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行駕到了驛站。
我坐在二層樓上的房間裡百無聊賴的瞧著桌上那盞黃銅製的油燈。
往下一沉暈黃的光芒略微一閃便就又黯淡了回去只是浸在燈油裡本是潔白的棉線上多了道焦黑的痕跡。
浮浮沉沉苦的是大喜之後的狂悲。
我略微用力那燈芯便完全沉在了燈油之中像是絕望一般只一股青煙細微緩緩漂浮而上……
入夜的時候哥哥回來了。
他手裡抓了一把杏花塞到了我的手裡。
「我知道你一路上都在找這個。南方杏花開的早家裡這個時候應該還沒這麼艷盛。」
我心裡動怵連躲回了房裡。只是那把杏花卻灼灼的燙人手。
其實就算家裡的杏花開了那樹下也沒有我要等的人了。
一切就這樣罷了吧。
三月二十一春分。
隔了九年我又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
人都道離別苦最盼是歸來。
而我的歸來卻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車馬在皇城最大的驛站前停了下來。而我也必須絲巾遮面不便再見外人。只待十日後的大婚。
這驛站多是為進京的官員做暫時歇腳的地方佈置的富麗堂皇與北方的蕭條相差甚遠。其內的官員也是一副紙醉金迷的模樣卻不知今日暫時的安逸是邊疆多少將領用血汗築就而成的當然還包括兩個皇子的鮮血……
來這裡的第二日宮內派了人來一個教禮儀的嬤嬤還有四個宮女兩個太監。
安頓一番後待第三日哥哥的人馬便不許再進入我所住的內院一切起居全交給了那幾個宮女和太監。
父親身為韓王母妃自小便教了我宮中的禮儀現在想想她似是在我剛出生時便有了讓我入宮的打算。直到父王被遷到北方才稍有放鬆。
其實不管是父王還是母妃他們都是早有打算的。只有我還在沉迷於前世的糾葛忘了自己今世身份。
原來我不只是個王爺的女兒還是個軍人……
肩上忽然像覆了千金重擔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十日流水急逝而去。
轉眼便到了我入宮的日子。
其實新皇的大婚是在明日但依禮妃嬪要早入宮一天。貴淑德賢四個名號我是淑妃。
正一品。
早在恩旨下來時王府中的家臣便一直到恭喜也許這個稱位真的萬分榮寵。但我卻只覺得荒唐可笑。
明日將是我未來丈夫的婚禮而我不過是他提早一天入門的二姨太這又有什麼榮耀?
心中多少有了失落暗暗去想原來我永遠也成不了唯一的妻子……
昨晚哥哥照例到我的房間交待些日常事宜。
我雖未正式入宮卻也是有了名分的淑妃哥哥對我也開始有了種淡淡的恭敬。這讓我想起了先前看過的一則故事入宮的女兒回了娘家父親母親便在當街跪迎以示謙恭。
當時看著只是覺得荒唐可笑現在卻有種莫名的悲涼。
這日的事情似乎尤其的多待哥哥將細細交待完全已過了更鼓時分。
門口候著兩個值夜的宮女哥哥一揮手便讓她們退下了。
我略微一愣才意識到哥哥有話要對我講。
果然他打開門看了看外面確認沒人了才退進來並鎖上了門匙。
「娉蘭。」他的語氣多了幾分父親般的沉穩這讓我心中略微有些緊。頓了頓才從懷裡掏出了封信來。
「這是父王在臨行是給我的要我等你入宮前交給你。」
我接過了過來信封上並無字跡想拆開哥哥卻按住了我的手。
「父王的意思是要你入宮後再看。」
我有些意外卻也默默的將那信收在了懷裡。
一時無言就這樣沉默著。
直到燭火辟啪炸了個花。
「我一直覺得你不像個孩子。」哥哥忽然對我說。
我一怔抬頭卻看到了他眼中的一絲流轉。
「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非常好奇本來別家的孩子在你那個年紀都是天真好動而你卻沉默的像是與世隔絕。所以我才想盡了辦法想逗你開懷不過現在想想也許是我以前錯了。」
「哥哥……」
「娉蘭。」他打斷了我繼續道:「你注定了是與別人不同的。你比任何人都要淡然所以父王才會讓你入宮希望你能輔佐新君讓天下歸入正軌華家的子孫就是這個命運你跟我都逃不開你明白嗎?」
我點頭心中卻是默然哥哥你不知道其實我早就明白了……
四月初一大隊的車駕停在了驛站門口接我入了宮廷。因為先皇過世不久禮儀全部從簡便只是賜了金冊並安排了居所。
此次冊封妃嬪只是冊了淑妃與賢妃另外貴妃與德妃的名號仍是空懸另外也選了婕妤九人美人九人才人九人。都是身份尊崇的貴族之女。
其實宮廷的事情說起來複雜卻也簡單的只用一句話便可解釋。
權還有勢。
我之所以會一入宮便成了四妃中第二高位的淑妃其實只是因為我父親在遠方的兵權。
齊太后的意思很明顯她要拉攏父王倚仗父王的兵力穩定朝中的勢力。而如今的朝廷裡有兩大勢力鬥的正狠。
一個是中書令董商一個是尚書省右僕射張央。
再加上我父王與齊太后儼然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勢。
不過董商的黨羽最多他兒子董喜也是皇城禁衛軍的金吾大將軍族中之人多時居於高官勢力最大所以他的女兒才成了皇后。
這也多少顯出了齊太后的幾分無奈。
其實各朝各代後宮與朝廷都是密不可分的。
所以如今朝廷烽火狼煙宮廷裡也自是不會好過齊太后明白父王明白我自然也明白。
入夜後定兒仍在幫我收拾歸整。
宮內本是撥給了我八個宮女兩個小太監以做差使但定兒怕他們心思不細東西整理的不妥當一直不肯撒開手上的活計。
知她是為我好就任她去了。
宮中一到掌燈四處便下了匙也沒什麼人走動只靜駭的讓人心裡緊。
倒是西北一角還隱隱有些喧鬧。
那裡是毓仁宮即將到來的皇后的寢宮。
我想將來繁華大都也會匯聚在那裡吧……
禁不住打了個哈欠身子卻有些乏了。
心裡累人便昏沉沉的只想躺在床上大睡一場。
看到定兒已鋪好了床鋪便要去歇息這一轉身卻聽到了悠悠一陣笛聲。
大內森嚴除了死寂便找不到其他生氣倒是這一官笛音像是衝破了什麼一般直直的落在了我的心裡。
音律我是不懂的但音理卻是古今相同。那笛音高高低低本是流水般的清幽最後卻是轉了一縷輕歎似是無盡的孤苦與落寂。
大概是哪個宮人又在感慨此生無依了吧。
心中為她所悲百轉千回的若有所思。而想著想著卻不由得害怕了起來。
怕自己幾十年後也要同他一般只能對著夜空自憐。
而她有笛音相藉而我卻又情何所依能與我相擁的人早已落在了宮外永世不來……
第二日大婚。
並未睡了什麼好覺宮內從寅時起便開始忙碌我雖然不用做什麼倒也被那冗長的禮儀弄得有幾分慌亂。
宮中迎娶繞城太廟參拜然後再往宮裡轉回整整一套下來便已到了正晌午。
而宮內的儀式卻還只剛剛開始。
火盆三箭然後是宮妃參拜像是早已輸入了電腦的程序一條條往下進行著。耳邊全是太監尖聲尖氣的高呼開始還覺得幾分刺耳後來就木然了。
站在我身後的是這次一起選進來的張賢妃閨名婉揚因為此次未選九嬪所以在她的後面便是九個婕妤我沒回過頭只是淡淡的聞到這幾名女子身上各種各樣的香薰氣。
仔細嗅了嗅才恍惚的聞到了股熟悉的杏花香。
像是心中有了莫名的湧動便悄悄的回了頭想尋那味道的源來卻聽禮儀太監一聲高呼:「禮成跪拜……」眾人全低頭屈身跪了下去。
也就只好作罷。
杏花的花期只有十日離開的時候北方剛剛含苞而此時的皇城之內怕是早已落盡了。
之後又是一番冗長的禮節大婚之夜依舊是一派浮華般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