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 正文 飛翔篇 第二章 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飛翔篇第二章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Ⅰ

    正當皇帝萊因哈特的身邊正演奏著小規模的流血插曲時在那己經淪為銀河帝國保護領的自由行星同盟都海尼森「奇跡的楊」也就是楊威利過著他一直所嚮往的退休生活-看來應該是這樣的。

    後來被讚譽為皇帝萊因哈特最強勁甚或越於其上的軍事對手的他在其生涯的自始自終從不曾期望自己是一個軍人一次都未曾有過。他之所以進入軍官學校是為了能夠攻讀歷史而不必繳付學費到最後雖然身穿軍服但也只是不斷地找尋辭退的機會。一一年前他在「艾爾·法西爾大撤退」行動當中不經意地立下了巨大的功勳在那之後戰功和提升就不斷交互地束縛著他按照他個人的說法是到了三二歲好不容易終於得以退役了。

    當然以楊的地位相對地所被給付的退休金可以說是以不計其數的己方以及遠過己方人數的敵人鮮血所換來的。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在受良心遣責的區域內就好像被人用針在狠狠地刺紮著他那屬於精神層次的皮膚不過回過頭來一想自己這一二年來的宿願畢竟如願以償了只要放輕鬆點的話雙頰甚至還會因之而泛起笑意呢!「什麼工作都不做就白白領錢想起來還真教人忸怩不安。不過如果把這想成是已經可以恢復到原來的自我了或者應該說這才是可喜可賀的事情啊!」

    當時的楊將自己心中這跡近厚顏無恥的想法隨筆寫了下來不過這些手稿也往往成了後世那些把楊視為極度神聖之存在的歷史學家們所故意要忽略掉的地方。

    二八歲擔任准將、二九歲晉陞上將、三二歲即躍升為同盟元帥-這些楊親身的經歷如果換作是和平時代的話大概僅存在於誇大幻想症患者的空想裡面吧但對這個時代的人們來說這一切卻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而楊也因而被稱為同盟軍中的第一智將甚至還有一些什麼史上的最高之類較為誇張的形容詞也加諸在他身上。最近這三年當中同盟在軍事上所獲得的成功幾乎全部都是從這位黑的魔術師那一頂黑扁帽外型的高筒禮帽當中飛出來的。雖然說在同盟本身已經對帝國屈膝投降的今天楊的立場並不見得較為有利但事到如今就算憂慮也是無濟於事的。

    退役不久之後楊就結婚然後擁有家庭了。時間是在今年的六月十日。新娘是二五歲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是楊在擔任艦隊司令官時的副官擁有少校軍階。一頭金褐色的秀清澈的淡茶色眼眸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人。當年從艾爾·法西爾撤退的時候她還是一名一四歲的少女從見到這位看來並不是十分可以依賴的黑年輕少尉的那一刻起心中便一直埋藏著對他的愛慕而現在這一份愛慕之心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果。楊是知道她對於自己的心意的但是一直到今年的年中才總算能夠有所回應。

    整個結婚儀式其實極為簡單。第一個理由是楊本身對於盛大儀式之類的玩意兒最是討厭但除此之外還有其它較為嚴肅的理由。也就是說盛大的婚禮儀式很可能會引起帝國軍的懷疑-這些前同盟軍的舊幹部們是不是假借婚禮宴會的名義集結起來商議圖謀不軌的計劃?這麼一來是極為不妙的。

    此外如果採用盛大儀式的話勢必得邀請一些內外知名的人士那麼介時勢必就會有一些楊所不喜歡的人來表冗長的演說搞不好連現在算是位居同盟政府之上的銀河帝國事務官也得要邀請這都是楊非常討厭並且極力避免的事情。

    所以到了最後被邀請參加婚禮的人即使是楊的舊部下仍算得上是現役軍人的只有楊在軍官學校的學長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一人其餘則一律是退役者。

    婚禮儀式當天新娘子的美麗當然是無庸置疑的但是說到新郎官儘管他也特意地穿著正式禮服不過就是讓人感覺他像是一個看不出將來會有什麼成功跡象的年輕學者。卡介倫甚至還極為惡毒地諷刺批評他說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好像是「公主與隨從」。其實在婚禮之前他就曾經因為這個新郎官抱怨說正式禮服太過於拘謹刻板而給予嚴厲的責罵。「所以說哪!這就是你自己不對了。如果你當初還在服役的時候就趕緊結婚一身軍服不就了事了?就像我一樣啊!」

    最後當他看到楊穿著正式禮服的時候忍不住又揶揄地批評說:「你呀看你穿的這副樣子還是軍服比較適合你一點。」

    事實上楊就算是穿上了軍服也是怎麼看都不像是軍人的。

    過去曾經在楊的艦隊中擔任由帝國流亡到同盟的貴族子弟所組成的近戰部隊-「薔薇騎士」連隊的隊長以及伊謝爾倫要塞的防禦指揮官和楊一前一後地宣告退役的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也用諷刺與感慨的語氣說道:「好不容易才掙脫軍隊這一個監牢卻又自願被關到婚姻這一個牢籠裡面去你還真是一個好生事者啊!」

    聽到這一句話卡介倫接口說:「有些在十年的單身生活裡面也無法領悟的事情啊只要過個一星期的婚姻生活馬上就可以領悟了就讓我們來期待一位好哲學家的誕生吧!」

    甚至楊在軍官學校的學弟同樣也已經退役的達斯提·亞典波羅也和他們同一個調調冷嘲熱諷地挖苦著:「不過照我的看法啊楊學長這一生中最大的戰果就是這位新娘子了只有這個才真正與『奇跡』這個字眼相稱。因為如果照一般常理的話她不應該是會下嫁到學長這種地方來的人啊!」

    聽到這一夥人七嘴八舌的批評楊的被監護人也就是一七歲的尤里安·敏茲輕輕地甩了甩他那頭亞麻色的頭並且對他的監護人說道:「元帥竟然能夠率領著這樣的一批人而且勝利地走過來了真是不可思議啊這些人可都是背叛者嘛!」「我的人格就是這樣子被陶冶的呀!」

    不管說的怎樣沒人格在場觀禮的人全都起身要求楊要給新娘子一個熱情之吻楊雖然沒有喝醉卻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從少年的身邊走了過去。尤里安目送著他原本春風滿面的端秀臉上卻瞬間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理由有兩個。一是他對於這個比自己年長的女姓菲列特利加曾經懷著默默的憧憬。另一個則是今晚之內就得要離開海尼森展開自己的孤獨旅程了。後者雖然是他自己的選擇但是與自己所喜愛的人分離獨自踏上遠達一萬光年以上的旅途也難怪感傷早已經走進了他年輕的心路迴廊裡了。

    結婚典禮一結束的時候那些專門挖苦諷刺的人也紛紛告辭了而尤里安也在和楊以及菲列特利加道別之後就消失了身影。而現在已經成為夫婦的這兩個人也動身前往離位於市區北邊距離約二o公里的科爾達列斯山地的湖沼地帶。打算在那邊借來的山莊中渡過十天的蜜月之後便回到佛列蒙特街的租屋家中開始新的生活。在這之前所住位於銀橋街的房子因為是屬於軍官宿舍所以退役之後當然得要遷出另找新住處了。

    就這樣楊好像已經翻開了理想人生的第一頁但是現實生活與夢境比較起來是沒有那麼甜美的。

    楊曾經身為元帥雖然不能讓他們倆過著有如王候貴族般的生活但是應該還可以保障他們具有充分的行動自由以及物質生活的充裕。然而支付退休金的前提是政府必須有足夠的財源之後才能夠順利地實施。一旦這筆給付的退休金沒能順利到達他們手裡的話毫無疑問地整個經濟狀況會有所惡化。

    以姜·列貝羅為的同盟新政權必須想方設法去改善因已結束的那場戰爭而短缺、又因和約中所訂的那筆給帝國的安全保障稅而處於難以重建狀態的財政問題。改善的辦法其實是堆積如山但是打算先從近距離著手的政府官員達成了一個結論那就是身在權力機構以及周邊的人應先調整姿態做好榜樣向市民展示政府重建財政的決心。

    於是擔任公職的人全部予以減薪。平均調降的幅度為百分之一二·五而列貝羅本人則為百分之二五!本來這一切對於楊來說不過是窗外的風風雨雨但是當改善財政體質的手術刀也揮動到軍人的退休金時這股濕冷的風雨就從破裂的窗戶吹到了楊的身上。

    前元帥的退休金刪減率為二五個百分點而已退職的少校則刪減一五個百分點地位愈高的人消減比例就愈高就原則上而言這種作法總比反之要來得正確所以楊也並未出任何怨言。只是姑且先不論這樣的姿態調整方式是否正確但事實上對於楊這個既沒有什麼其它謀生技能也沒有勤勞精神的一家之主而言他所強烈感覺到的是他所嚮往-不用上戰場也可以領錢的理想境界好像被一個從半路殺出來的人給踐踏了。楊本身並不是一個貪圖錢財的人也從未曾有過金錢過多的困擾他雖然一直是非常嚴肅認真的瞭解著金錢本身所代表的價值但卻不曾積極於金錢的追求拚命地工作以增加其所得。後世的歷史學家在史書中提到楊威利的時候之所以記載「楊元帥對於賺錢這一回事完全沒有興趣」就某一方面而言確實是一項事實。

    不論如何他們倆的退休金加起來還可以維持著起碼的生活水準而不須動用到其微薄的存款。楊的退役生活之所以變得讓他喘不過氣最主要的並不是在於金錢方面。

    這個令楊感覺到喘不過氣的徵兆在他於科爾達列斯山地短短十天的山莊生活中就已經出現了。無論是他在湖邊垂釣的時候還是到牧場經營的商店買剛擠出的新鮮牛奶的時候總是可以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一旁冷冷地觀察著他一般厭惡的感覺襲擊了楊的全身。

    這表示楊正在被監視當中。

    第二章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2

    在這一年也就是宇宙歷七九九年、舊帝國歷四九o年、新帝國歷元年五月裡所締結的「巴拉特和約」第七條當中明文規定帝國有權派遣高級事務官常駐同盟都。其任務雖是代理銀河帝國皇帝與同盟政府之間的交涉和談判但和約中所謂的「對和約的履行狀況進行監察」事實上也就是賦予戰勝國對戰敗國內政的干涉權所以直接稱之為總督也不為過。

    這項要職是由菲爾姆特·雷內肯普被指派擔任。幾年之後「藝術家提督」梅克林格做了以下的評論:「就任命的當時而言這一項人事安排並不是最糟的只是到最後卻有了一個最糟的結果。在這一項人事安排之下並沒有任何人能夠從其中獲得幸福。」

    菲爾姆特·雷內肯普這個人從外表上看起來像是一個無精打采的中年男子嘴上整齊端正的鬍子反而使得他整個容貌看起來顯得有些不協調。然而事實上他卻是一個踏實的、在大大小小的戰鬥當中得到過無數功勳的用兵家一般認為他本身在軍隊組織的管理和運用能力上並無不足的地方。當萊因哈特還是一名少校的時候他曾經是萊因哈特的長官他雖然並未給予這個「傲慢自大的金小子」特別的禮遇但卻也非常公正地不准任何人對萊因哈特指指點點。他的名字也就因而出現在日後羅嚴克拉姆王朝創始人在腦中所擬定的人才選拔任用名錄當中。

    由於菲爾姆特·雷內肯普本身具備有忠誠心、責任感、勤勉、公正、規律性等美德所以也獲得部下們相對的尊敬與信賴。如果在帝國軍將帥列傳當中給予他一章篇幅的話那麼無庸置疑地勢必會有許多讚賞的記述。只不過與此同時也一定會有這樣的記述吧-當他的任務出純粹的軍事面而觸及其它領域的時候由於缺乏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彈性以及渥佛根·米達麥亞對人對事所懷有的寬容他所具備的以上美德卻往往會將他自己和別人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此外從他身上還可以看出一點:一個優秀軍人所具備的資質以及作為一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偉大人性是無法兩立共存的。

    接收了海尼森市中心位置的高級賓館」香格里拉」之後菲爾姆特·雷內肯普設置了事務官事務局統轄著由四個連隊的裝甲擲彈兵以及一二個連隊的輕裝6戰兵所組成的警備兵部隊。雖然己方舒坦梅茲提督的巨大艦隊在干達爾星系上隨時待命但是以這樣的兵力留在前不久還是敵人陣地的同盟心臟當中對於膽小怕事者來說恐怕是難以想像的。「同盟的傢伙如果想要加害於我的話就儘管試試看好了。我雖然不是不死之身但是我的死對於同盟來說也就等於是滅亡了。」

    他聳著肩膀放出了如此的話。

    雷內肯普的理想是「優良的軍隊」。也就是說在沒有任何不正當或反抗行為生的情況下長官疼愛部屬部屬尊敬長官同僚之間相互信賴且互助合作朝共同的目標向前邁進。按照他的看法秩序、和諧和紀律是最具有價值的東西。所以就某一方面的意義而言他其實是一個極端的軍國主義者對於高登巴姆王朝的創始人魯道夫大帝來說雷內肯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晚了幾個世紀出生的忠實弟子。不過他倒也沒有像魯道夫·馮·高登巴姆那樣過度地自我膨脹相反地在他的心目中仍有他認為應該要尊崇的主君存在只是雷內肯普並不是將主君當作是一面從其中可以更客觀地看見自我的鏡子。

    在雷內肯普的命令之下楊被當作是一個潛在性的、必須接受國軍監視的危險人物。

    更讓楊覺得不勝其煩的是被要求在他外出的時候得要報告他預定前往的地點以及回家的時間。理由是高級軍官不管是現役軍人或者已經退役者都必須要像公務人員一般經常讓政府能夠把握其所在的地點。

    其實這一道像是典獄刑囚般的指示原本並不是帝國軍所提出的而是同盟政府獻於帝國軍的一項提案。楊當然可以理解同盟政府為了不給予帝國軍任何干涉的借口必須很仔細地在許多事情上比對方走先一步的苦心但是「難道不能稍微有點分寸嗎」卻是楊真正的心聲。「我真想問問他們那些人究竟妨礙我這樣一個愛好和平又沒有什麼害處的人有什麼樂趣真是的!」

    楊對著新婚的妻子不斷地著牢騷然而事實上如果這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凡是人類社會中所生的一切事物都在他所知道的範圍內的話或許他會將楊判定為一個「應該接受處罰的人」也說不定。因為楊並不是一個完完全全像是青天白日一般無瑕的身軀。從他援助尤里安·敏茲的地球之行、掩護幫助從帝國流亡而來的梅爾卡茲提督等人脫逃等幾項行動說來雖然還稱不上是反帝國但至少也是非帝國的舉動。所以說將自己看成是一個無罪的囚犯事實上也是有些厚臉皮的。

    菲列特利加並沒有明白地說出這一點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不管怎麼樣一旦引起帝國軍的猜疑使同盟政府的立場為難的話對楊來說也絕非上策。「所以說就請你好好地當一條懶惰蟲啦。」

    經妻子這麼一說楊看起來好像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了因為平靜地、安穩地、而且懶散地過日子原本就是他的理想。有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義他更可以隨心所欲的睡懶覺或是呆就算沒有在呆也是無所事事、游手好閒地一天過一天。

    有一天負責監視楊的拉傑爾上校對他的長官做了以下的報告:「楊元帥的日子非常地平穩看不出有任何對帝國具反叛意圖的行為。」「哼他現在的身份可真是令人羨慕啊和他美貌的新婚妻子不用工作就有得吃真可以稱得上是理想的人生呢不是嗎?」

    雷內肯普的聲音當中充滿了反感與諷刺的火藥味。他一直是一個給予勤勞的精神以及對於國家的義務感極高評價的人所以對於一個曾經在軍部裡擔任要職卻將戰敗的責任束之於遺忘的高閣悠遊自在地過著退休金生活的人自然是無法產生任何的好感。以他的常識和價值觀來看的話楊威利這位青年簡直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存在。

    過去楊曾經兩度讓雷內肯普嘗到敗北的苦酒。如果楊本身具有帝國主義式的美德或許雷內肯普過去敗北的回憶會昇華成為對於一個優秀的敵軍將領的尊敬也說不定但是對於這兩人彼此都不幸的是他們所居住的精神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他們活在這世上彼此無緣碰面的話還好偏不巧的是他們雖然處於相反的兩極甚至可說是背對背不相為謀的存在但是在任務上雷內肯普卻不得不回過頭回望著對方。

    不久之後雷內肯普言之鑿鑿地說那是一種偽裝。楊威利不可能是一個甘於從此過著無為的退休金生活直到老朽的男子。現在的他一定是在內心裡面籌劃著如何使同盟復活以及顛覆帝國的長期陰謀。為了要能夠掩人耳目所以才裝傻扮懵過著這樣平凡的生活……。

    雷內肯普對於楊所產生的見解很明顯地是充滿了典型的、忠君愛國型軍人的偏見與誤解。更糟的是雖然這只是一個在思想上的不同雷內肯普卻盲目地強行闖進偏見的沼澤與誤解的濃密森林中好不容易才終於來到代表真實的城門前面。

    不過他的部下並沒有像他一樣那麼強烈的信念或者應該說是不像他一樣那麼的偏執。如果說萊因哈特選擇了雷內肯普是一項錯誤的人事安排那麼雷內肯普也是在錯誤的安排之下才選擇了拉傑爾。這位上校在對楊進行監視的時候態度極為端正有禮地對被監視人說:「這對於元帥閣下您來說想必是極為不自由且不愉快的事但這是上級所佈的命令卑職不得不服從。請您無論如何多加原諒。」

    楊輕輕地搖搖手對著他說:「啊你不用在意上校。因為不管什麼人都得要對他所領的薪水表現出相對的忠誠心啊我還不是一樣?束縛著通情達理之人的不是一張紙其實是一把鎖呀!」

    拉傑爾上校要在他的臉頰上綻放出淺淺的微笑足足需要三秒鐘之久這是因為楊的玩笑不高明呢?還是拉傑爾的幽默感還沒完全被開呢?或許兩者都是吧。

    由於這一件事情楊接受了拉傑爾的監視。因為就算是在同盟軍這個被稱為注重民主的軍隊當中長官的命令有時也是相當不合理的在帝國軍裡面那就更不用說了。但是楊還是無法不對拉傑爾的長官感到極為不快而且也曾經對著妻子批評他對那個人的為人與個性的看法。「雷內肯普這個人看來似乎是個十足的教條信徒。任何事情只要是違反教條即使是善的也不予認可反之只要是合乎教條的就算是惡的也會加以肯定吧!」

    楊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他內心想說的應該是任何事情如果以教條來加以強制執行的話就算是正確的也是他所難以接受的。但是就因為他不會將他內心的看法很露骨地表現出來而且在叫著「國王的耳朵是驢子的耳朵」這句話的時候也會稍微衡量一下當時的時機與場合他才能夠平安無事地領退休金過日子。不過以一個權力者或者是其所飼養的忠犬的眼光看起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他看成是非常順從的小羊。姑不論現在過去楊也有著毫無理由地在審查會上遭受圍攻的經驗只不過以當時來說雖然他再三地做出一些讓他的學長卡介倫等在一旁看起來也不禁要為他捏把冷汗的事情但是只要有銀河帝國這個強大的敵人存在的一天楊所具有的軍事才能對同盟的權力者來說就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所以他們的真正目的並不在於抹煞這個「態度無禮的黃毛小子」頂多也只是在審查會中折辱一下他而已。雖然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但是對於楊來說隨著往日的記憶所產生的不愉快便成了拒絕接受雷內肯普這一個作法的原因之一。「也就是說你討厭雷內肯普這一個人是嗎?」

    面時妻子這一個大膽地將事情加以單純化的問題做丈夫的回答道:「也不是討厭就是看不順眼而已。」

    對楊來說這樣的說法就已經太足夠了。

    楊並不是一個喜歡玩弄陰謀的人。正確地說應該是他並不喜歡見到自己為了要陷害他人而處心積慮地在鑽研陰謀時的模樣。但是雷內肯普一旦越了限度干涉到楊個人的生活的話或許就會使得他不得不使用陰謀這一項武器來將他擊退也說不定。畢竟楊的精神還沒有達到絕對和平主義的境界如果有人打他一拳的話他也會想要回敬對方一拳的。

    儘管如此教楊感到左右為難的是如果讓雷內肯普這種多事型的人站不住腳而被撤換的話那麼他的後繼者也不一定是一個比他更寬容的人。無論如何那種為了把狗趕走卻反而引狼入室的愚蠢行為是絕對使不得的。譬如說如果換成一個像那位奧貝斯坦元帥一樣冷酷且銳利的人的話勢必會對同盟實施極度嚴厲強化的監管到時將會使得楊的精神窒息而死。「所以說雷內肯普這一個混蛋……」

    這句話一說出口楊彷彿覺得有些粗俗所以換了一種較為紳士的說法而改口說道:「雷內肯普先生如果能夠回去的話固然好但是問題就在於他的繼任者。如果是一個沒有責任感貪圖物慾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喜歡略施小惡這種佞臣型的人物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是最好利用的。不過皇帝萊因哈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採用過任何一個像這樣的人。」「如果皇帝萊因哈特本身墮落的話大概就會採用像這樣的人吧!」「是啊你掌握了事態的本質啊就是這樣了。」

    楊一臉哭喪著的表情歎氣地說道。「以我們的立場來說不但是歡迎敵人的墮落甚至還得要刻意地去促進。這話說起來不是很可歎嗎?當然政治也好軍事也好通通是屬於惡魔的管轄範圍但是神明見到如是的情形會感到高興嗎?」

    就在楊不禁歎息的這個時候在帝國事務官事務局裡雷內肯普一級上將正在對拉傑爾下達新的命令。「不可以放鬆你的監視行動。那個男的遲早一定會幹出什麼壞勾當的。一切會為害到帝國以及皇帝陛下的事物都必須要在成為事實之前就加以排除!」「……」「怎麼不回答呢?」「啊卑職將遵照您的命令今後亦將對楊元帥嚴加監視。」

    他的回答聽起來完全像是一個毫無天份的演員所念出的台詞。

    對於長官來說這樣的態度是不能完全令他滿意的。雷內肯普於是再度重新令他嘴上的鬍子微妙地顫動著提高聲音強調說:「上校我想請問你一句身為征服者我們所需要的是被遵從呢?還是被歡迎?你說說看是何者啊?」「當然是被遵從了。閣下。」「你說的沒錯。」

    雷內肯普重重地點一點頭然後對著部下說教。「因為我們是勝利者而且是支配者。我們有責任要建設起新的秩序。即使短時間內會受到戰敗者的疏遠與冷淡但是為了要完成重大的責任一定要具有絕不退縮讓步的決心與信念。」

    不久之後梅克林格寫下了這樣一段的紀錄。「……皇帝是不是要為這個錯誤的人事安排負責呢?我是不這麼認為的。皇帝之所以沒有預先察覺到雷內肯普這種小氣而放不開的心胸是因為皇帝本身對於楊威利並沒有懷著提防警戒的心理。這種在面對曾經打敗過自己的人時所產生的心結就好像是心理上高聳著的一座巨大山脈。擁有強大羽翼的鳥固然可以飛越這座山脈但是對於沒有如此條件的鳥來說要飛越這座山脈是充滿苦難的。所以說雷內肯普在這個時候應該多加鍛練自己的羽翼。因為皇帝之所以任命他擔任事務官的職務並不是要他來從事看守楊威利的工作。事實上皇帝的確也並非全能。但是人們難道可以因為天體望遠鏡不能夠兼有顯微鏡的功能而加以批評嗎?我並不這麼認為……」

    第二章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3

    事實上在帝國軍監視下的不止楊威利一人。其他許多的高級軍官們也或多或少遭遇到類似的情形。畢竟自由行星同盟本身好不容易才免於遭受帝國軍的完全佔領所以現在他們的處境就好像是被暫時停止處刑的死囚。

    由於雷內肯普事務官被賦予了在同盟政府所召開的各個會議中列席旁聽的權利雖然他不能下達命令或是陳述自己的意見但是對於同盟政府的高官們來說畢竟還是不能不顧他豎起來的耳朵肆無忌憚地自由討論。

    身為同盟的元同時也是席行政官的最高評議會議長姜·列貝羅在優布·特留尼西特拋下政權出走之後接掌了同盟政權。雖然權力的甜美果實早已經被前人恣意採食且掉落滿地心知這一條重建國家的路會有無數的苦難但他還是很辛勤地耕作著這一片已經荒蕪了的果園。「不得給予帝國任何的借口。」

    姜·列貝羅做了這樣的一個決意。即使只剩一個名義存在仍得盡力維持這個擁有兩個半世紀歷史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以期終有一天回復完全的獨立。

    如果以野獸的理論來講的話羅嚴克拉姆王朝統治下的銀河帝國隨時可以憑壓倒性的軍事力量將自由行星同盟加以完全併吞現在沒有這麼做並不表示將來不會有這種意圖。目前能做的只有維持現狀靜待較為有利的情勢來到。「巴拉特和約」就像是一把無形的枷鎖綁住了自由行星同盟的四肢。根據和約中第四條的規定同盟須每年向帝國繳納一兆五ooo億帝國馬克的安全保障稅這等於是整個軍事費用的負擔換了一種形式成為同盟財政上一種持續性的沉重負荷。此外根據第六條的規定同盟有修改國內法規的義務法中須規定禁止一切可能會妨礙與帝國間友好關係的活動。所以列貝羅於會議中提出「反和平活動防止法」法案的同時不得不宣告有限期停止保障言論和結社自由的同盟憲章第七條。「言論和結社的自由如果不被認可這不等於民主政治的自我否定嗎?」

    同盟中的原理尊重派這麼地抗議著。列貝羅當然也瞭解這個程度的理論但是以他的立場來說不得不考慮這個世界上也有所謂的權宜之計且不斷說服自己為了不至於死亡而將已經壞死的手腕加以切除也是不得已的事情。這本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是在列貝羅的心中卻還有一個無法放下懸念-楊威利這位同盟最偉大的軍事英雄如果他被原理派的人推舉出來集合舊部在帝國和同盟之間飄起叛旗的話……列貝羅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就忍不住全身的戰悚。

    事實上列貝羅也明白楊威利應該不是一個想借由武力來獲取權力的人物。在過去這三年裡已經有好幾次親眼目睹了證實這一點的事例。但是過去的實例並無法全面性地保障未來。楊的新婚妻子菲列特利加的父親也就是人稱軍部內理性派的前同盟軍上將德懷特·格林希爾以前不也曾經因憂慮政治和外交的萎糜在愛國心的驅動下而被軍部內的強硬派推舉出來動政變嗎?

    當時獨力鎮壓政變挽救了民主政治的人就是楊威利當時他如果有心要讓自己成為獨裁者的話那麼同盟早就已經落入他的統治之下了。但是在鎮壓了政變並將被佔領的都予以解放之後他卻立即回到了最前線甘於當一名守備邊疆的司令官。列貝羅雖真心認為楊這種行為的確值得讚賞但是人這種動物畢竟是會隨著時間和境遇而多少有些變化的。一個現年方過三十歲的青年如果耐不往乏味單調的退休生活而使得他那與才能相稱的野心被喚醒的話……。

    也就因如此的顧慮楊威利在受雷內肯普監視的同時也受到了他支領退休金的自國政府的監視。這一個事實雖然沒有特意地被告知受監視的當事人但是楊要知道這件事也不需要太多的時間當知道自己的生活經常被監視或竊看的時候當然是不會感到高興的。不過說是這麼說他也沒有要大聲表示抗議的意思一方面因為他瞭解政府目前艱苦的立場多多少少也感覺到有些同情而另一方面也可以達到借此阻絕那些繁雜訪客的效果。

    不管怎麼樣不管其他人有些什麼樣的想法楊只想要悠哉地過著人生旅途中的有餉假日。雖然日後看起來這個如意算盤也真是錯得太離譜了……。

    楊新婚的妻子菲列特利加當然沒有道理會像這個懶惰蟲老公一樣享受著這種除了吃吃睡睡、隨筆寫寫連表對象都沒有的歷史理論原稿其餘的時間就是一味地在呆的這種-非生產性的日常生活。她如果也學習像丈夫一樣的生活方式那麼這個剛剛組成的家庭不久就要變成一個雜草叢生的廢園子了。她希望這個家至少還能維持著像綠洲一樣的機能。

    對於菲列特利加·g(格林希爾)·楊來說這個新婚家庭同時也是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家庭主婦的場所。在她的少女時代曾經一度代替體弱多病的母親承擔著家務但畢竟為時不長。現在想起來當時父親是為了要減輕她的負擔以及其它種種的考慮所以在她滿十六歲的時候便讓她到軍官學校入學。在軍官學校裡面的時候雖然曾經學過非常時期的食物調理法以及野草食用法等料理方式但是學校裡卻從來沒有教過任何家庭料理的烹調。雖然她一直想要在有機會的時候學一學但自從她進軍官學校以來儘管有著人稱像「電腦家族的堂妹」般無人可以與之相比擬的優越記憶力但是在與家庭生活相關的方面卻一直沒有能夠顯現出一個特別值得誇讚的優等生所應有的才能這或許是實習不夠的原因吧。

    舉凡人類五千年歷史的全年表或是與楊有關的戰歷以及他所獲得的功勳等等都能夠正確地輸入她的記憶回路但是以目前的情況不管是如何深遠的學識、或是怎樣高的哲學都無法幫助她如何沖泡丈夫所喜歡的紅茶以及在丈夫所討厭的夏天裡如何安排促進食慾的萊單。

    雖然楊對於菲列特利加做的料理從未曾有過任何一次的抱怨但這是因為他衷心喜歡她所做的料理呢?還是說他其實並不覺得怎麼美味但是因為諒解她的苦心怕說了出來讓妻子難受所以也就什麼都沒說或者他根本就不怎麼關心?她有些不明白。

    過不了多久之後所有的拿手菜已經從頭到尾表演過一遍菲列特利加於是戰戰兢兢地問她的丈夫對於她做的菜或是家庭的經營管理有沒有不滿的地方。「沒有道理會不滿啊特別是你之前做的那個……那個什麼東西的確很好吃。」

    這個雖有熱忱但是卻明顯存在漏洞的回答並不能夠安慰妻子的心。「我從以前就很不會做菜……」「沒有這回事啦真的!對了、對了就是在艾爾·法西爾行星脫逃的那個時候你幫我做的那個三明治就很好吃嘛。」

    這個說辭真的是事實呢?或者只是口頭上的安慰呢?其實連說話的當事人也並不清楚。都已經是十一年前的事他的味蕾早就已經失去了記憶。不管怎麼說至少他是想方設法、費盡唇舌地只為撫慰妻子的傷心或許光憑這一點就令人感動了。「嗯我比較拿手的只有三明治而已。不其實也不只三明治其它還有像薄煎餅、漢堡牛肉之類的……」「都是很可口、很有營養的食物哦!」

    楊表示非常地欣賞但是以菲列特利加本人來說不管丈夫是如何地不在意或者在吃的方面非常地遲鈍但如果自己三餐只能準備像「早上夾蛋三明治、中午火腿三明治、晚上沙丁魚醬三明治」這種菜單的話那麼自己就好像是一個不知鍋灶輕重的家庭主婦。

    過去在軍官學校裡四年的寄宿生活以及五年的軍旅生涯對於她如何成長為一個家庭的經營者幾乎沒有什麼幫助。

    過去在艦隊出征執行任務的旅途中尤里安·敏茲曾經教過自己如何沖泡出好喝的紅茶包括熱水的溫度以及沖泡的時間點等等這些高獨創的手法都對自己示範過。當時尤里安看著自己的手勢動作曾經說「動作不錯哦」不過菲列特利加卻心想這似乎大過於奉承了。和懶散的楊截然不同地她也可算是一個仍有待學習的妻子。

    第二章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Ⅳ

    人稱同盟軍屈一指的文書工作名人也就是一直在事務工作方面輔佐楊的亞列克斯·卡介倫也因為受到帝國軍的監視而陷入極為不愉快的氣氛當中。

    反正只要一想到電話被竊聽也就沒有心情和楊在影像電話裡談話。有一天他坐在正打著毛線的夫人旁邊喝著咖啡隔著窗戶看到了窗外五名監視的士兵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哼一日復一日也真是辛苦啊!」「不過倒也托了他們的福這樣就不用擔心家裡會遭小偷了呢。用公費來替我們撐場面倒也應該要對他們說聲謝謝不是嗎?嗯就泡個茶或什麼的來招待他們一下吧!」

    由於丈夫好像有些-隨便你們好了-這樣的覺悟所以卡介倫夫人於是沖泡了五杯咖啡然後吩咐大女兒莎洛特·菲莉絲把「最傲慢的那個人」叫進來。不久之後一名臉上還留有雀斑痕跡的年輕士官在九歲少女的帶領之下帶著滿臉不信任的表情兩隻手臂交叉在胸前地走了進來。當得知主人請他在餐廳內喝咖啡的時侯士官很狼狽地急忙換了一副表情很遺憾似地謝絕了。雖然早己經預料到他一定會說現在正在執行勤務當中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款待但卡介倫卻也陷入了讓人勒令叫他把這五杯咖啡當作是「不可浪費的東西」一力包辦的窘境。不過在這以後負責監視工作的士兵他們監視的視線至少對於那兩個女兒是放鬆了許多。

    過了幾天之後卡介倫夫人做了一個很大的派然後吩咐兩個女兒把派送到楊的家裡。莎洛特·菲莉絲於是一手抱著派的盒子一手牽著妹妹的手當她見到在門外負責監視的帝國士兵滿臉和藹的笑容使用笑臉回應著他們然後似乎理所當然地在沒受任何盤問的情況下順利地拜訪了楊夫婦的新居。「午安楊叔叔菲列特利加姐姐。」

    雖是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稱呼但是其中的差別著實叫楊感到極為傷心只是新婚的妻子則很高興地把這兩位小使者迎進了門然後像尤里安以前曾經做過的用添加了蜂蜜的牛奶雪糕來慰勞兩個小女孩的辛勞接著像是要安慰傷心失望的丈夫似地趕忙拿起刀子來切派-就這樣現了派裡夾有一張折起來的耐水紙。紙當中記載了幾條不想讓帝國軍知道的聯絡事項。

    就這樣楊元帥與卡介倫中將成功地用一種簡單而有效、監視的士兵們察覺不到的方法彼此取得聯絡但是即使如此同一種方法使用的次數如果過多的話監視士兵的精神圖裡面疑惑的曲線將會隨著次數的比例而急上升吧。而且對菲列特利加來說她也必須要做一些蛋糕或是派等等之類的點心來答禮這對她而言也真是一件極花工夫的事且不用多久她的拿手絕活就會江郎才盡了。菲列特利加想著想著於是宣稱要學習做菜而去一趟卡介倫家中。這並不單純是一個借口事實上她的確是很希望能夠有一位值得信賴的師傅不僅僅只是在做菜方面而且是在整體的家庭生活方面指導一下她。

    於是在整個時機成熟的時候楊家這對年輕夫婦便帶著小禮物前往卡介倫家拜訪。

    當他們二人無視於監視的憲兵們自顧自地走在街頭上的時候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紛紛把他們的視線集中在他們倆人身上而他們的臉上所顯露出來的神色中除了詫異與崇敬之外還帶著一絲的緊張。

    這個讓市民們感到沉悶緊張的原因就站在街頭的轉腳處。兩名全副武裝的帝國軍士官正用滿臉木然的表情面對著眼前來來往往穿行的人們。在夏日艷陽的高照之下雖然全身為汗水所濡濕但卻紋絲不動連擦一下汗的動作都沒有這應該是訓練與實戰所鍛煉出來的成果吧但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剛毅卻讓人覺得是無意識的行為且給人一種早已習以為常的印象。

    他們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了楊以及菲列特利加的身影當這兩個人走過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雖然曾經由立體影像畫面中見過這位偉大敵軍將領的長相但對他們來說一位元帥級的人物不應該是穿著洗白的棉質襯衫連一個隨從都沒有帶即隨隨便便走在街頭上的人。於是一股迷惑的表情很明顯地流露在他們的臉上因為他們無法判斷那究竟是不是楊元帥本人。但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夠稍稍看出他們屬於人性化的一面。

    當卡介倫透過顯像幕看到這對新婚的男女站在門前的時候便對著夫人喊道:「喂楊夫人亮相了。」「哎喲一個人嗎?」「不是啊還帶著她老公不過怎麼說呢總覺得一個司令官、一個副官這種組合不太適合成為一對夫婦對兩個人來說大概都蠻辛苦的吧!」「那有什麼關係呢?」

    夫人泰然自若地下了這樣的評論。「以這一對夫婦的情形像小市民家庭這樣的舞台對他們來說是太過於狹小了。大抵上來說涉足於這個地面上是個錯誤。不久之後大概就會遠飛到他們應該要去的地方吧。」「咦?我原本並沒有打算要和一個女預言家結婚啊!」「哎喲我可不是在做預言這種事情我是知道的。」

    卡介倫一面看著夫人走向廚房的背影一面在嘴巴裡面咕噥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然後才走向門口去迎接客人。兩個女兒也一蹦一跳地跟在爸爸的後面走向門口。

    當門打開的時候楊夫婦正在卡介倫家的門口與監視的帝國軍士兵一問一答。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你帶的東西是不是可以讓我們看一下?大概打算什麼時候回去?面對這些神經質似的質問楊耐著性子一一地回答。做父親的於是輕輕地拍了一下女兒的背當兩個小女孩跑向楊夫婦身邊的時候士兵們這才向楊敬禮然後退下。楊於是將隨手帶來的禮物交給莎洛特·菲莉絲然後說:「把這個拿給媽媽是巴樂亞(一種用牛奶、雞蛋、糖、巧克力加果汁做成的點心)喔!」

    當楊進到客廳後這回換卡介倫為難他了。「喂你這個不之客。」「怎麼樣啊?卡介倫夫人的先生大人!」「順便也帶瓶法國白蘭地啊只帶那什麼女人家的玩意兒真是的!」「這你就不懂了如果要獻媚的話也要對真正握有大權的人才有用啊。做菜請客的人可是大嫂喔你說對不對呢?」「哼真是眼光狹小的傢伙。出錢買菜的人可是我哦不管表面看起來怎麼樣真正握有大權的人還是……」「還是大嫂吧!哈哈。」

    一個現役的中將和一個退役的元帥兩人之間交換著沒什麼營養的談話就在這個時候卡介倫夫人也正在對菲列特利加以及兩個女兒號施令命她們把色香味俱全的料理放在桌子上擺好。楊一邊從側面看著這幅情景一邊在心裡面想著在卡介倫夫人的眼裡是不是將她的兩個女兒和菲列特利加看成是一樣的呢?「我是想要好好地學學做萊哩。先把肉方面的料理學好然後學魚的料理接著再學蛋的料理。恐怕會給您添一些麻煩不過拜託請您教教我吧!」

    對於菲列特利加這一番極為熱切的話卡介倫夫人一面點點頭不過臉上顯得有些遲疑地說道:「你真是用心良苦啊菲列特利加。不過呢你還是不要把自己照系統分門別類學做萊的想法太過於宣揚才好。而且除了做菜之外在一個平行的地位上管教老公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喔。如果你太寵他的話那他可就要爬上天了。」

    當這一對年輕夫婦回去之後卡介倫夫人對於菲列特利加的勇敢-而不是能力-真是讚不絕口。「我也覺得她真的是很有勇氣呢。」

    卡介倫一面用他的一隻手撫摸著下巴一面嚴肅地說道:「……不過呢尤里安那小子如果不早點回來的話只怕他在闊別許久之後回到自己家門時歡迎他的會是一對營養失調的年輕夫婦屍體喔……」「說什麼話呀真是不吉利。」「開玩笑嘛!」「開玩笑也要有些分寸啊。你根本就是缺乏幽默感的人如果不注意的話很容易就過了玩笑的限度噢。太過分是會惹人討厭的。」

    以四十歲不到的年齡即擔任同盟政府後方勤務本部的代理部長並且以他身為一個軍事官員所具有的卓越才能一直為人所稱頌的卡介倫這時好像完全被打敗了似地把坐在他腳下的女兒抱到他的膝蓋上然後靠近女兒那蓋在淺茶色頭下面的小耳朵悄悄地說:「爸爸不是輸了喔。在這個時候退出辯論給老婆面子是維持家庭和睦的根本之道哪。現在你們也明白了吧!」

    接著他忽然想起先前妻子所說過的預言。如果楊終不免要挺身於宇宙中的話那麼他也不得不考慮自己本身的去留問題了。抬頭著著父親臉上原有的溫和突然減少許多女兒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第二章一個退役生活者的肖像

    Ⅴ

    雷內肯普對於楊威利的偏見也給了後世許多的歷史學家一些影響。他們受到了楊究竟是一個「民主政治的擁護者」抑或是一個「避世的智慧將領」這個幻影的迷惑在他們試著解釋楊的行為時所採取的立場與其說是以一個研究者毋寧說是以一個崇拜者他們斷定楊所有的行動都是在經過極細密的計算之後才產生的就連他退役後乍看之下極為平凡的生活也是在打倒帝國這個目的之下為了要爭取時間所採取的極為深謀遠慮的計謀。不過以楊本身的看法而言這樣子被高估也算是一件蠻不錯的麻煩事吧畢竟年紀輕輕的不工作就靠著退休金整天閒著沒事幹的生活是任誰都不會讚美的。

    不過就事實上而言楊的「深謀遠慮」確實也是存在的。對於他本人來說這些想法或許只是單純地打打時間也說不定不過就當時的二、三個證人所傳留到後世的內容大約有以下幾項:

    一、這個計劃的目的在於重新建立健全的民主共和政體。如果能夠從銀河帝國實質的支配當中脫離恢復自由行星同盟完全獨立自主之地位的話當然是最善之作法。如果不成那麼無論規模的大小都應該要謀求一個民主共和政體的成立。國家只是將市民的福址與民主共和政治付諸於實現的一種具體化手段應切記除此之外沒有其它別的目的。自古以來將國家視為神聖之存在的人一定是那些靠吸取國民的血汗賴以寄生的人所以如果只是為了要拯救他們而來動另一次流血衝突是一點必要都沒有的。

    二、重新建立民主共和政體的工作必定得區分為四個範疇。分別為:a、理念B、政治netbsp;a是整個計劃的前提。也就是說民主共和政治的重建與市民政治權利的恢復究竟能夠彙集多少精神上的關心與支援。如果大部分市民無法認同民主共和政體重建的意義那麼無論是什麼樣的計劃或陰謀都是沒有意義的。要能夠強力喚醒市民這種認同的話大概必需要在-a、專制政府的暴虐壓制之下或者b、有民主共和政治的象徵性人物犧牲的情況下才可能做到。這兩者之中無論那一種產生都會成為在感情面、現實面加強這種理念的要素。但是如果這種情況的生是經由民主共和陣營自己的手所導演的話計劃終將會流於一種陰謀。也就是說這一切需要時間與踏實的努力才能夠達成(但努力這種字眼並不是楊所喜歡的)。

    B的形成全憑a的達成結果但是在同盟尚未能夠保有內政自治權的情況下在行政末端的單位當中建立起反帝國的地下組織也是可行的辦法。特別是在稅收與治安這兩部門中使位於第一線的人組織化比起其它的活動更要來得優先。此外還要在帝國內部、以及帝國支配之下的費沙自治領內部製造協力者而這樣的協力者即使並不是有意識的也無妨。在靠近敵人權力中樞的地方最好也得派人設法滲透如果能夠製造出一些和己方互通聲氣的人則為最佳。雖然說來極為卑鄙下流但是舉凡收買、脅迫、或者為了要激起對方相互之間的嫉妒仇視所應用的密告或中傷都是應該要考慮的手段。

    至於c的話在B的情況下費沙、特別是獨立商人的協助是不可或缺的。同盟每年得向帝國繳納一兆五ooo億帝國馬克的安全保障稅所以自然無法期待財政狀況得以好轉。向費沙商人以高利貸來籌措資金固然也是一種辦法但與其這麼做是不是可以將礦山開權或是航路優先權提供給這些獨立商人並且保證將來的存續與擴大以謀求他們的合作。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理解到對他們來說協助民主共和派比擁護帝國更有利益。在有關B的方面如果能夠使得帝國採取將產業國有化或者物資專賣化那麼要尋求費沙那些獨立商人的協力將會更為容易。舉例來說古代的某個大帝國之所以會屢屢面臨民眾的叛亂弄得焦頭爛額終致四分五裂原因之一便是該帝國將人類生存所必須的鹽列為襲斷專賣之項目而官吏便得以從中貪圖不當的利益。不管怎麼樣要尋求費沙商人的支持一定要能夠給予他們相對的妤處才行但是畢竟民主共和政治的重建並不等於分別來重建同盟與費沙所以也不需要太過於擔心。

    有關於d所有的活動都是在a一直到c所有的每一個項目完成之後才開始進行的。有關戰術層面的構想在現階段是沒有必要的。所謂的軍事重建是指在反帝國活動當中負責實際作戰方面所有組織的編成。這個組織裡面必須要有一個核心的部隊這雖然已經安排妥當但是還需要再增強其戰力。另外指揮官的人選也是很重要的自己所尊敬的梅爾卡茲提督在人格方面以及能力方面雖然都有十足的條件但可惜的是他是來自帝國的亡命者就這一點而言如果讓他成為民主共和政體的軍隊指揮官的話或許無法得到充分的信賴也說不定。那麼如果是比克古元帥的話呢?這得要深思熟慮才行。

    三、大概是永遠適用的法則。也就是說盡量減少自己的敵人增加敵人的敵人(對方的敵人不見得一定是我方)。這一切都是相對性的問題。整體的力量必須要出對方。特別要留意情報的質與量。

    ……這些都是楊計劃當中的基本部分至於其它更為龐大的策謀楊並沒有記載於文書當中。因為他並未輕視雷內肯普高等事務官在維持治安方面的能力所以自然不會留下任何對新王朝懷有叛逆意圖的證據讓對方可以對他執行裁決。

    由序曲到最後的樂章整個「叛亂交響曲」的全部音符都已經收錄在他的腦細胞當中。這個內容僅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當被問到軍事方面的指導人名單為什麼不包括楊本人的名字時他的回答是這樣的:「到了那種地步我難道還要工作嗎?我用頭腦思考至於身體力行的話就委交其他人吧!」

    楊的構想並不是基於所謂「中興復國」的理念。因為自由行星同盟這一個權力機構本身已不具有讓人要用流血賭命來使它復興的理由或價值。他認為國家這一個東西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道具。他一直不斷地告訴別人這一個觀點在文章當中也多次提到-只不過這當然都局限在私人的領域內。

    另外在他的心中從未曾對於他的敵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個人有過任何一絲一毫憎惡的念頭。相反地沒有其他人像他一樣給予萊因哈特這麼高度的評價。依照楊的見解萊因哈特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軍事天才而且他在作為一個專制君主的時候見識極高而且極少有私慾施政公正廉潔就目前看起來真的沒話說沒什麼可挑剔的。因此楊甚至也想過如果他的統治能夠照這樣子長久持續下去的話應該可以說是多數人類的幸福吧。

    但是值得戒懼的一點在新皇帝萊因哈特借由他強大的政治力為銀河系宇宙招徠和平與繁榮並且加以維持的同時人們會習慣於將政治這檔事完全委託他人來管理這麼一來人們將不再是市民而是臣民這對楊來說是很難忍受的。

    楊認為專制君主的德政或善政這一個玩意兒對於人類的政治意識來說應該就是一種最為甘美的麻*醉藥吧。不用參與、不用言、甚至不用思考政治就可以正常地運作人們也可以享受和平與繁榮的話有誰還會想去參與麻煩的政治呢?能夠這樣的話固然很好但是為什麼人們沒有把他們的想像力延伸到另一個方面。自己如果會將政治看成是麻煩事的話那麼專制君主必然也是如此。當他也對政治感到厭煩並且濫用他所被賦予的無限制的權力來滿足他個人的私慾時人民該當如何?所以就長遠來看權力還是應該要受到限制、批判和監視的因此就本質而言民主政治是比專制政治來得合理。

    但說是這麼說事實上楊本身的心理也不見得是穩固毫不動搖的。假設變革能夠往好的方向進展而人民也都能夠享受和平與繁榮的果實然後現實上看起來也似乎能夠這樣一直繼續持續下去的話那麼又何必一定要拘泥在某一種政治形式上呢-楊有時也會不自禁地這麼想。自己過去也曾經因為在投票選舉日的前一天晚上喝酒醉得不省人事等到第二天醒來已經是黃昏時刻投票已經來不及了最後被以棄權論。當他回想起過去這個不名譽的經驗時也會面紅耳赤。自己也沒有什麼面子可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其實當一個人真正想要做些什麼事的時候所有的這些理性思考好像都必須要立刻停止。在大多時候人是一種叫做「信念」的動物。如果一個人必須要堅信唯有自己才是正確的其他所有反對的人都是錯誤的這種信念才能夠成就大事業的話那麼楊這個人看起來似乎是沒有辦法成就什麼大事業的。

    在後世的歷史學家當中也有部分的人認為信念可以使一切行為免罪他們對於楊偶爾說過的一些侮辱了信念這一個神聖字眼的話不但予以嚴厲批評甚至加以口誅筆伐。以下就是他們認為有問題的楊在牢騷時所曾經說過的幾句話。「其實所謂的信念不過是人們為了要使自己的過失或者愚蠢的行為正當化所使用的一種化妝掩飾的藉口。化妝化的愈厚愈是不容易看清底下真正的面貌。「為了信念的理由而殺人其實比為金錢而殺人更下等。因為金錢至少具有萬人共通的價值但是信念的價值則僅限定於本人才有。」

    如果讓楊接著說下去的話那麼他大概會說沒有什麼東西的存在比信念更為有害的了。就以魯道夫大帝為例吧他的信念不就消滅了民主共和政治殺害了數以億計人民的性命嗎?任何一個人只要使用了像是「信念」這一類的調子每使用的次數多加一回那麼楊對於這個人的評價就降低了一成。

    其實光憑自己本身想要破壞新興秩序的意圖看來或許就足以被稱為歷史上的罪人也說不定由後世人的眼光來看大概唯有萊因哈特才是歷史的繼承者也未可知。楊對著愛妻說著說著一口喝乾了第一杯「添加紅茶的白蘭地」。「說到底期待他人墮落的作法不管怎麼看都是卑鄙下流的實際上就是想利用他人的不幸啊!」「不過現在除了等待也別無它法了。不是嗎?」

    新婚的妻子菲列特利加一面回答道一面好像注意到什麼似地伸出手想要把白蘭地的酒瓶拿到自己這邊來不過卻以半瞬間的時差慢了楊一拍。「時間點還沒掌握到啊少校。」

    楊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道一面開始把白蘭地酒注入自己的茶杯中但是偷眼看到妻子的表情也僅倒了原本預定的七分的量便停住了他一面蓋上瓶蓋一面好像為自己辯護似地說道:「人之所以會想要某種東西是因為身體對於這個東西有需求。所以誠實地順應自己身體的所需想吃的東西就吃想喝的東西就喝這樣對健康才是最好的喔!」

    ……雖然楊的視野比其他大部分的人都來得寬廣而且視線射所及的射程也很遠但是怎麼也不可能掌握全宇宙當中所有正在或將要生的事情。當他在許許多多的限制當中仍想著如何經營和諧的新婚生活的同時在與他所新建立的家庭隔著有一萬光年距離之遠的銀河帝國都行星奧丁上皇帝萊因哈特所親自召開的御前會議當中已經決定了要對地球派遣討伐軍的行動-

    銀河的歷史,又翻過了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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