葯……
他抱著我聲音竟是那樣的祥和。
我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淚水毫無意識的大滴大滴滾落。
只覺得一切希望一切憧憬都在瞬間化為了塵埃隨這些細雪消散而去。
聽見他的氣息漸促我卻毫無辦法。只能摟著他哭。問他為什麼他依舊在笑。
「逼你做了殘忍的事了對不起娉蘭我不是個好皇帝。」
我拚命搖頭聲音早已哽咽。
他卻再也撐不住身體略微搖晃我只好用力抱緊他。
這萬里長空中開始下起了永世不融的大雪擋住了所有的視線也擋住了所有曾經美好的奢望。
他積攢了些力氣將最後最好最完美的笑容曇花一般在我眼前綻放他說:「要是能永遠這樣抱著你就好了……」
最後他的身體緩緩滑落倒在地上。我依稀聽見下面齊聲高呼的萬歲然而我那一方世界卻已開始分崩離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