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傳奇之娉蘭 第 59 章
    見到了桌上未動的碗筷知道他已絕食了數日。

    往前走他坐在床上閉著眼睛。我輕輕喚他:「史大人。」他沒反應又叫了一聲才聽他道:「我就知道自己免不得要見你。」

    我急忙過去扶他讓他坐在椅子上才勸道:「您要不要吃些什麼。」

    他微微搖頭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將死之人吃什麼都是無用。」

    我坐在他對面本來心裡有千般話想跟他說可是到了此時又不知怎麼去說。只好靜靜的陪著。

    桌上的燈芯燃的短了屋裡漸漸陷入昏暗。

    我拿起竹籤去挑那油燈卻忽聽史魏書開口道:「娘娘可知最近朝廷裡生的事情?」

    我的手立時停住看了他一眼才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不輕不重的道:「張央被處死了。」

    我手裡一鬆拿著的竹籤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急忙彎腰去拾在桌子下面長吸了口氣才起身問他:「怎麼會被處死了?」

    他道:「是皇上親審揪出了十條罪狀立即問斬連同裙帶族內三百餘人或是同罪或是配一個不剩。」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過了半晌才道:「娘娘您應該知道自從袁躋秉老元帥病重後朝中便是空虛大部分事務要靠張系一派支撐而皇上在這種情況還要動手拔除張央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老臣曾經勸過皇上可是皇上卻跟老臣說了一番話……」

    「什麼話?」

    他忽然就不往下說了。只是將視線停在了那盞油燈上喃喃道:「看來老臣真是要油盡燈枯了。」

    我聽他說出這樣的喪氣話就再也忍不住對他道:「史大人您這是何苦不如就……」

    「投降麼?」他乾枯蒼老的臉上緩緩溢出一絲笑容淡漠的神采:「老臣還記得當初娘娘要老臣輔佐皇上時的事情。那時娘娘身上總是散出一種明媚的氣息。也就在那時老臣對永絡燃起了一絲希望但老臣也比任何人都明白現在的朝廷已無法擔當天下的重任木朽而敗根已爛回天乏術。老臣知道娘娘是個仁義之人所以天下蒼生百姓還望娘娘能多加體恤。而老臣是個懦弱之人雖然也怕死但更怕後世的罵名這2臣之罪老臣說什麼也擔待不起。」

    他緩緩說完就朝著我跪了下去我沒法去扶他只聽他對我道:「求娘娘能成全。」

    然後就長跪不起。

    感覺一些鹹澀的東西緩緩流進了我的心裡不知怎麼化開。沉默了許久才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佩劍放在了桌上。卻沉重的無法挪步。

    看著他就這樣跪在我的腳下破爛的衣衫蓬亂的白。猛然就升起了種悲愴濃郁纏繞將心勒的死緊。

    最後終是從屋裡退了出去帶上門靠在那裡。

    隱隱約約聽見暗夜裡一聲悶響金屬噹啷落地。

    撒雪般的月色裹住了浩瀚星空只幾點閃爍。一切都是凝住般的沉靜連風也悲涼。

    只有生命在不斷的逝去逝去逝去……

    明紀1o95年秋史魏書在含洲巒城自盡明志。同年冬齊太后染病三個月後薨逝謚號孝聖慈烈文皇太后。1o96年五月袁躋秉病重不治猝於與董商鏖戰前線上。袁戎得接帥印或有反撲然終是後勁乏潰退於京外百里之處。

    此時西方戰事已平董商被迫轉戰東南集中力量與哥哥的軍隊展開了正面交鋒難分勝負成膠著狀態。

    我與希琰打算在安民的各項事宜處理妥當後再去東南參戰卻不想於昨日接到了父王的一封加急書信讓我回北疆王府。

    信中並未說明是何事但言辭中已能看出不可耽擱。便急忙將善後的工作交給了商容與希琰一同踏上了北歸之路。

    自從領兵後的三年裡除了例行的公事極少與父王有書信來往更不曾踏進過家門。

    倒不是因為父王對我的利用而心懷恨意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

    小時候我對父王是萬分敬重的也因為前世是孤兒不曾有過溫暖親情所以對這個家就有種感恩般的依賴我喜歡英雄般的父王喜歡溫婉的母親更喜歡走在我前面卻時常回頭拉我的哥哥但這一切都在王權面前改變了扭曲的不堪入目。

    所以我每次見到父王都會想起一些無法再回頭觸及的東西這種感覺痛入心肺。自前世起我就有了逃避的習慣現在也改不掉。

    入了六月終是到了北疆定真城。

    這時天氣熱的厲害我與希琰一路奔波早就出了滿身粘汗。萬分的不舒服卻不敢停下修整直到了韓王府前。

    甩開絲韁跳下馬來門口有家丁老遠就看著了我一個連往裡通報一個過來幫我牽馬。道:「郡主您可是回來了王妃在後堂呢要您回來就立即去見她。」

    我聽了就是一愣看了希琰一眼他似是與我升起了同樣的疑惑便道:「先進去再說。」

    路上我就問他:「為什麼要見我的是我的母親?父王呢?」

    希琰道:「難說總之見到王妃就明白了。」他見我有些不自在道:「你別急也許只是家事。」

    就著樣忑忑不安的到了後堂正碰著幾個大夫從旁邊的廂房裡出來。我心裡疑惑想著興許是府中誰染了病便沒仔細琢磨徑直打起了簾子入了內去。

    一進門就聽見嚶嚶的哭聲連走了幾步繞過屏風正看到母親坐在椅子上啜泣好不悲傷。

    我一下子懵然叫了聲:「娘。」她才抬頭淚水還不曾止住急忙胡亂擦了兩把對我道:「你回來了。吃飯了麼我叫下人給你下碗麵去。」

    我拉住她:「娘我早就吃過了您這是怎麼了哭成這樣。」

    她慢慢的將淚痕抹去本想說些什麼可話剛到嘴邊淚水又流了出來。

    我心裡有些慌知道王府中定然出了大事就問她:「父王呢?父王寫信要女兒回來到底是為了何事?」

    母親剛才還只是斷斷續續的掉眼淚可當我問道父王時就一下子泣不成聲了。

    我著急著想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母親卻只一味的哭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急匆匆的挑起竹簾進來還沒走到身前就嚷道:「王妃不好了王爺又吐血……」他這個血字還沒說完就瞧見了我立時像噎了個鴨蛋般怔住我卻一下子全明白了。

    不管不顧的衝出了屋子朝剛才那廂房跑去。

    喘息著揭開簾子繞到裡間就立時呆了。

    濃烈的藥氣地下猩紅的血跡丫鬟慌忙的身影所有刺目的擾人的景色都圍著那榻上的一人。

    沒有生氣的一人。

    我下意識的喊了句:「父王。」

    他似是聽見了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我氣若游絲的說了句:「你回來了。」

    我點頭他卻慢慢的閉上了眼像要睡去。

    這時的蟬好像一下子都鳴了起來耳邊只是嗡嗡作響伏熱的天氣。

    渾身都是汗濕渾身都是粘膩……

    ※※※※※※※※※※※※※※※※※※

    待母親的情緒稍微和緩我才向她問起父王的傷勢。

    橫胸的一劍又深又狠已奪去了父王七分的性命。卻不想這樣的一劍竟是拜一個女子所為。

    「那個孩子半年前餓昏在了韓王府。你父王本要出城去巡兵正好遇到了就憐她年幼收在了身側。可誰料到那樣柔弱的女孩竟有這樣的心思蟄伏了半年只為了刺殺你的父王誰能料到誰能料得到。」

    母親的語氣裡飽含了懊悔說著說著又要哭泣。

    我連忙追問道:「父王行事一向小心怎會平白的收個女子在身側?」這數十年父王連侍妾都不曾有過更何況是那樣來歷不明的人。

    母后卻搖頭長聲一歎道:「孩子你不知道那女子的樣貌有八分似你想你的父王怕是把她當成你了。」母親哭了會就不說話了默默的含著淚望著窗外。

    這時院子裡早團團緊簇的開滿了花草一番熱鬧卻入不了人眼。

    我隨著母親的視線望出去心裡也如這些顏色一般雜亂翻攪找不到頭緒。

    晚上陪侍在父王的榻前。

    他仍舊昏沉沉的睡著偶爾張開嘴只是幾段夢囈。

    母親並沒把父王受刺的消息散播出去也沒告訴哥哥。一來怕木澤趁亂興兵二來也怕擾亂軍心。

    哥哥與董商激戰正酣此時更是容不得半分差錯。

    聽著外面打過了三更看身前的銅盆裡水已污濁正想去換卻聽見父王略微哼了一聲。

    急忙伏在他身前以為他要醒來輕輕的喚:「父王。」

    他應了沒睜開眼只叫了聲:「娉蘭。」

    「我在這呢。」

    他還是叫:「娉蘭……」像是毫無意識又像是字字泣血。斷斷續續念了幾個字仔細去聽是:「國……百姓……萬民為家。」

    萬民為家父王常說給我聽的四個字。

    國基為民以民樂而樂以民願為願方能使萬民樂家萬民為家。

    父王一直以來的理想。

    我幾要忘記了。

    坐在床榻旁邊看著父王沉沉睡去心裡慢慢湧起了一些東西。

    想起了史魏書臨終前的那些話才意識到史魏書的言辭中從未責難過父王的反叛相反他似乎是贊成的。

    這是否就代表了其實父王與他的信念本就一致只不過表現的方法不同?

    家國天下以民為先。

    終究是為了百姓蒼生而已。

    看著窗外漸漸白一夜未眠。

    深吸了口氣稍稍振奮精神走出了廂房。

    我必須要往哥哥那裡走一趟。

    父王的身體眼看著就要衰敗哥哥必須回來見上父王一面。我想父王應該會有許多話要對哥哥囑托。

    因為哥哥以後走的路會萬分艱難他需要父王的支持。畢竟那是條肩負天下蒼生禍福的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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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東北的路明顯沒有西南好走。戰局不穩流寇猖獗。又加上是三國交界之處已經無法用紊亂來形容了。

    而我卻不敢耽擱只能仗著希琰保護連夜趕路。

    這日行到閩洲地界忽然下起了大雨。本來因為趕路而滿身燥熱被雨水一激立時打了個冷戰。

    急忙找地方避雨在山腳處尋了個人家說明了來意山裡人樸實立即把我們讓了進去。

    女主人煮了熱水又拿了一件衣服過來有點不好意思的道:「這兵荒馬亂的家裡沒什麼東西了就一件衣服你們夫妻倆將就下吧。」

    我聽了有點不自在身旁的希琰倒是坦然將衣服接下道:「是我們打擾了。」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錠碎銀:「我們夫妻倆逃難出來也沒什麼貴重東西只這半兩銀子權當謝你們收留。」

    女主人先是一愣扭捏著不知要不要收希琰則是一笑徑直的將銀子塞到了她手上她才笑道:「不是我說你們夫妻倆還真是般配這樣的郎才女貌。」

    希琰看了我一眼才笑道:「我們趕了一天的路了有點餓您有什麼吃食東西沒有?」

    她道:「昨兒個我男人打了幾隻野雞現在還沒動我給您燉了去。」

    待她走得遠了希琰才對我道:「這裡亂夫妻至少能掩人耳目。」

    我輕輕點頭:「我知道……」

    因雨下的大了連路也看不清就只好在這獵戶家住下。

    還不等我說什麼希琰已經拿了條長板凳放在了門口對我道:「我習慣坐著睡了不然總覺得不安全。」

    然後就將寶劍抱在懷裡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轉回身躺下聽見外面遠遠近近都是雨聲。還有些樹葉摩擦的唰唰聲聽著讓心也沉靜不知不覺就睡熟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希琰低低的聲音:「娉蘭醒醒有人來了。」

    在外面我總能保持十二分的警惕聽希琰這麼一說立即清醒了過來隨他躲在窗下聽著外面的動靜。

    開始只是雨不多久傳來了馬蹄聲漸漸近了就聽有人喊:「有人沒有這雨下的走不動了能不能借我們避上一避?」

    屋裡有了動靜問:「誰呀!」

    「我們是前線的軍人放心吧是華元帥麾下的。」

    獵戶聽了似是安了心起身去開門。我與希琰則是對望了眼小心的往門縫那裡挪去。藉著昏黃的燈火看到外面走進來兩個壯漢果然是華家軍的打扮。

    其中一個脫下了頭盔先塞給獵戶一把碎錢道:「我們兄弟三個路過此地為了避雨想住一宿我們元帥有命不得隨意擾民萬不得已時也要留下銀錢你不要害怕收了吧順便有什麼能吃的都拿出來快餓死了。」

    那錢看起來不少獵戶連道是就退出去了。

    我與希琰依舊躲在門後雖然那人稱是哥哥手下的人卻真假不明再加上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我們也不想暴露身份。

    這樣想著就想回去接著睡卻忽然現希琰的一絲異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開門走了出去邊走邊對剛從外面進來的第三個軍人道:「6青!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了一愣也往外去瞧就見那軍人臉上開始是錯愕而後是不信接著居然大哭了起來抱住希琰大叫:「大哥!我可找到你了!」

    屋裡剩下的兩個軍人加我見到這個場景皆是一臉茫然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時6青已哭的像個孩子希琰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無奈的笑然後又安慰6青問道:「你這些年去哪了怎麼會在小王爺的軍隊裡。」

    6青這時才抹了把淚道:「自從您離開虎騎關後6青就一直四處找您後來聽說您入了華家我就往華家這邊找了剛好那天華家徵兵我就入伍了可轉悠了兩年也沒您消息不想今天才碰著您。」

    希琰笑道:「你倒是只一門心思。」又問「前線怎麼樣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6青道:「前線不太好前幾天出了大事聽說是華元帥為了救一個副將深入敵人腹地卻不想那人本身就是奸細忽然領兵相向將華元帥逼在了荒山上之上救兵來不及到敵軍就大批的攻了上去一直打到昨天早上。敗下來的士兵有人說華元帥被抓住了也有人說華元帥已經殉國了我們也不清楚只是上面給了任務要我們送封信給北疆韓王府信還在我懷裡。」他拿出來我卻再也忍不住衝上去就搶了過來。

    那信上裹著厚厚一層油布捧在手裡分外沉重。

    我卻不敢打開好像一打開裡面就要有些不詳的東西湧出來。

    這時希琰走到了我的身後用力拉住了我的手安慰道:「沒關係的我在呢。」聽著他的話我稍稍安心。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將油布解散幾層的油布我卻不知包了多久終是看到那黃色的信封拆開展在手上只看了幾個字就是滿身寒涼:小王爺於昨日被困承遷崗因不肯受伏被綁已自盡身亡……

    後面的就再也看不清了只覺得腦子裡一片哄然像被數百隻蟲蟻啃噬再也無法思考木然的就要往外走卻被希琰一把拉住。

    他將我用力按在懷裡又勸又哄:「蘭沒事的我在呢我在呢……」

    聽著他的聲音只覺得遙遠。大雨依舊滂沱連天一片。那些在我心裡卻漸漸的明晰了起來我知道這場雨會一直下下去不知何時會停。

    抬起頭看希琰他滿臉的擔憂。

    不想他擔心只好說道:「我沒事的只是心裡有點亂這個消息太突然有點接受不了。想靜靜你別跟來。」

    走到了裡屋將門關上滑靠著蹲了下去。

    心口沉悶卻不想哭。

    這些年眼淚流得太多已經開始厭煩那樣的自己。

    而且我也知道前面的路正慢慢變得坎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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