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皇上?」脫口而出只是腦中亂的已沒了方寸。
他的眼眸清澈宛如流水全沒了先前的調皮模樣就那樣溫溫潤潤的讓我一瞬間還以為又見到了上一世的煌琰嘴裡也不覺的念了出來:「煌……」
一句話與一年前的身影重疊攪的我心緒彭湃鼻子一酸就滾了兩滴淚水下來。
他像是嚇到了連從懷裡掏出了帕子柔聲問我:「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
那明黃色的帕子上繡的是團龍紋散著淡淡的龍檀香氣一點一滴的從鼻間透進了肺腑我像是被蠱惑了般微一邁步便投進了他的懷抱。
他身上少了那些芳草的氣息多了幾分雍容尊貴。我心中微微有些異樣卻想他現在已不是那個破廟中的山賊而是九五尊於天下的皇帝便不想再去深思。
只是隱約中有種暖流甜的潤的物事緩緩的流到了乾涸的心底漸漸的化了開去。
原來我嫁的還是他……
眼前是座木製鏤雕彩漆屏風外面的燭火隱隱的透了過來。斑斑駁駁全染在了那輕紗幔帳上。
我支著胳膊瞧著那張熟悉的臉與上一世一樣淡淡的眉一樣薄薄的唇一樣溫潤的氣質。
心中暖暖的一笑便伸出手來撫上了他的臉頰。
他睡得是那般安穩長長的眼睫下落了一道灰灰的暗影這讓我忽地想起了前世的數個夜晚我也是如此守在他的身側伴他一宿安眠。
還好轉了一世我們依舊相守。
指尖上傳來了一絲震動以為他要醒了連忙把手縮回去卻忽地被他緊緊的攥住了。
「怎麼起的這麼早?」他仍舊閉著眼睛只是唇邊揚了抹淡淡的笑容。
我笑著答他:「父王北方練兵總是四更起身久了就習慣了。」
「那不是很辛苦?」他將我的手拉到了胸口睜開了眼睛望著我。
我搖搖頭:「辛苦的是那些將領每日操練保家衛國卻得不到應有的補償常年回不了家鄉見不到爹娘。有的甚至兒孫長大成*人了也沒有機會去見上一面。」
他眸子裡略微沉了沉:「兵役的事情是早就想改革的只是一直沒得著機會。這些事情還不能太急。」
他頓了頓又轉了話題。
「你現在還在杏樹下煮水嗎?」
他這突兀的一問我一時沒回過神來想了想才猛然一驚。
「煮水?」
「是啊……」他笑道像是回憶一件幸福甘甜的事情:「記得我們初見面時你就是在滿樹的杏花下煮水不過那個時候你還只是五歲的小姑娘。」
一種悚然的寒意漸漸襲上了我的心頭往日的事情也一件件的浮了上來。
九年前九年前……
「我會去北方的我會去那裡帶你回來然後我會保護你保護你一生一世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朕等了你九年。」
是九年不是一年。
我忽地驚惶了起來連忙問他:「你可曾去過北疆?」
他臉上略微一愣才答道:「並不曾去過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我木然的搖了搖頭只覺一把冰涼刺骨的匕直直的插入了我的心臟滿腹的寒涼。
恍惚間想起了父王提過三皇子的名字:子煌——煌……煌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全無先前那種調皮心性怪不得他身上會換了龍檀的香氣怪不得他的神情會如此溫潤怪不得……
我早該現的。
原來他是子煌不是希琰。
與我上一世糾纏的人今世卻分為了兩個。
一是山賊一個是皇帝一個在我家後院翻牆而入一個皇旨唐唐宣我入宮。我以為天欲憐我又讓我與他相見然而卻不曾想那人不知是落在這宮牆之外還是睡在了這錦帳之中。
我滿身的僵硬而他卻傾身靠了過來。細細的吻宛若輕鴻飛過落在了我頸鬢之間輾轉廝磨卻又精細小心像在呵護件易碎的寶物。
我的手緊緊的攥著身旁的錦被幾要沁出汗來只覺兩道溫燙漸漸從眼角間淌落無聲般的滴在枕頭上消散化開……
月漸西沉滿空全是未明前的昏黑。
只隱隱聽見耳邊一句話:「一年後就做我的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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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幸福。
子煌:
我終於又見到了她還是在那片杏花樹下。
九年來我一直盼望著這個時刻還好她真的來了。
上個月母后要我選後冊妃我第一個便想起了她。
我想讓她成為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但我知道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朝中的勢力已然明朗母后迫於形勢也只得立董相的女兒董鴛為後。這些是政治的無奈我都知道。
冊她為淑妃也是政治上的安排。
雖然別無選擇但還好我的妃子是她。
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大婚那日我遠遠的就瞧見了她。
她一身粉紅色的喜袍立在那裡有如杏花般清幽淡然。九年讓她長大而我也成了一國之君我想我們的緣分自這時開始剛好。
本來滿心都是甜蜜。而在觸到喜帕那一刻卻有些淡淡的神傷。
其實自一開始我都是希望能住在毓仁宮的是她。
水苑是我仍是皇子時的居所內裡種了大片大片的杏花
我想她定是喜歡的所以我也安然的在這裡等著她的到來。
宮廷內太多鉤心鬥角我不想以皇帝的身份待她。
只想讓她同我一起住在這裡隔了那一世繁華。
還好她來了。
只一個擁抱就暖了我九年軀體寒涼她終是成為了我的妻子我一世的妻子。
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一股如夢如幻般的幸福在指尖縈繞纏綿不絕……
希琰:
直到現在我仍是不肯承認那是真的。
韓王府前那兩個殷紅的喜字像是兩滴刺目的血跡灼灼的逼人眼。
她居然嫁人了她居然嫁入宮廷了。
滿心的不信便不管不顧的就衝入了王府混亂之中我只瞧見了府中的杏花開得團團緊簇略微一怔便百轉千回的亂了起來。心中黯然一想這杏花依舊而那個可以與我一同賞花的人卻不在了便揪也似的痛。
我本是個虛浮於世的人現在卻只想嚎啕一場。
夢轉了一回本該是我的人卻已不在了身側。
那幾日只一場渾噩。
不知怎地就騎馬去了皇城。
心中呼喊的都是想在見她一面。
而大內森然一入宮門就似隔了咫尺天涯又怎能相見?
怕她現在根本就不知我在這綠瓦紅牆外癡苦的等她。
猛的想起了她曾說過的紅葉提詩便狂也般的奔到落碧河畔盯著那鱗鱗的河面了一日的呆。
直到夕陽染了河面一片血紅
才恍然現在三月又哪得紅葉飄來?
微微歎氣只怨自己如此的割捨不下失了那滿身杏花香氣的女人而這個傷痛卻注定會背負一生。
杏花疏影此身堪驚
皇城只桃花正濃又哪能尋到杏花的蹤影?
那潔白如雪的花瓣只十日的花期而我的幸福卻未及有它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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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時分一個小太監跪在了門外叫起。
子煌並未睡便應了聲起了身。
他並未傳喚宮女我便起來幫他穿衣。
中衣外衣長袍一件件幫他收拾妥當在繫腰帶的時候因是環著他的腰他便伸手一攬將我抱入了懷中附在我耳旁輕聲道:「你就在這候著我下了朝就回來了。」
他語氣還是那般溫柔卻讓我心底有些抽搐慌忙跪了下去道:「皇上臣妾……臣妾還是回壽德宮吧。」
我因是跪著看不見他神情但卻能感到他的幾分呆愣他問道:「怎麼了?」
我心裡難受的想壓了塊千金重石想了片刻才道:「這於禮不合。」能獨宿皇帝寢宮的只有皇后。
他卻輕輕一笑彎身扶起了我道「壽德宮那邊我已派人傳過話了就說你陪母后一起去了西郊鹿園水苑這邊只有我的貼身太監服侍不會給宮裡人落下口實。」
他頓了頓扶我坐在了椅子上又道:「母后大概還有三日就回來了幫我想想準備什麼禮物去迎接她老人家。」
他摟著我輕微一抱便拿起一旁的朝冠兀自帶上上朝去了。
只留我坐在那紅漆木椅上冷熱寒涼。
一直坐到日頭漸上水銀般的陽光滾落了進來我心裡才猛的像被人紮了一下一股溫熱漸漸的從胸腔湧了出來。
他是他卻又不是他。
他們都是煌琰的轉世與我相遇相知的是希琰而我此生嫁的卻是子煌。
這一切的一切又要我該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