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飄零軑國,江夏郡下屬候國之一,與縣平級。荊州有七郡一百一十七縣。這縣之中當然還包括像軑國這樣縣級的候國。但荊州並不含有與郡相當地王國。軑國位於西陽以北幾十里的地方,是離西陽最近的鄰縣。李晟等人選擇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這裡。
軑國算是軑候劉庚封地,然而自四年前劉吉背主殺了劉庚之後,軑國就成了劉吉和城中另一個大豪周延的地盤,兩人以軑國城南北大街為界,東面歸劉吉所有,而西面則歸周延所有,並以此規劃軑國下屬村莊的所有權。緊接著,劉吉便自封為軑候,而周延則自封為軑國縣尉,各居一邊。雖然沒有人承認他們這兩人自封官爵有效性,但也沒有人真正的反對他們。總而言之,他們就是在小小的軑國劃地稱王了。
也許是因為劉吉和周延事先早有約定的緣故,在軑國的這兩個勢力並沒有像其他縣的勢力那樣非要你死我活的鬥爭個不停。在軑國兩大勢力之間的矛盾不是沒有,但大多數都是以互相協商的方式來解決。無論是劉吉還是周延都不是那種三大五粗的赳赳武夫,他們多少都讀過些書,眼光也比其他地方的勢力者要看得遠一些。他們明白一直爭鬥是無法令自己發展起來的,所以他們選擇了緩解,選擇了聯合。如果沒有發生李晟要入主西陽的事情,只怕眼下他們就應該舉行婚禮了——劉吉將要娶周延的妹妹周薇為妻,正式締結兩家聯合的盟約。
「看來這兩家還是有些水平的喔。」李晟端坐在中軍大帳中,一邊看著羅照整理出來的資料,一邊不住的用手指敲打著自己面前的案湊。暗紅色的案湊很精緻,其面也很平,然而坐在案湊前面之人的心卻不平。他焦急的等待著所派出探子的回報。
羅照確實是一個上佳的情報分析人員。別的不說,光看他從那些許許多多的原始材料中整理出這麼一份有條理的報告來,李晟就已經很滿意了。這對他瞭解整個軑國的情況很有好處。雖然這其中並沒有牽掣到劉、周兩家宅院的具體佈置,以及別的一些明面上的細節情況,但瞭解兩邊勢力形成的歷史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是能夠確認究竟該用怎樣的辦法來處理事情。
「看來只能同時攻擊兩家了。」李晟綜合了一下昨天打探來的情況想道。
像劉周兩家這樣根植於本地的豪強,其家業大都不會置於城內。即使他們在城內有自己的宅院,但只是供自己偶爾入城使用的。而在城外郊區的莊園才是他們真正的家。由於劉周兩家關係的密切,要是李晟先攻擊兩家中的一家,那另一家在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而提前做好準備。劉吉和周延都是有些頭腦的人,他們去西陽並沒有帶走多少的兵力,在他們各自的莊園中至少還保留著三百左右的人馬。這些人馬雖然不多,但依托莊園的防禦體系還是能夠抵擋一千人左右的攻擊。
這,著實讓李晟很頭痛。
於是,同時攻擊兩家就成了李晟唯一的選擇。雖然這個選擇的難度也是很大,但李晟卻相信自己能夠成功。因為眼下自己是有心算無心。在黃忠德統率下軍隊的行徑始終還處於保密之中。根據自己昨天派出的探子偵察回來的情況來看,軑國城內依舊和平常一般,沒有半點所謂大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老百姓談論的也大都是西陽的事情,而對於軑國周邊卻沒有什麼關注,顯然他們是不知道自己的軍隊已經來到這裡的。
「出其不意,連夜攻襲,這樣我們成功的機會或許會大一些吧。」李晟思考著沉吟道「不過,敵人莊園的圍牆確實是一個麻煩的事情。根據昨天得到的情況來看,他們的圍牆幾乎趕得上縣城的城牆了。一丈寬,兩丈高,這用一般的手段可是對付不了的啊。嗯,似乎要想一些別的辦法了。」李晟想到這裡,頗覺得有些頭痛起來。他總覺得要是有大炮就好了。
「炮?」李晟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下造炮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造一些用來攻打莊園圍牆的東西還是比較容易的。比方說用投石車之類的,是絕對能夠對付眼下的敵人吧。嗯,用投石車還有臨車,這樣或許沒有辦法很快消滅對方,但也只是晚上幾天的時間,對計劃並沒有多少影響。」
李晟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便找上了黃忠。「您看這辦法如何?」他將這事情與黃忠一說,問道。
「太麻煩,而且不實用。」黃忠想都不想的答道。
「怎麼說呢?」李晟皺著眉頭不滿的反問道。好容易想出來的辦法被人否決,總是令人沮喪的,即使否決的人是自己的師父。
「其實要攻破敵人的莊園只要大量使用火箭就可以了。無論是油還是箭,我們這次都帶了很多。而且眼下是秋天,正是氣候乾燥北風正起的時候,只要我們在上風處用火箭放火,很容易就可以燒燬對方的莊園大門,引起對方莊園的燃燒,從而讓他們混亂。在這樣的混亂下,我們可能殺不了他們多少人,但卻一樣能除掉他們在這裡的根基。」黃忠微笑的解釋道「用這樣的方法非但不需要另外的準備,而且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消滅他們的據點。比你所想的辦法實在要容易的多。」
「哦,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按您說得去辦吧。」聽了黃忠的解釋,李晟明瞭的點了點頭,心中迅速的想好晚上隊伍的編排「將隊伍分著兩支。每支各由兩百五十弓箭手,兩百五十輕步兵組成,這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黃忠認可的點頭說道,「晚上出擊的兩支隊伍,由我帶著周力為一路攻打城西周延的莊園,而你則直接負責攻打劉吉的莊園。這是你獨立帶領軍隊正規作戰,與以前你在徐州是不一樣的,所以還請小心些。我讓你彭嶺師父留下來幫助你。以他的勇力,再加上一個智慧不俗的石韜,我想用來進攻一個莊園是沒問題的。」
「好!」李晟笑著答應下來。儘管黃忠這話說得有些囉嗦了,但卻是出於對李晟的關心。這讓李晟十分的感動,心中自是沒有一絲厭煩。
由於周延的莊園位於軑國縣城的西面,離眼下李晟軍所駐紮的地方的還有一段不遠的距離。所以,黃忠的奔襲分隊在剛入夜的有時候就從李晟軍駐紮的樹林裡出發了。偌大的營地隻身上李晟、彭嶺、石韜和剩下的五百軍士。這些都是非常精壯幹練的士兵,從他們靜靜的吃過晚飯之後就站立在帳門前那筆挺的身姿就可以看出他們的強悍。顯然黃忠是將這一千士兵中最最精銳的部分留給了自己的徒弟。
「……真是對我太好了。」李晟輕聲叨念著。他看了看帳外站得整整齊齊的士兵,眼中的感動一閃而過,他轉身回到帳內。
「不出擊嗎?」彭嶺和石韜這兩位被黃忠留下來作為李晟的副手迅速迎了上來關切的問道。
「不,我需要等待!」李晟搖了搖頭說道。
「等待?」彭嶺和石韜兩人都有些驚訝。
黃忠隊伍已經出擊近半個時辰了。他們很有可能已經要進入攻擊周家莊園的陣地。如果要同時攻擊兩邊的話,那眼下將是最好的出擊時間。因為李晟這邊離劉家的莊園近了,現在趕去,一進入攻擊的陣地,便正是周家陷入火海的時候。
「這本來是事先已經說好的事情了!怎麼又……?」兩人望著李晟,臉上儘是毫無掩飾的疑惑。
「廣元兄和子岳師父,我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說這莊園裡的敵人,是出了莊園好打,還是任由他們龜縮在莊園裡好打?」迎著他們那詢問的眼神,李晟反問道。
「當然是出了莊打才好了,那還有什麼疑問嗎?出了莊,在四下裡的平地上,沒有任何的防禦設施。他們這些烏合之眾只能供我們任意屠殺而已。」石韜理所當然的說道。他回答的很快,幾乎在李晟這邊的問題剛剛話落就已經接了上去。然而,他似乎並沒有想到這其中的內在含義。
「我明白了。」這時彭嶺猛地發出一句高音,他輕扯著李晟的衣袖,滿是興奮的說道「其實,子旭的想法是利用黃老將軍先行攻擊周家莊園所引起的動靜,引得劉家莊園的人前去救援罷。因為劉家和周家關係密切,其斷斷不容許坐視另一家陷入危難之中。他們必然會出兵,而這一出兵自然也就離開了莊園防禦。只要我們選擇一塊好地方埋伏起來,無論他們出兵多少,我們都贏定了。要是他們能夠將防守力量全部派出那是最好,即使只派出了一部分,我們也可以在先擊敗他們的前提下,對他們莊園進行『詐城』讓我們能夠在更小的損失下,獲得最後的勝利。」
「嘻嘻,師父不愧是師父呢。一下子就想到了這麼多。不過,利用對方的失敗來進行詐城,我可是沒有想到,其實我剛剛想到的也只是對敵人進行圍點打援而已。」李晟微笑著說道。
「圍點打援?這說的可真夠貼切。不過,子旭即使你真的想用這一招,也得迅速準備才行。盡快的出發,盡快的進入陣地,盡快的擺好陣型,做好進攻準備才是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兵戰凶危乃是大事,一切準備自是需要及早完成。寧可多花一些時間等待,也不要事到臨頭的手忙腳亂啊。」彭嶺語重心長的勸告李晟。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在個性中有散懶的一面,若非有萬分的必要,他總喜歡事到臨頭了在進行準備。這對於一般人而言或許算不上什麼太大的缺點,但是對於想成為一方諸侯的人來說卻是致命的。畢竟爭霸天下的路原本就是忙碌而且危機四伏的。
彭嶺寧可在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之前不斷地提點他,也不願意在在事情的錯誤到了一個危機的地步之後再進行「馬後炮式」的告誡。雖然那「馬後炮」更容易讓人記牢,但對君主而言其中的代價卻是以數記的士兵們的生命。這實在世太大的代價,在彭嶺的眼裡,李晟的生命並不比他手下的士兵高貴多少。
「多謝師父的指點。子旭知錯了。」李晟恭敬的垂首而立。
眼下帳內並沒有很多人,石韜也知道李晟與彭嶺、徐定、黃忠、魏延之間的關係,他又是李晟的好友,故而李晟這樣恭敬的對待彭嶺並沒有引起他多大的感慨。雖然那些士人心中,沒有任何家世的武人,尤其是像彭嶺這樣出身江湖的武者,並沒有多少地位可言,但在李晟關係的牽待下,在尊師重道理由下,石韜對彭嶺等人也是執弟子之禮的。而且,石韜也認為,彭嶺對李晟的告誡並沒有錯。作為李晟好友的他,也時不時的在平素的行為間,發現李晟那一絲絲散懶的行為。
「子旭是一個很懂得調節自己的人。」石韜就是這麼認為的。不過,他也清楚,這些散懶在平時算不上什麼,但是在眼下的戰時卻是需要收斂的。
「那就請下令出擊吧。」石韜說著,兩眼直勾勾地看住李晟。
只見李晟臉上神情一整,一種武人的威勢從他那猛然挺起的身軀中散發出來。他大步走出中軍大帳,在朗朗的星夜和火光之下站立在五百軍士的面前。面對這這群早已整裝待發已久的士兵,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發出自己洪亮的喝聲「全軍,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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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繁,銀色的月輝和星光撒滿了這片大地。這顯然不是一個襲營的好日子,在這樣的光輝下偷營的部隊是很容易被敵人發現的。不過,這樣也容易讓人安心。至少,帶領兵馬去增援周家的劉克就是這樣認為的。銀色的月光雖然在黑夜之下微微顯得有些清幽,但卻讓平地之上的一切都能一目瞭然的瞧得清楚。他相信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兵伏擊自己,因為那樣絕對是傻瓜的行為。
西邊的火已經映紅了半邊天。在那通紅的天幕之下就是周家的莊園。天曉得周家為什麼會惹來這麼可怕的敵人,引來如此恐怖的攻擊。儘管周家和劉家的關係不錯,但無論劉克心中還是有些有些盼望周家的損失會更大一點。畢竟,他們兩邊都是利益的結合。即使嘴巴上都說是以義為先,但在他們中任何一人的心裡,都希望能夠盡量的削弱對方。從表面上來看,劉克是要用自己的兵馬去援救周家,讓周家不至於滅亡,但他卻不急著去救援周家,只是悠哉悠哉的帶著自己的隊伍前進,任由那火變得更大一些。
「周家多死一人少死一人,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呢?由他們去吧,我們只要在一個半時辰裡走完這段路就可以了。」劉克這樣想著,讓自己的隊伍進一步放慢了前進的步伐。
一片不大不小的茂密樹林,卻是通向縣城的唯一途徑。黃土厚實的官道就是由此穿過密林而到達縣城的。劉吉的隊伍眼下正走在這林間的土道上,周圍儘是漆黑幽暗的一片。畢竟銀色的月華是柔和的無論也比不上白天的太陽,能夠穿透這樹林裡層層疊疊的枝葉。
秋日的夜很有些涼意。一行人走在這儘是枯葉的路上,時不時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忽然一陣涼涼的夜風吹來,不自然的令劉克打了一個寒戰。
「怎麼回事呢?現在……」劉克縮了縮脖子想著。他一路行來都安心的很,只是一進入這幽暗的樹林就總覺得的有些不對勁。總感到這昏暗的密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存在,自己彷彿成了一個獵物被人緊緊的盯住。
那是一種很奇怪很玄妙的感覺,似乎是能預知危險的。當初劉克和兄長劉吉在軑國候家為下人的時候,經常被人欺負。兄長劉吉似乎沒有這樣的本是總是中招,而他自己卻時不時的依靠這種感覺得提醒,一次又一次的躲過了別人的陷害。
擁有這樣的感覺是自己運氣,劉克一直都這麼認為,因此他總是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覺。在這感覺得幫助下,他看了看四下裡的環境,周圍的樹林依舊一片寂靜,依舊沒有發現什麼。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他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便十分迅速的搖了搖頭。長久以來的習慣使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即使眼下並沒有發現任何動靜,他還是傳令全軍「務必要小心,再小心。」
「小心,再小心?」這真是古怪的命令。雖然覺得奇怪,而且很有幾分不解,但他的手下們還是認命的去做了。畢竟,眼下他們吃的都是劉家的糧食,為劉家做一點事情也應該。反正,眼下也沒到最後要拚命的時候麼。
於是,前往救援周家的隊伍繼續膽戰心驚的往前走。他們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四周。對於滿是漆黑的幽暗,人總是將之視為無法預料的未知。而對於未知產生恐懼,則是人的本能之一。劉克若是不下那道命令還好,下了那道命令反而將眾人心底的恐懼給提升起來。雖然他們現在確實是小心了,也確實不斷通過眼睛去偵察四周的情況,但他們心裡的恐懼確實越來越多。幾乎只要輕輕的再給他們來一些動靜,只怕他們也會就此狼狽的崩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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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狗扛著足足有自身兩倍的長槍,無精打采的跟著隊伍走在前頭。作為剛剛加入劉家護衛隊中的一員,他和他周圍的同袍一般,大都是為了生存而來。吃飽,睡好,才是他們最大的追求。對於劉家如何如何,周家又如何如何他們大抵是沒有任何興趣的。所以,眼下的他對於這個夜晚出兵的任務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抱怨。只是抱怨歸抱怨,他依舊得走。作為前衛隊一員的他實在沒有更多選擇的餘地。
劉家的武裝被稱為護衛隊,其組織構成大抵依大漢正規軍制而成,然而在稱呼上卻比正規的漢軍要大上好幾級。如漢軍以一百人為曲,五百人為部,而在劉家的護衛隊中卻是以一百人為部,五百人軍。雖是有些不倫不類,卻也體現了草莽之人喜好當官的思想。
葉狗眼下就是護衛隊前鋒曲登襲屯中一人,和他在一起的就是同在身邊的那麼十來個人。雖說是屯,但他們這個屯卻是連護衛隊編制中要求的數量都無法保證。因為這個屯,是新兵屯,也是送死屯。每每出征,都是讓這個屯的人衝在最前頭,讓他們這群一點本事也沒有的人去當送死鬼。而送死了三次之後,還能活下來的,則被選進前鋒曲的中軍之中接受訓練。至此,才算成為護衛隊中的一員。
葉狗已經參加了二次戰鬥,只要能在今天晚上的戰鬥之後活下來,他就將成為劉家護衛隊中正式的一員,那可是能得到低級食客的待遇哦。雖然沒有太多的享受可言,但至少能保證他和他父母這一家人的生活飽暖。這對葉狗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吸引力,因此,他也不願就此死去。
沿著林間的路逐漸深入樹林的深處,在漆黑的幽暗之下,他們都非常清楚自己離縣城已是越來越近了,很快就能走完這段令人膽戰心驚的路程,進入一個充滿了月光的地方。今夜的這條路太難走了,儘管走在這路上的都是大老爺們,但恐懼還是緊緊的攉住了他們心神。劉克長官發佈的那個「小心,再小心」的命令卻是把他們的這種恐懼更加擴大了。他們總是懷疑這黑暗中有什麼致命的存在。
「啪!」走在隊伍中的葉狗不知被腳下的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重重朝前摔去,來了一個正宗的狗哏泥。滿嘴的泥土加上一片片粘在臉上的爛葉混著周圍同袍的嘻笑聲凌虐著葉狗那原本就有些窩火的心。他一把抹去臉上的不堪就要跳起來找膽敢嘲笑自己的人算帳,然而一種來自唇邊的生澀感受讓他猛地驚覺起來。他仔細的嗅了嗅身上的氣味,發現在自己的衣服上除了那來自泥土和枯葉的腐爛味道之外,還多了一種莫名熟悉的味道。
「是,桐油!」葉狗頓時駭然萬分。已經分辨出這氣味究竟是什麼的他不顧一切的吶喊道。陰暗的樹林,疊滿了枯枝敗葉的小道,被人倒在地上桐油,這三者的混合究竟會發生怎樣的事情,這已經是勿庸置疑了。當恐懼的前景化為現實出現他面前的時候,他只想著如何逃命。畢竟,他已經能夠猜測出來,下面究竟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火,紅色的火焰從樹林的兩側噴湧而出。交織於天空,形成十數道耀眼的火龍。墜落於大地,點燃隱藏於地上的桐油,躍起了一片歡騰的火舌。從黑暗到光明的變化是如此地突然,讓心中緊張不已得眾人在一瞬間產生了炫目的感覺。他們本能的伸手遮擋那暴起的明亮。這讓他們錯失最後的撤退機會,等他們之後驚覺起來,卻早已發現四下裡已是一片的火海。那挪騰舞動不已得祝融摩焰早已將他們的後路都給截斷了。
「怎麼會這樣。」慌張、驚恐的心情如同蔓延的瘟疫一般迅速的感染了隊伍中的每一個人。在如此危機之下,即使是正規的官軍也無法保證士氣,更何況是這麼一群為了金錢的烏合之眾。倉惶惶如無頭之蠅,忙亂亂似無主之牲,在這灼熱的火焰圈裡,秩序不再存在,號令不再被人遵守,每個人都是憑著自己的本能去做,慌張總想一下子就找出逃離這兒的路。
然而,一切又豈會是如此容易。當四下裡都是一片黑暗的時候,被火焰圈圍住的眾人就無疑成了隱蔽於森林之中埋伏者手中弓箭最好的標靶。一支支被熱情的紅炎包裹的箭矢從黑暗陰影中射出,準確的尋找到自己的獵物,一一將恐怖的死亡帶給不幸的眾人。雖然箭上沒有帶什麼見血封喉的毒藥,但是在眼下這般的環境中,這一支支火箭卻比那毒箭還要令人驚懼。因為在,地上眾人的腳下都是那混著桐油的枯葉。
在紅色的煉獄之中,慘叫聲不住的在這樹林裡響起,然後漸漸地由高亢而至低落,最後消散的無影無蹤。
人命是脆弱的,這一點李晟早在徐州與曹兵作戰的時候就知道了。然而在他滅了林中的大火,帶著手下的士兵們來檢查這將敵全數殲滅的戰場的時候,他依舊被這糊作了焦黑一片的戰場看到心悸。
三百條人命啊。就這麼在兩刻鐘不到的功夫裡就消失了。儘管早已經想到眼下的這個地形是非常適合火攻的,但火攻的效果會有如此之大還是令人心驚不已。
嗅著充溢鼻中的烤肉芳香,一想到這是人肉的味道,李晟和石韜就有種嘔吐的衝動。非但是他們兩個,就連早已見過許多驚濤駭浪的彭嶺此刻的臉色也是蒼白不已。
「這絕對是地獄的景象。」李晟如此想道,卻是怔怔的望著這幅場景低頭不語。良久,才像是自嘲一般的說道「所謂的殲滅戰就是要出現如此恐怖的景象才算是終了麼?」他似乎有些鑽牛角尖了。
「這就是戰場。是任何手段都可以使出,卻沒有人罵你卑鄙的地方。作為敵對的兩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當你用計策消滅了這麼多敵人的時候,也就意味了你同樣救助了你戰友。與敵人相比,你究竟是希望敵人死的多一些,還是希望你自己人死的多一些呢?」看到了李晟那痛苦的神色,彭嶺很明白他現在感受便連忙寬慰道。
「這……自然希望是敵人死得多一些吧。」李晟聞言微微的一愣,隨即回答道。隨著這答案的出爐,他的臉上也不禁有一些釋然。
「今夜的殺戮看來還沒有完全結束啊。我們似乎要進行計劃的下一步呢。」釋然之後的李晟,又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了自己制定了的計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