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馬車壓過樹枝發出的輕微脆響、車輪轉動的吱吱聲……一連串的聲音打破平靜,就算輕微,也瞞不過淺眠的雷彥,與時刻警惕著周圍的展凌熹雙耳。
「奇怪了,來時的這一路上也沒碰到人,現在卻接連不斷的出現這麼多。」被吵醒的雷彥,氣兒不太順的嘟囔著。
順著發聲處望去,兩人這才發現,離他們所在的這個山丘不遠處,竟有一條小路。
他們這邊地勢很高,而那條路被樹木遮住,就在他們的下方,從他們這個位置若不仔細觀察,根本很難發現。
昨天他們到達這裡的時候,沒有發現它,倒是一點都不奇怪,就是現在,他們也只是根據在遠處樹木中時隱時現的馬車頂棚,和那頂棚流暢滑行過來的樣子,判斷出在馬車的下面定是有一條路的。
「太好了,終於有車坐了!」雷彥高興的笑道。
此時,蘇傾月也站了過來,看向漸行漸近的馬車。
「傾月你來得正好,我們攔車去!」雷彥像是和極熟悉的人一般,笑著招呼道。
蘇傾月似乎沒注意到雷彥對她的稱呼,只是盯著那車頂,似乎在為是否攔車而猶豫不決。
馬車行到近處,露出大半個車身來,那是一輛極華麗的馬車,單從車外觀看,也能判斷得出車內必定十分寬敞。
駕車的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腰脊挺直,精氣外露,不見手上如何動作,鞭子便已揚起,一看便是身手不凡。
令三人同時注意到的是,那馬車上原來還插了一面黑色滾著金邊的三角旗子,旗子上繡有一個飛揚的「黑」
字,一角綴著個極小的鈴鐺,隨著馬車的奔跑黑旗舞動,鈴鐺發出輕響。
此時雷彥注意到,蘇傾月的一雙明眸閃出光華,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頗是可愛動人的模樣,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我去攔車!」蘇傾月面上帶笑,說著已經向車道而去。
雷彥心下奇怪的拉著展凌熹跟過去,同時小聲指點道「插著這種旗子的,應該是黑風堂的馬車,從那旗子的質料看來,那車中人在黑風堂中的地位,也不會低。」
正說著,馬車原本放下的窗簾掀起一角,雷彥還沒看清裡面究竟有什麼人,車內有一個聽起來蒼老又耳熟的聲音已然喊道「停車。」
「星爺。」緊接著從馬車中傳出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馬車己然停下。
那名趕車人下車後,轉身向車廂內恭敬的行禮道「星爺。」
此時,雷彥跳出大笑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呵呵……小子,我們還真是有緣啊!」說著,馬車門簾一挑,一個乾瘦的老頭從馬車上下來,跟在他身邊的,是一名容貌艷麗的女子。
那名身材乾瘦、面色發白的老頭,正是雷彥猜到的星文明。
而馬車上的那名女子和那個趕車人,都有些防備的看向三人。
星文明看了雷彥他們一眼,略有些奇怪的笑道「我差點以為自己老了,眼花了呢!你們此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同漂亮的傾月姑娘一起?」
蘇傾月聞言,訝然問道「老爺子是黑風堂的人麼?
不知怎麼稱呼?怎會認得傾月?「
星文明笑道「老頭我,只是黑風堂一個分堂的掛名堂主明星,有人叫我星爺,也有人叫我明先生,你同他們一起喚我星老頭便成。」
星文明說自己是一個分堂的掛名堂主,這倒的確是事實,只是他少說了,他還掛著黑風堂總堂主的實名。
聽得星文明亂安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雷彥只是逗趣地咧嘴一笑,也不拆穿他。
星文明也是一笑後,接著道「傾月小姐師從山風水月閣,舞絕天下,蕭藝精湛。小姐之大名自然早就如雷貫耳,又怎會有人不知呢?一年前,我還曾遠遠的見過傾月小姐一面。傾月小姐是高雅之人,不認識我這樣的俗人是自然的。」
星文明的一番話,說得蘇傾月面透紅色,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明先生說的哪裡話?傾月慚愧,唯有一舞還拿得出手,提到蕭藝,怕都是丟了山風水月閣的臉。」
雷彥一聽之下恍然,虧自己自認對風山水月閣頗為瞭解,還曾推薦艷艷去參加測試,卻沒想起蘇傾月,正是近兩年來名滿天下的那位風山水月閣入世弟子。
「星老頭,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剛好載上我們一程。」雷彥向星文明道。
站在一旁的趕車人和那女子,聽到雷彥真的叫他們堂主星老頭,不由怒目看向雷彥。
星文明擺手一笑,向兩人道「阿力、丹紅,這位是我新認識的小友雷彥雷公子,有趣得很。另一位是……」
「他是我兄弟,姓展,展四,是個啞巴,耳朵也有點背,大家不用管他。」雷彥忙笑道。
星文明有些驚訝的看了展凌熹一眼,接著甚是開心的哈哈一笑,然後似乎突然想起什麼地道「現在的形勢真是混亂……帝國在百里邊境處的三個要塞,都是處境堪憂啊。」
雷彥又豈會聽不出星文明之意,但他此時卻故作不聞。
蘇傾月一旁開口道「楊輝將軍立戈軍團的二十萬大軍,好像已經開到邊境了,再加上還有一個十幾萬人的新建軍團,守三座要塞應該不成問題吧?
「若是再不行,也還有後方的文城主在呢,聽聞酆雲城那邊也在加緊操練,為的就是前方若有閃失,也可以有個照應。」
聽到這話的幾人,自然都對蘇傾月所言瞭若指掌,只是這話在她口中說出,讓他們對蘇傾月的消息靈通,都感到有些意外。
星文明笑道「這其中也不單是帝國的安全問題,在我看來,凡斯要塞更加重要。它臨近納西,納西為整個大陸提供銅、鐵、錫、鋁、煤、硫磺等許多重要的礦藏,一旦被百里軍團控制,會造成很大的經濟損失。
「這可不光是國家的損失,就連我們黑風堂這種幫派組織,也都會受到牽連,損失嚴重。如果百里軍團控制了納西,像你的那個朋友想再去弄什麼珍珠,可就困難了。」
「呵呵……」雷彥燦爛一笑道,「上次多謝你幫忙,我那兩個朋友怎麼樣了?」
星文明傲然道「我星老頭若連這麼小的事情都辦不了,豈不是丟人丟到家了?你放心吧,你的朋友,還有東西,現在都已經安全回到自由聯盟了。」
雷彥笑道「那就好。我們小人物關心的事情也就那麼點兒了。像戰爭那樣的大事,就不是我們這些商人能管得了,勝也好,敗也好,都遠不是一場戰爭所能決定的。
帝國的安危,也不會是依靠一兩個人或是一兩個軍團。
「我們也別在這裡妄議國事,免得被人當奸細給抓了。我們兄弟,這次要去自由聯盟做一筆大買賣,可比這裡的戰爭重要多了。」
星文明一楞後,笑道「呵呵,我們還確實是在這裡瞎操心了!你們要去自由聯盟麼?那真是巧了,我們也正打算自百牧坪取道自由聯盟,正好可以同車而行。傾月小姐也是和你們一起去自由聯盟的麼?」
蘇傾月輕輕一禮道「傾月也正巧打算去自由聯盟,我有一個表哥是黑風堂的人,也在自由聯盟,望明先生能送我去找他,他叫謝玄濤。」
「哦?原來傾月小姐是……謝堂主的表妹?那更是自家人了!我們一定將傾月小姐安全送到謝堂主的面前。」
星文明笑道。
「如此多謝明先生了。」蘇傾月欠身道。
此時,雷彥已經笑得一臉燦爛的率先跳上馬車,生怕有人搶他座位一般。
天色尚未透亮,當黑雲軍團為他們在百里草原上的大勝而歡呼狂吼的時候,三大要塞中最堅固的土龍要塞,已經換上百里帝國的戰旗,百里軍團所付出的代價幾乎為零。
而他們所做的,就只是將卡雅要塞所在的區域,進行了滴水不露的絕對封鎖……
百里無雙臨時決定不殺許昆,也正是為了這一天。
「許昆,你這無恥逆賊!枉將軍對你信任至此,你對得起他、對得起帝國麼……」林絮用手抓住被許昆刺入胸口的淬毒短匕,口吐鮮血,睚眥欲裂的指向許昆道。
雖然對許昆最近的所作所為一直不滿,但他也絕沒想到許昆會背叛帝國,會在他的胸口刺下這一刀,會將百里人引入堅固的土龍要塞……
許昆聽後臉色一變,接著陰陰一笑道「我自有我的選擇,難道我就一定要像你一般死守著這座破城麼?楊輝將軍在昨天就已經先行一步了,林將軍你對他如此崇敬,就也跟著他去吧!」
林絮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接著滿臉滿眼儘是悲色,又是一口血噴出來,大哭道「將軍啊!將軍!你可是遭了這無恥小人的暗算!」
林絮一口口的噴血,已經分不出是因為悲憤攻心逼出的鮮血,還是內傷所致,只是一口口的吐出,已不若剛才的鮮紅。
此刻半跌在城頭之上的林絮,四周都是百里軍團的士兵。
入眼都是帝國士兵的屍體,那些反抗者的屍體,還有一些被俘的帝國兵將,就被綁在他的身旁。
入耳的則是悲淒之聲和百里士兵的歡呼,他一時間有種錯覺,這裡不是土龍要塞,不是屬於他、屬於帝國的那個土龍要塞,而是一座屬於百里人的城。
看著已經高高飄於城頭之上的百里軍旗,林絮仰天長笑,雙目流淚高唱道「風蕭蕭兮不回頭,憶報國兮淚交流,賊子亂國兮為吾憂,欲戰死沙場兮恨難求!」
唱罷,林絮自語般長歎,「想不到我林絮自負良材,面對百里大軍我守得住土龍,面對百里鳴我守得住土龍,如今失城卻是因一逆賊,真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聲斷,氣絕,一旁被俘將士齊聲慟哭。
大陸歷七八二年一月十一日清晨,又一顆將星隕落……
車輪在山間的小路上轉動,寬敞的馬車內,坐著五個人,卻感受不到一點擁擠和顛簸。
「嘿!」
坐在馬車上的雷彥,臉上呈現淡淡的微笑,讓熟悉他的人看到,都會有些不習慣的淡淡微笑,他看向展凌熹不甚認真地道「啞巴啊,你知道像你這樣的三流高手,是怎麼生存的麼?告訴你啊,不光是像百里洪夫他們那樣的黑榜高手,才能活在這世上,其他的低手們也要生存的啊!就好像許不群他們。」
聽到雷彥說話的幾人,都看向他們,除了星老頭若有所思外,其他人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看著雷彥。
展凌熹冷冷的看向雷彥,神情間閃過一些迷惑,接著目光變得凌厲的盯著雷彥。
如果雷彥這麼說,是想告訴他之前他都是在騙人,他的真力根本就弄不回來了的話,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現在就掐死他。
雷彥似乎感覺到展凌熹的想法,縮了縮脖子道「嘿,開個玩笑而已,聽說自由聯盟內的幾間百年老號很有名的,好像」藥生堂「和」萬和堂「就有不少鎮店名藥。」
雷彥的話,讓展凌熹瞪了他一眼後轉過頭去,卻讓其他人再一次覺得莫名其妙。
而雷彥真正想說的是「你知道弱者是怎麼生存的麼?你做好成為弱者的準備了麼?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成為弱者……」
首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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