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的秋天第一場霜將路邊的枯草凍得片片泛黃根根乾枯往日的青蔥欲滴幾乎眨眼之間就消失了綠色的生命。
朱弦慢慢的往家裡走去剛走進大門就聽得陣陣歡呼聲。他循聲看去只見小妹和幾個堂妹正在左邊的花徑上興高采烈的踢毽子。
朱瑤瑤正玩得高興轉頭看見哥哥跑了過來拉住哥哥的手:「哥你好多天沒回來了陪我玩會兒好不好?」
朱弦彎下腰拍拍小妹的臉兒笑道:「哥這些日子很忙空了一定陪你玩好不好?」
「忙忙忙你和爹整天都在忙不知道忙啥呢哼……」朱瑤瑤搖晃著哥哥的手嬌聲道:「你什麼時候才不會忙?還有你最近見過藍姐姐沒有?請她給我畫一幅畫好不好?」
朱弦簡直覺得頭都大了起來拉開小妹的手又拍拍她的頭:「快去玩我空了一定請她給你畫畫好不好?」
「唉好吧可是等你空了又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朱弦搖搖頭看著小妹又跑去踢毽子回過身大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剛走進院子就聽得一聲蒼老的招呼:「弦兒……」
他抬起頭看見父親正在院子裡踱步好像是專門在等待自己。
朱弦從小崇拜父親許多年來一直認為父親是這個世界上行事的準則和楷模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突然現自己心目中崇拜的偶像那個正直、寬厚的形象正在一點一點被打破。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越來越不願面對父親這也是他越來越晚回家的主要原因。
朱濤不太敢看兒子的目光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堅定道:「弦兒你到我書房裡來一下……」
朱弦默不作聲的跟著父親來到了書房。
書房裡放著幾封冊子朱弦隨手翻了翻:「這是什麼?」
「這是我清理中書省的文件時現的石茗的奏折……」
朱弦十分意外立刻打開飛看起來一封封、一件件都是石茗生前為朱家的辯護之辭力證朱濤和朱氏子侄的忠心耿耿其中還有對刁協、郭隗的激烈彈劾。
朱弦挨著看完這些小冊子抬起頭只見父親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瞬間蒼老得不堪重負。
許久朱濤長歎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
朱弦看著父親那種徹骨的悔恨呆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爹事已至此……」
朱濤睜開眼睛:「弦兒今後朱氏子弟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遇上石良玉都要禮讓三分!決不可與之作對!」
「是我會交代下去的!」
朱弦看看那些冊子又看看父親:「爹石大人的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但是朝廷的事情還有很多。我估計叔叔一定不會就這樣死心的他若再起野心我們該怎麼辦?」
朱濤站了起來語氣堅定:「如果他再起兵朱家就跟他斷絕關係徹底站在朝廷一邊!經歷了這場巨變太子對我們的信任也絲毫沒減!我們決不能有負太子厚望!否則石大人泉下有知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好就這樣決定吧!」
朱濤從兒子眼裡看到那絲久違的崇敬之意心裡有些激動只道:「弦兒你做了御林軍統領任務重大今後更要多加小心。」
「是我一定會小心的!」
朱濤一直在兄弟和朝廷之間搖晃既不願看到兄弟覆滅更不願看到自己親手扶植起來的小朝廷又陷入風雨飄搖之中因此心裡的交戰一直十分激烈這次石茗的死終於讓他做出了抉擇心裡一下輕鬆起來。
他想了想又道:「上次太子上門送請柬認義妹我看他是有提親之意。弦兒藍熙之雖然出身庶族但是才學出眾也算不世出的奇女子了加上太子這層關係我看……」
朱弦搖搖頭想起藍熙之對自己的那種深刻的厭惡她這樣的性子又怎會同意什麼「政治聯姻」?而且在她昏迷的那些日子裡他親眼見到蕭卷是如何不眠不休的照顧她那樣的焦慮、悔恨、擔憂又如何會是對待「妹妹」的態度?
朱濤見兒子搖頭以為他覺得這門親事會辱沒了自己又待再勸朱弦苦笑了一下先開口:「爹並非只有聯姻這個途徑才能讓太子信任我們!」
「也是這個道理!唉弦兒既然你不喜歡我也不勉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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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招隱山上楓葉慢慢的有了些淡淡的紅痕。
藍熙之獨自行走在山間小道上。
她剛剛才從「阿富客棧」回來王猛告訴她她那天離開後不到兩個時辰石良玉和司徒子都就啟程往北方去了。
石良玉和司徒子都都是不知人世冷暖的人石良玉的腿傷又還沒痊癒這樣的兩個人開始走上艱辛的人生路又會有些什麼變化?
石良玉也算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可是今後要再見他一面不知要怎樣的機緣巧合了!
心裡不是不辛酸的她突然又想到蕭卷茫然的心裡就像有了某種牢固的寄托她微笑著自言自語道:「蕭卷幸好有蕭卷!」
前些日子她和蕭卷商量要編輯一套前所未有的精華作品選集讀書檯的其他人已經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只等閒下來就要開始做序了。
她對這件事情十分有興趣想到此加快腳步往小亭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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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吹來清透的涼爽飛濺的泉水如一條白練到得下面就匯聚成了清澈的涓涓細流伸手一攪如攪動串串銀白的珍珠。
巨大的山毛櫸樹下放著兩張籐椅和一張長形的書桌。書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卷和參考資料以及紙墨筆硯。旁邊的小几上有清涼的山泉燒成的茶水和一些新鮮的瓜果。蕭捲伏案工作了一會兒抬起頭靠坐在籐椅上閉著眼睛任秋日的陽光透過樹縫絲絲縷縷的灑在身上。
「熙之……」
蕭卷連叫了兩聲沒有人回答他站起身慢慢往裡面走去。
門是開著的只見藍熙之正滿頭大汗的在他的房間裡面躥上躥下的四處尋找一見他進來立刻道:「蕭卷快來幫忙我找不到那本《離騷》了就是那本屈原的手跡可不是後人留下的版本哦。我的房間裡沒有估計在你的房間裡……」
「別急慢慢找。」
「嗯」藍熙之答應一聲從凳子上跳下來又跑到一邊甚至拉開了衣櫃的門。
「熙之衣櫃裡怎麼會有書呢?」
「上次我不小心就隨手放了幾本書進去說不定也一起放在什麼包袱裡面呢!」
她隨手一翻一個包裹得很精美的東西掉下地來。蕭卷幫她拾起包袱裡露出一角藍熙之眼尖看到那樣淡淡的紅忽然停了下來接過包裹打開一看正是蕭卷認自己做「妹妹」那天要自己穿上的那件華麗得驚人的衣服裡面還有一支鳳釵步搖。
自己被蕭卷背回小亭換了衣服蕭卷派人洗淨收起來並不希奇令她意外的是這支鳳釵步搖和著自己身上的其他飾當天明明已經在「倚天屠兔記」裡給老闆換酒喝了怎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熙之這鳳釵是我去『倚天屠兔記』裡贖回來的。其他可以給他這個不能給他!」
蕭卷居然不厭其煩的去贖回這支鳳釵?藍熙之似笑非笑的盯著他:「你還把『妹妹』的行頭給我保留著啊?」
蕭卷也不言語拿過衣服在她身前比劃了一下又將那支鳳釵步搖輕輕插在她的頭上:「熙之這樣挺好看的!」
心裡又有點兒失落的感覺藍熙之淡淡道:「可是我不喜歡!」
蕭卷微笑起來拉住了她正要拔下鳳釵的手柔聲道:「傻瓜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東西只傳太子妃的。而這件衣服你看上面繡的可是百鳥朝鳳認妹妹怎麼會穿這種衣服?」
藍熙之紅了臉低聲道:「我怎麼知道那些無形的規矩和等級代表著什麼意思?哼……」
「你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些可怕的規矩!」蕭卷歎息一聲想起自己的母親和驚惶憂鬱死去的前太子妃。他的母親當朝的皇后臨終前留給自己這支鳳釵本來是要給太子妃的可是他在忙碌中竟然忘記了此事。
那幾年正是宮裡爭鬥最激烈的時候他為了避開是非常居讀書檯幾年裡都沒怎麼和太子妃見過面更別說有多少親近和貼心的交流了。太子妃生性膽小懦弱富貴榮耀沒享受到多少青春倒消耗在了深宮躲也躲不過的無數是非裡以致於憂鬱成疾被謝妃一嚇一刺激就臥床不起不過二十出頭就玉殞香消了!
蕭卷雖然和她關係疏離可是有時想起她那幾年不啻冷宮一般的日子又如此悲慘的死去也常常覺得愧疚和傷感。
「熙之對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宮裡的生活不啻為監獄!我自己十分厭惡所以從來不希望讓你也陷入那種無所事事白白耗費生命的境遇裡。我當初要認你做妹妹就是希望你能永遠保持自由自在的天性海闊天空的生活。可是終究還是我的私心佔了上風我一味希望最後的歲月能夠有你陪伴所以沒有替你考慮太多!熙之你再也做不成『妹妹』了原諒我……」
「哼我才不會原諒你呢!你不是很喜歡聽那個何采蓉跳舞彈琴的麼?她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麼?哼……」
她唧唧呱呱的還要說下去整個人已被蕭卷抱在懷裡蕭卷溫柔的聲音貼在耳邊:「有熙之陪我我怎麼還會去看別個女子?」
那溫柔溫暖的氣息拂在耳邊她在他懷裡咯咯的笑起來踮起腳尖飛快的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紅了臉推開他跑了出去邊跑邊笑:「哎蕭卷今天的事情你才做一小半呢我們得趕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